这才平息了御史言官的攻击,让他得以致仕回乡。
“陛下还是圣明的。”林旭宁红着眼眶道。
“是啊。”徐湛拍拍他的肩膀:“眼下你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更不要辜负了许姑娘。”
林旭宁道:“她在尼姑庵受苦,我能不急吗?我爹把这一院子的人都叫来守这道门了,连只苍蝇都出不去。”
徐湛眼中闪过狡黠的光:“二哥,不觉得你我身量相当吗?”
林知望的书房中,兄弟二人对着一幅唐寅的《南极星翁图》反复钻研,林知恒认为是真迹,想挂在老太太的堂屋里,林知望则猜测是赝品,二人争执不下。
“叫湛儿来点评一下。”林知恒提议道。
林知望想到冯夙被捕前说的一番话,手执放大镜的手顿了顿:“也好,正好有别的事问他。”
林知恒吩咐一声:“来人,叫三少爷来。”
那管事去了许久又独自回来:“三少爷好像不在府内,问过门房也没有出门,不知去了哪里。”
“在林旭宁房里。”林知恒头也不抬的吩咐。
“二少爷那里也问过了,早就走了。”
两人对视一眼:又上当了!
可不是又上当了么。
林旭宁早已换了徐湛的衣裳堂而皇之的走出房门,翻墙溜之大吉。还在床上装睡的徐湛,则被父亲抄着扫床笤帚追打出去。
一口气跑回自己的院子里,徐湛气喘吁吁,眼冒金星吩咐常青:“快,快关院门。”
常青立刻关了门,甚至上了门闩,一脸错愕的问道:“爷,您这是被狗撵了?”
“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徐湛踹了他一脚骂道。
南儿绕着他,拍手称快,被他捉了个正着,抱在怀里瘙他的痒。南儿拧着身子挣扎,笑的眼泪都出来,嘴里不停喊着“爹爹”。
“认不认得爹爹?”徐湛蹲下身来问道。
“不!”南儿趁他放松戒备,一溜烟跑没了影。
书房里,妙心带着赵简仍在跟那篇《绝句》较劲。
只听那稚嫩的童音从门缝间渗透而出:“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醉鸳鸯。”
“师娘,什么叫迟日江山丽?”
“春天日渐长,所以叫迟日,阳光普照,万物复苏,山河秀丽,人们可以换下厚重的衣物,出门去踏青。”
“可现在还是冬日啊。”小赵简的声音充满沮丧。
“简儿,我们脚下的江山,是无数英雄用鲜血点染的,这里面有你的父母,还有无数在战场上牺牲的将士;这片江山,同样需要许多有魄力、有智慧的人去守护,如你敬爱的沈爷爷,如你的师祖、先生他们。有了这些人啊,再严酷的寒冬,也无法阻止春回大地。”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本来预计十几万字的小故事,竟写了六十多万字,历时好几年,有无数笔误和bug,有时间再修改吧~感谢一路陪伴的小伙伴,接下来放上番外,群里的小伙伴已经看过的,不用重复看。
开新文《千秋印》,本篇后传,大家速速收藏!
第202章 望哥番外:开局(一)
秋高气爽,丛桂怒放,空气中处处弥漫清甜醉人的花香。
林知望缓步攀上林府最北面的阁楼,这里是整座大宅院最高的地方,可以将五进院深的林家老宅尽收眼底。他是林家长子,是林府这一代主人林贲的侄子,父亲林贺在京城做官,他自小被留在韫州读书科考,已有整十年了。
他心情不佳的时候最喜欢攀上这座阁楼,俯视回廊相接、四通八达的庭院,错落有致的粉墙黛瓦,和着令人神清气爽的凉风,顿感心绪舒畅了很多。
倏而,正倚靠在楼栏前欣赏景色的他被楼下嘈杂熟悉的谩骂声打扰,低头一看,却是自己的堂弟老三,正率人怒气冲冲的往阁楼这边走。
林知望扶额头疼,冤冤相报何时了,林知庭昨日在他的饭菜里下泻药,被他偷偷换掉,害林知庭跑肚拉稀上学迟到,挨了先生的打,紧接着又在考试时戳穿了林知庭的作弊伎俩,又是一顿打,左手肿的像个水晶猪蹄,屁股疼的沾不了板凳。
“好你个林知望,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背后阴我。”门外楼梯上响起三堂弟粗鄙的咒骂声,林知庭乳名叫阿礼,恰与他的名字相反,在学堂里如个乡野小子一般粗鲁无礼,回到府里更与庄重严谨的门风格格不入。
只见他瘸拐着腿,飞起一脚将虚掩的门踹开,门上掉下一个罐子,腐臭的液体兜头而下,林知庭伸手一挡,手里拿做武器的青砖砸在脚面上,痛得他一声惨叫板起被砸中的左脚蹦跳,却不慎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小斯们呼喊着三少爷手忙脚乱的冲下楼去。
林知望掩鼻走下台阶,瞥了眼哭叫了在地上打滚的鼻青脸肿的堂弟,好整以暇的浅笑而去。
林老爷有一嫡两庶三个儿子,所以老三是大娘的独子,从小在母亲的庇护和溺爱下称王称霸,林知望小时候吃过他的亏,大娘总害怕侄子欺负了儿子,也一味地偏袒回护。
但几招过后,林知望发现他的手段并不高明,再几招,便能轻而易举将他□□的像条死狗,从此,整个学堂的同窗都懂得了一个道理,即便父母不在身边,林知望同学也等闲不能招惹。
第二日学堂放假,先生要空出一日批改答卷。
一大早便听见院子里的吵嚷声,他喊了几声何明没人答应,一开房门,便见向来斯文的何明跟三个粗壮的婆子吵得面红耳赤。
“怎么回事?”林知望不悦道。
为首的婆子见到他收敛了一些,仍颐指气使的问:“您打了我们三少爷?”
