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日江山——离儿
时间:2022-03-16 09:18:41

  沈迈嫌弃的摇了摇头。
  徐湛喝完汤,擦手漱口,欢快的说:“我听说,关都督遇刺了?”
  “已经解毒了,死不了。”沈迈说。
  “师父救了他?”徐湛的神色颇为怪异。
  “是。”沈迈坦然的说。
  “难怪你去了这么多天。”徐湛不太高兴的说。
  沈迈笑了说:“关穅此人,不能算完全的坏人,从某些方面讲还是个挺讲良心的人。”
  徐湛的神色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他是大祁最大的特务。往远了说,他协助冯颉陷害王阁老;往近了说,胡学士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
  沈迈一眼看穿徐湛的想法:“王阁老抓住了他的把柄,胡学士得罪了他。”
  “所以就该死吗?”徐湛问。
  “靖德四年皇帝巡游,行宫突然起火,由于地形陌生,侍卫们到处找不到皇帝的身影,就在众人准备放弃的时候,一个人背着皇帝从火海里冲了出来,这个人就是关穅,他浑身被烧伤多处,右眼几乎灼瞎,我很费了一番功夫才保住他的命。他最初接掌诏狱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平反冤狱。直到真正执掌了千从卫才露出他可怕的一面,因为任何一个位置,都有各自的身不由己,换一个人做这个指挥使,只会比他更糟。”沈迈说。
  徐湛有些意外。
  “你再长大些就明白了。”沈迈说。
  徐湛觉得,知慕少艾,就已经算长大了。
  正月十五卯时,靖德二十一年的第一次廷议在御前召开,天上布满了阴云,黑沉沉不见日月,各处殿宇的红灯笼却是次第点亮了,灯火漂浮在黑暗黎明的半空中,光影浮动,人影幢幢。
  “太子到了,迎一迎吧。”穿绯色官袍的众人徒步向迎面而来的一乘抬撵而去。天色亮些了,他们逐渐看清了太子的面孔。太子身穿前后两肩绣有蟠龙的赤色圆领常服,皮靴玉带,稳步走下抬撵。太子的气色大大好过从前,令在场的诸位打消了心头的疑虑。
  廷议的内容无非还是以财政为主,开源节流云云。
  散会后,季怀安、齐英、林知望三位侍读受怀王之邀,去王府讨一碗元宵吃。
  太子身体情况的好转给了季齐二人不小的打击,本以为即将守的云开见月明的两人都是闷闷的,生怕一开口就要骂天似的。
  只有林知望神色如常的问荣晋:“殿下,犬子还在王府?”
  “呃,是啊……交趾进贡了一只……犀牛角,据说置于殿中有暖气袭人,澄言……替我去会馆瞧瞧。”荣晋硬着头皮胡扯,心说徐湛你大爷的,怎么还不回家!
  林知望故作疑惑的说:“是吗,交趾国进献了这样的宝贝,礼部怎么不知道?”
  谎言被戳穿,荣晋哪里还坐的住,只好站起来承认:“澄言不在。”
  齐英季怀安见荣晋突然站了起来,一头雾水的看向林知望。
  林知望板着脸:“殿下,你以亲王之尊垂范天下,怎么能如此为身边之人敷衍搪塞?”
  “师傅息怒,没有下次了。”荣晋低垂着头如犯了错的孩子。
  “涉远……”齐英有些看不下去,当着他们,当着一屋子宫女太监,林知望对荣晋横加指责毫无顾忌,偏偏一贯骄纵的怀王殿下就吃他这一套,如此,哪还有君臣之别。
  大过节的,林知望并没打算深究,摆手示意荣晋坐下。
  胡言进来提醒:“殿下,是不是该为各位师傅上元宵了。”
  荣晋讪讪的看向林知望。看到林师傅点了点头,才露出笑容:“上吧,师傅们还没用早膳呢。”
 
 
第93章 元夕
  上元节与春节最大的不同在于:春节时合家团聚,子女须在家孝顺父母,承欢膝下;而上元节时,年轻人可以走出去,尽情的游玩。且今夜一过,新年佳节就算过完了,各人要忙各人的事情,再也没有时间这样痛快的玩了。
  照例,民间的灯火比宫里晚一天,天色将暗的时候,六街三室,竞放花灯,相比宫里的庄重沉寂,真是另一番光景。
  徐湛在四季春与秦妙心一起吃了汤圆,徐湛爬上□□亲手将八盏精致的红金鱼灯笼挂上了四季春的屋檐,乘上秦妙心的油壁车一起去东华门的灯市口。
  华灯初上,笙歌聒耳。
  店铺酒肆纷纷挂出彩灯,夺目绚烂,争奇斗艳,有纱灯、纸灯、麦秸灯、走马灯、五色明角灯……白天喧闹的市场霎时成为一条灯火通明的灯街。也有鼓乐和杂戏表演,舞龙舞狮,高跷旱船,谓之社火。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他们在糕点铺子旁猜灯谜,谜题很难,徐湛仍为秦妙心赢得一包豌豆黄和一盏藕粉色的纱灯。秦妙心虽带着面纱,却眉目含笑,志得意满的样子,带了罕见的只属于少女的娇俏可爱。
  能赚得佳人一笑,徐湛就算在考场上也从未如此感激过自己十多年来的寒窗苦读,书中自有颜如玉,古人诚不我欺!
