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唇边的笑容又很快消失,不知为何,她心底总有一丝不安。
冷风拂过,戚常念心跳更快,耳边好像传来了马蹄声,整个山体都在颤动。
春草也听见了,她笑道:“肯定是戚副将他们!”
戚常念抿唇,忽然站起身,冷道:“不对。戚远山来接我不可能如此大动干戈,一定是纪昀深醒了追过来了。”
她拽起春草,“走!”
二人直往另一侧的山下冲去,她依稀记得当初选择这座山作为密道的出口就是因为山底下有一条河,那河直通淮水大运河,河道上游还有一座幽深清静的寺庙。
如此一来,若是遇到不测启用密道逃生,仅靠水源或者是去寺庙求救也可以躲过一阵子。而且也不至于人多眼杂,轻易暴露行踪。
但这出口并不只是她一个人知道。
当年她和纪昀深登基之后深感先帝被围困之时的无力,所以才动了心思要修建这条隧道,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逃生。而且那时的纪昀深为了表现他对自己的重视,更是将隧道入口选在长春宫,还将此事交由她处置。
后来戚家出事,隧道虽已修好,可她根本没有心思告诉纪昀深。也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启用。直到今日,她决定不再瞻前顾后,临时起意要逃离,这才有了机会。
纪昀深醒了之后,如果在宫里没找到她,沿着隧道寻来是必然之事,寻到静水寺更是不费吹灰之力。
戚常念身子猛地一僵,春草直接撞到她身上,声音焦急道:“娘娘,怎么了?”
戚常念回神,“不行,如果没有找到我们,纪昀深肯定会直往静水寺去抓人。这样浅显的道理我能知道他肯定也能想到。”
春草慌神,抓着戚常念的手问:“那怎么办?那戚副将他们呢?”
戚常念突然在她耳边低语几句,然后将春草一推,春草后退几步,眼眸悲伤道:“娘娘!”
戚常念道:“去啊!”
她转身往回走,春草红了眼眶,也只好按着戚常念的计划赶紧朝着戚副将的方向跑去。
下山容易上山难。
戚常念一步步往回走的时候,脚腕处感觉到火辣辣的麻痹感,这双腿飘忽地都好像快不是她自己的了,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她撑着身子缓缓走了几步,最后还是放弃,寻了个合适的能遥遥地看见流水的地方,然后靠着树站了一会儿。
仿佛才片刻间,眼前就一片灯火通明。
戚常念抬眸,只看见那个人骑着马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背后是满山亮堂堂的火把,他轻轻一跃,优雅地从马上落下来,然后走到离戚常念三步远的地方,柔声道:“我一直在想,你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忍不住离开我。”
戚常念看着他这副模样笑了,他发脾气倒还好,他越是这样温润如玉,柔声软气就证明他越生气,后果不可估量。
戚常念缓缓站直身子,忍着腿上的沉重感看向他,微笑道:“我也一直在想,你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忍不住杀了我。”
纪昀深看着她的面容,她又瘦了很多,明亮的火光打在她脸上,显得这个人格外的瘦小。明明她才是那个可以拈弓搭箭,射杀虎狼的人。
他捏着手里的扳指,淡笑一声,“念念,你知道的,我不会杀你。”他伸出手,朝着她勾了勾,温柔道,“你乖,你回来,今夜的事我就当做没发生过,好不好?你病才刚好,不能这么折腾,我们回去吧,就当是你出来散散心了。”
戚常念看着他,突然自嘲地笑了一声,“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骗我。”
“念念。”他呢喃了一声。
戚常念抬眸看他,冷笑道:“纪昀深,你戏演得这么好又有什么用呢?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再相信你,你天天演着这些深情的戏码不觉得恶心吗?你不恶心我都恶心了。”
“你知道吗?自我戚家被灭之后,我每待在你身边一天我就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我时时刻刻都在想怎么才能杀了你,可你居然还在对我说这些什么既往不咎的鬼话?纪昀深到底是谁要追究谁啊?你能不能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是我!是我戚常念要追究你的罪孽!我想你死!想为戚家报仇!我日也想,夜也想,做梦都想,想得咬牙切齿!你怎么还能对我说出这种只是散散心的话?我要离开你,我想彻底远离你!我想杀了你明白吗!”
戚常念觉得自己都快疯了,纪昀深是不是个傻子啊,为什么就讲不通理解不了正常人的想法呢?他是只活在自我的那个世界里吗?为什么会有人在灭了自己妻子一族之后还能深情款款地对着她说我不在意,我爱你这些鬼话?他是不是觉得全世界的人都是傻子?三言两语就能抹去别人眼中的灭族之仇?