林知望压根不屑与她们说话,挥手命何明送客,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往屋里走。
“太太请您去主院。”婆子急了。
林知望充耳不闻,仍向里走。
“大少爷,太太请您去主院。”婆子增大了嗓门。
屋里传来林知望慵懒的声音:“去回太太,容侄儿更衣。”
一进林知庭的门,扑鼻而来一股浓浓的跌打酒味。林知庭正趴在床上向母亲哭诉,他认为伤筋动骨一百天,这种内伤至少半年不用去学堂,并且要求严惩林知望,否则这辈子也不去上学了。
林大太太见自己最心爱的儿子被欺负的伤痕累累,流着眼泪欲向林知望发难。便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沉的滴水:“这么大岁数还跟七八岁的幼童一块儿背千字文,我看你也不必去了。”
进门的是林家的三爷林贸,林知望、林知庭的三叔,舒眉朗目,是个性情疏阔的青年人,甚受他们兄弟敬重。因为刚刚参加过秋试,正足不出户的攻读,准备年后进京参加春闱,大老爷林贺撂下狠话,谁敢打扰三爷读书,严惩不贷。
家里的男人出面了,这下,连林大太太也噤声了。
“嫂嫂请回房歇息吧,莫为这两个孽障劳心伤神。”林贸客客气气的下了逐客令。
林大太太用手帕沾了沾眼泪,无奈迟疑的走出房门。
林知望向三叔躬了躬身,负歉道:“惊扰三叔读书了。”
林贸屏退下人,搬了把杌子坐在屋中央:“说吧,一个个来。”
“三叔,他打我。”林知庭委屈难当。
“是他自己摔得。”林知望接话。
“谁让你在门上放个臭豆腐坛子!”
“你不拎砖头,怎么会摔下去?”
“你先多管闲事。”
“你先给我下药。”
“你先往我的伤药瓶子里灌辣椒水!”
“你先拿火折烧了我房里春晓的头发。”
“你先把我小斯骗到山上差点冻死。”
“你先把何明扔到水里。”
“谁让他偷偷替你给徐家小姐送信。”
“我与徐小姐有婚约在先。”
“还没下聘就不算。”
“算不算轮不到你??”林知望余光中看到三叔阴沉的脸色,忙闭了嘴。
“说啊,接着说。”林贸扫了眼瞬间安静下来的两人,问道:“说完了?”
两人低头称是。
“都去祠堂给我跪着,想想何为孝悌之道。”
林贸发话了,各打五十大板,林知庭也不敢再提什么“内伤”,乖乖下床披衣出了门。
“你等等。”林贸喊住了林知望,上下打量他一眼,恨铁不成钢的说:“瞧你这幅样子。你父亲明日回来,让我如何与他交代?”
林知望眨了眨眼,对于父亲回来的消息并没有多大反应。
这十年,居京的父母见或回家省亲。
父亲于他,不过是每月的一封家书、两三年甚至更久的一次见面而已。
小时候他一度认为自己太不受宠,否则凭他长子的身份,何至于被父母扔在老家不管不问。长到十几岁也渐渐想开了,有酒喝、有书读、有钱花、没人管的日子实在逍遥自在。
林知望敷衍了三叔几句,独自往祠堂走去。
第203章 望哥番外:开局(二)
正午时分,一名府里的管事站在林贸的院子里探头探脑,焦急的问:“三爷还在读书?”
林贸眼睛累了,舒展一下身子,缓缓打开门,负手踱步来到院子里。
“三爷,”管事疾步上前禀报:“二爷走了水路,改今夜回来。”
林贸一愣,指了指宗祠的方向:“去叫大少爷过来。”
“大少爷??刚刚出去了。”
林贸蹙眉:“谁让他出去的?”