  有烟花腾空绽放,将夜空照亮了,一簇一簇如缤纷的花伞,如此短暂,却如此奔放,如此热烈,即使只有一瞬的生命,也要如此灿烂。
  徐湛想到一首词: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
  蓦然回首,徐湛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看见不远处的热气腾腾的糖人担子旁,站着垂涎欲滴的小妹襄儿和荣晋。
  “在看什么?”秦妙心问。
  “我家小妹……”徐湛有几分咬牙切齿的说:“我们去,打个招呼。”
  秦妙心奇怪的跟上去。
  襄儿看到徐湛和秦妙心,跑了过来,像一只快乐的笑蝴蝶,就差飘在天上了,她手里提了个精致的兔儿灯,徐湛在怀王府时见过,荣晋从年后就开始找了个匠人师傅学糊灯笼,废寝忘食的糊了一院子,胡言追着他喂饭,才终于有了灯笼的模样。
  “三哥!”她脆生生的说:“这位漂亮姐姐是谁?”
  徐湛想:臭丫头,我还没问你呢,你倒先审开我了。一抬头,荣晋也跟着她过来。徐湛刚欲开口,只见荣晋瞪大了眼睛向他示警,襄儿根本不知道他亲王的身份。
  “……陈公子。”
  徐湛万分愤慨,荣晋视而不见:“徐公子,这位是……”
  “四季春的秦姑娘。”徐湛说。
  听他叫秦姑娘,荣晋便明白了,这就是送令牌和请柬给他的“秦子茂”,他本反对父皇派徐湛去韫州,不想他在韫州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秦妙心冲荣晋服了服身子,荣晋拱手还礼道:“我与澄言是故交了,久闻秦姑娘芳名,今日一见果不虚谬。”
  徐湛一下子不生荣晋的气了,悄悄给他竖了个拇指。秦妙心听了,眼睛里都带了几分羞涩,幸而有白纱遮面,不然在这亮如白昼的街道上如何掩饰她两颊的红晕。
  襄儿忽然喊:“呀,我的糖人儿!”
  “你在这等着,我去。”荣晋殷勤的跑回去,为襄儿取糖人。
  徐湛环视四周,不见一个太监丫鬟,又有些生气了,小声质问襄儿:“你也不小了,出门不带丫鬟,孤男寡女成何体统。”
  “怎么孤男寡女了,这不到处都是人嘛。”襄儿环视热闹的街道,看看他和秦妙心嘟嘴道:“三哥,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徐湛皱眉:“怎么能一样,你还小……”
  “你刚刚还说我不小了。”襄儿说。
  “……”徐湛噎了一下,反而逗笑了秦妙心,徐湛随怀王出城谈判舌战阿什那吉的故事已经编成评书了风靡京城,这个伶牙俐齿纵横捭阖的少年英雄,居然也有吃瘪的时候。
  荣晋回来了,两人决定先去猜灯谜,后去放河灯,临走时襄儿冲徐湛眨了眨眼睛:“我跟二哥一道出来的,你回家时可别说漏了呀。”
  “……”徐湛又噎了一下,声音里带了怒意:“你二哥呢?!”
  “跟许姐姐她们一道玩去了。”
  “林旭宁这个不靠谱的……”徐湛自言自语,荣晋和襄儿却已经走远了。
  秦妙心还在笑:“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妹妹说的真不错。一年只有一回,你生得什么气?”
  徐湛没说话,也没了先时的兴致。
  “好了,”秦妙心哄他:“下面咱们去哪?”