纪昀深的身子僵在原地,唇角的笑也有些挂不住了,可他还是扯住了嘴角,然后哑声道:“念念,其实我……”
“够了!”戚常念怒吼一声,她根本不想再听他狡辩。
纪昀深的声音哑住,他看着瘦弱的戚常念一步步后退,止不住地摇头,“念念,你别这样……”
戚常念一步步走到悬崖边上,耳边都能听见清晰的落石声,她回头一看,滚滚河水正在往西流去,秋夜的河水,大病初愈的女子,如果真的掉下去恐怕至少要去掉半条命。
纪昀深也有些慌了,“念念,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你想杀我,你能不能别走,你留在我身边才有机会杀我不是吗?念念,你想为戚家报仇,我随时等着你,你别再后退了。你的身子受不住的!”
戚常念看向他,扯了扯嘴角,“纪昀深,我们就赌一赌,我跳下去能不能活。”
纪昀深疯狂摇头,“不要!我不赌!我不赌!我让你走!让你走!戚常念!”
戚常念看着他逐渐发狂的模样,扯出一个漂亮的微笑,“不用了,纪昀深,这一次就让我们看看,谁的赌运更好吧。”
她再退一步,半只脚都悬在了半空中,滚滚落石砸在崖壁上,纪昀深突然就压制不住情绪了,怒吼道:“戚常念!”
“戚常念!你不能这么对我!”他按捺不住心底的恐惧了,他想起自己冲进长春宫看见她躺在火场里时的场景,恐惧一瞬间就抓住了他的心脏。
他突然揭开所有的假面,眼底都透着疯狂和愤怒,“戚常念!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不能这么对我!”
“纪昀深,再见了。”
她看着他发狂的模样,得意道。往后一仰,身体便悬空了,她闭上眼睛,耳边呼啸着山风,还有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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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出宫了,想知道男二是谁啊】
【唉】
【看得我都哭了。】
【这男的是疯子,把人逼疯】
【啊啊啊啊啊啊啊,后面怎么样】
-完-
第47章 、昏迷
◎“啪”的一声响,河面上惊起巨大的浪花。
戚常念浸◎
“啪”的一声响,河面上惊起巨大的浪花。
戚常念浸入水中,眼耳口鼻被四面八方的河水淹没,浑身冰冷,她的躯体被水裹住,
河面上的浪花逐渐平息,而河底的人已经没有力气在游动。
山顶上,纪昀深想抓住戚常念也跟着一跃而下,却被身后的护卫死死抓住,眼睁睁地看着戚常念从他眼前跳下去。
他情绪崩溃,气急攻心,差一点就晕倒,却偏偏强撑着身子,带着人直冲山底,四处搜寻戚常念的身影。
行至谷底河边,这下其他人根本拦不住纪昀深,只见他自己带头,一跃入水,在这秋夜的河水中,睁开眼模糊地搜寻着自己的爱人。
有好几次,他呼吸都快上不来了还不愿意起来,还是赶来的纪成舒强行把人带走,这才让他发疯的行径暂时收敛了一些。
长春宫里,纪昀深三天三夜未能好睡,又在冷水中泡了一夜,回去便伤寒入体,发高热了。
张潮生给他把脉的时候,听见他在睡梦中口里也不停地喊着“念念”两个字,张潮生扎针的手微顿,皇后出逃一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整个盛京城都被封锁了,连着周围四城八路七水运,全都有人在寻查她的下落。看来这一次,纪昀深是铁了心要把人找回来。
张潮生守在陛下身边,等他额头上不再冒汗,才取下银针。
纪成舒问:“皇兄身体如何,还有多久会醒?”