也没谁不让他出去啊。管事很奇怪,大少爷一向来去专由从不跟谁禀告,怎么今天偏偏较这个真。
“出去找。”林贸焦急道:“黄昏之前必须给我找回来。”
下人们领命出去了,林贸气恼的嘟囔:“臭小子,你三叔仁至义尽了!”
除了林贺回乡省亲外,韫州城里还有一件大事要发生,那就是令全城老少爷们期盼已久、一年一度的花魁大会。花魁大会通常在中秋节前后举办,由青楼行会会长主持,由历任知府亲自颁奖。
会场设在月南湖畔,沿湖搭起两层楼高的高台,将布置奢华的舞台围在中央,舞台取名“瑶池”,借比昆仑山仙女聚集的美池,是一个时辰后各青楼的行首名妓一决高下的地方。
夜幕降临,瑶池上空的千盏彩灯次第点燃,整个夜空亮如白昼,湖面上缓缓行来无数花船画舫,桅杆上硕大的灯笼也次第亮了起来。高台上人声鼎沸,人们高声呼喊这些行首名妓的名字,一浪高过一浪,仿佛今夜的比赛全凭倾慕者的嗓门取胜。
偏偏是急惊风遇上慢郎中。
一艘艘花船缓缓而行,迟迟不肯靠岸,人们心急如焚,一声声尖叫几要震塌了高台。
一群身穿短打小斯打扮的年轻人冲进高台,分头挤过一排排人群梭巡寻找,险些被热情高涨的观众踩成肉饼。
几队人衣冠不整的从高台上钻出来,为首的管事被挤掉了帽子和一只鞋,焦急的问其他人:“找到了吗?”
“没有。”众人摇头回答。
管事看了看天色道:“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大少爷不可能不来,接着找!”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着急寻找的大少爷的确来了,不过不在高台上,而在湖面上一艘精致的画舫里。画舫的桅杆上高高挂起一盏红色灯笼,上面写了三个大字,不是小月桂小云仙一类艺名,有名有姓:岳清瑶。
早在花魁大会举办的数月之前,各大青楼的当家行首便开始暗中较劲,重金聘请一些颇具名气的才子名士为她们谱曲作词,编排歌舞,用心不可谓不良苦。
林知望就是他们队伍中的一个,不过他不缺钱,也不是沉迷女色流连风尘的人,来给好友帮忙,仅此而已。
岳清瑶是林知望在酒楼与朋友们吃酒时救过的卖艺女孩,父亲欠了赌债后一命呜呼,债主欲将女孩卖入青楼抵债,林知望用身上所有的银两替她解了围,时隔一年,这个女孩依旧沦落风尘成为了一名艺妓,并因倾城的美貌和出色的乐技,成为了一名名妓。那年间,名妓出名大都是因为才华横溢,她们非但不必卖身,还备受文人雅士、达官显贵的推崇。
总而言之,就这次的花魁大赛,林知望为岳清瑶谱了曲,填了词,曲名为《水龙吟》,并对魁首之位势在必得。
林知望不喜欢时文,却对词赋音律尤为擅长。
暗香幽浮的船舱内,林知望正与岳清瑶在灯下对酌,摇曳的烛光将佳人倩影勾勒的格外美好。
岳清瑶迷离的双眸望向林知望,她不再是一年前衣衫褴褛面色惨白的卖艺女孩,她变得越来越美,越来越多的男人愿意为她一掷千金,他们看见她的容貌,就不忍挪开视线。但林知望不是,林知望眼中的她仅仅是知音,或许连知音也算不上,只是一个能更好诠释他作品的乐器而已。
丫鬟红绡撩开舱门上的珠帘,手里拿了一只竹签,神色难掩慌张:“姑娘姑娘,是第一个!”
场次抽到了第一,不是什么好事,对于一个花魁大赛上的新人而言,几乎是毁灭性的。
但林知望满不在乎,因为志在必得;岳清瑶也不在乎,因为心猿意马。
闹花深处层楼,画帘半卷东风软。
春归翠陌,平莎茸嫩,垂杨金浅。
迟日催花,淡云阁雨,轻寒轻暖。
恨芳菲世界,游人未赏,都付与、莺和燕。
寂寞凭高念远,向南楼、一声归雁。
金钗斗草,青丝勒马,风流云散。
罗绶分香,翠绡封泪,几多幽怨!
正消魂又是,疏烟淡月,子规声断。
岳清瑶琴音操切,嗓音更加动人,竟令场下无数血脉喷张的男子静下心来,潸然泪下。
在高台上寻人的小厮纷纷驻足,热泪盈眶。管事几巴掌重重拍了他们的脑袋:“都昏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