  徐湛赌气道:“先去放河灯,躲他们远些。”
  天不早了,再晚就要错过门禁,常青和怡年焦急的等在马车边,目光不断在人群中梭巡。
  “徐公子该不会把我们小姐带到什么没人烟的地方给……”怡年讪讪的开口,焦急的声音都在打颤。
  “我们少爷是正人君子。”常青再次强调,想了想又补充道:“君子不强人所难,除非你家小姐愿意。哎呦……”被怡年狠狠拧了把胳膊上的嫩肉,疼的他眼泪都要下来。
  “小姐!”看到秦妙心,怡年高兴的快要哭出来了。常青殷勤的凑上去,接过徐湛手里的东西。
  “去河边放灯许愿,有些晚了,咱们快走吧。”秦妙心说。
  “是,小姐。”怡年迅速搀她上了马车。
  徐湛跟着打开车帘攀上车,秦妙心在车里转身,那张俊俏的脸便离他不到一拳的距离。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扶着车壁愣在那里,原来幸福近的触手可及。
  “晚上只吃了一碗汤圆,饿了吗?吃快点心垫垫吧。”相比徐湛强烈的感受,秦妙心显得无知无觉,她拿出一个圆形的漆盒,里面装有八样糕点,都是韫州常见的点心,在京城却难以吃到。
  徐湛努力平复了心跳,登上车。秦妙心摘下面纱,眉目清纯明净,徐湛回望,心都要融化在她温柔的目光中徐湛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将她揽入怀中。她便任他揽着,抱着,他们倾听彼此的心跳,感受彼此的呼吸。繁华的闹市忽而变得静谧,时间如溪流一般静静流淌。
  “妙儿,我禀报了父母便去你家提亲,怀王殿下为我们做媒。”徐湛轻轻的说。
  秦妙心柔软的身体一僵,然后,竟默默推开了他。那样的冲动稍纵即逝,冷静下来,她开始忧虑起来。
  徐湛紧张的问:“可有不妥?”
  “有。”秦妙心点点头,声音弱如蚊蝇:“士农工商,商为最末。你是簪缨世家的清贵公子,我是替兄长经商的商贾之女……你不介意,家中长辈一定介意。我常年在外经商,不似寻常女子锁在绣楼闺阁,粗通诗书,不懂针线,你妹妹不过这般年纪,都不许与男子同游灯会,足见门风严谨。”
  徐湛嗤的一声笑了:“你可真是想多了。什么贵公子,一年前我还只是个无父无母的棺生子。士农工商本应平等,我父亲不是迂阔守旧之人,必定不会介意。你不懂针线,不锁绣楼,喜爱诗书音律,可巧我妹妹也是一样的。至于跟男子同游灯会,这个与门风无关……你可知道那个男子是谁?”
  “谁?”秦妙心问。
  徐湛黑着脸说:“当今圣上的七皇子怀王荣晋。”
  “他是怀王?”秦妙心吃惊的睁大了眼睛,然后摇首唏嘘道:“难得他对你妹妹这般殷勤。”
  “这可不是好事。”徐湛摇头说:“皇家的水太浑,我一千个不愿她涉足其中。何况她这个年纪,根本不懂什么男情女爱,多半是受人诱拐……”
  看徐湛愤愤不平的样子,秦妙心努力忍笑。
  “还有什么不妥,一并说来。”徐湛说。
  “还有。我父亲年岁大了,身体每况愈下,偏偏兄长身体有缺,什么也做不了,所以照管家业的责任自然落在我的头上,兄长说,父亲大抵会为我招一个赘婿……”秦妙心说着,唯恐徐湛生气,声音越来越弱。
  “赘婿……这个有些麻烦。”徐湛思索了一会:“这样,咱们生一大堆娃娃,一部分姓林,一部分姓徐,一部分姓秦,也不用担心你秦家家业后继无人了。”
  秦妙心羞红了脸:“乱说,哪有兄弟姊妹三个姓的?”
  “从此便有了。”徐湛说:“如果令尊不满意,你也可以培养你兄长的孩子,就等于将家业交还给兄长了。”
  “越说越离谱了。”秦妙心扭过头去不再理他,心里却有一股暖流涌入四肢百脉。
  作者有话要说:
  开学了,以后更新不定期了,我尽力好吧/(ㄒoㄒ)/~~
  希望不要催文因为没用orz。。
 
 
第94章 涉异志
  徐湛回府时,长辈们都在前厅说话,小辈们绕膝承欢,老太太容光焕发,满面笑容。他疾步进门向长辈们请安,淡笑着问老太太:“祖母这里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老太太慈爱的笑了说:“你可来晚了一步,你二哥讲了个笑话,真是好笑。”
  “是么,”徐湛冲林旭宁神秘的一笑,“二哥今日玩得尽兴?”
  “……自然。”林旭宁毫不畏惧的回瞪了他一眼。
  乔姨娘端了一小碗煮烂的橙肉雪梨送给曹氏,曹氏环抱着小平儿,一手端碗,一手用小银匙将果肉捣碎喂给他,看了两个大男孩一眼嗔怪:“可是欢了你们,湛儿身子好些吗,就跑去外面玩一整天?”
  “回母亲,已经大好了。”见父亲往自己身上扫了一眼,徐湛赶紧恭顺的说。
  老太太松了口气:“唉,祖宗保佑。年纪轻轻病成那样,还当是过年时撞了什么邪,正想请个大师下山看看呢。”
  “母亲。”林知望淡淡的说。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