张潮生垂首恭敬道:“陛下是操劳过度又被凉水浸泡,体内湿热交加,导致身体湿火过旺才病倒的,好好睡上一觉,明日应该就能醒了。”
纪成舒点点头,摆摆手就让他离开。
张潮生收好东西,提起自己的医药箱便要走,却又听见身后传来一句话。
“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两个人背对着,纪昀深背着手看着床上的人,仿佛随意一问,张潮生背着药箱身子微微佝偻着,他眨了眨眼,看着这青灰色的地面,缓缓站直身子,似笑非笑道:“微臣怎么会知晓皇后娘娘的下落,小王爷怕是问错人了。”
纪成舒也笑笑,烛光在二人中间闪烁摇晃,两道挺直的背影显得格外清楚,明明气氛是静默的,可却让人能感觉到空气中的剑拔弩张。
纪成舒勾了勾唇,良久才道:“张太医既然不知道那便算了。”
张潮生稍稍敛眸,道:“那微臣就告退了。”
纪成舒轻嗯了一声,“张太医要是有消息记得及时禀告,皇兄会重赏的。”
张潮生面无表情地应道:“是。”
他走出承乾殿,一路往前回到太医院。心底波澜横生,纪成舒的这几句话无非是在敲打他,告诉他他们已经知道他和戚常念之间的事情。
他的身份大概早已暴露了,如今留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和戚常念一样要么逃要么留。
逃或许有一线生机,留下却很可能在将来成为纪昀深随意拿捏的人质。
张潮生回到自己房间,静坐了一夜。
直到天明之时,崔廉和伸着懒腰路过他房间,诧异道:“师傅,你一夜未眠啊?”
张潮生回神,淡道:“在想一个方子。”
崔廉和点点头,“哦,那还是要休息休息的,可别累坏了身体啊。”
张潮生嗯了一声,然后真的起身回到床榻上休息。
崔廉和觉得有些奇怪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好像师傅从来在白天睡觉过?挠了挠头,没想明白,他便去检查药草了。
张潮生最终还是留了下来,只有这样,纪昀深他们才无法通过他找到戚常念,更没有借口对张家动手,至少不是因为他动手。
而长春宫里,纪昀深也醒来了过来。
他头脑昏昏沉沉的,难受得要死,却还是努力地挣扎着爬起来问:“戚常念呢?”
纪成舒端来滚烫的汤药,坐在床边,不客气道:“皇兄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想她?”
纪昀深本就难受,根本不想听人说废话,一挥手直接把汤药扫倒在地,纪成舒看着这地上一片黑褐色的污渍,脸色也颇为不虞,“你念着她又有什么用,皇兄,你别忘了,你可不是普通男子,你是帝王。帝王如何能被儿女之情所束缚!你这副模样我倒觉得她走了才是件好事!”
纪昀深头疼欲裂,嘴唇都干得起皮,他根本没有听清楚纪成舒说的是什么,只知道他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地说了好一大堆,吵闹得要死。
他嘶哑着声音,大喊:“李德善!李德善!”
“欸!”李德善赶紧应声,随后飞快地进来房间,掀开帘子走到纪昀深眼前,低声道:“陛下!”
纪昀深撑着一口气,喊道:“找!都去给我找!让明珠也去!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皇后给我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李德善立马跪地领旨,“是!”又飞快退下。
倒是徒留纪成舒站在原地生闷气,感情他白说了!
他一甩袖,道:“你就疯吧!好一个要美人不要江山,皇兄,迟早你会后悔的!”他咬牙切齿,“你这副样子真是让我瞧不起你!”
纪成舒拂袖离开,纪昀深身子撑不住直接摔回床榻上,他看着这熟悉的围帐,明明这屋里的一切都是熟悉的,都充满了戚常念的气息,可偏偏就没有戚常念这个人。
他闭上了眼睛,他一直知道戚常念的性子有多刚强,所以当初才会被逼急废了她的手脚,即便是后来她要治疗手脚,他也曾犹疑过。如今想来,当初就该让她废着。也好过她一心求死,弄得下落不明。
*
城外一座塔寨之中,略显寒酸但干净整洁的床榻上躺着一个面容苍白的女子。
春草握着戚常念的手,问大夫,“她什么时候能醒啊?”
大夫摸着胡须,悠悠哉哉道:“这姑娘身上旧伤太多,落下不少旧疾,此番又遭冷水浸泡这么久,身子一时受不住,恐怕……”
他这样一卖关子,吓得春草以为她要死了,直接大哭起来。
“到底多久?”
旁边一个魁梧的中年男子突然发话,他声音低沉,背后背着一把大钢刀,额角还有一道疤痕,一瞧便不是什么好人,凶神恶煞的。
大夫哆嗦了一下,老实道:“睡个三五天就醒了。”
“真的吗?”春草边哭边问。
大夫点头发誓,“我保证!这姑娘虽然身上伤不少,但一看以前就是个练家子,体格好着呢。”
闻言,春草缩了缩鼻子,这才哭得小声了些,“那就好。”
大夫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汗,然后问:“既然没事了,那我能走了吗?”
戚远山背着钢刀就要送他,大夫忙拒绝,“不用了不用了,您留步,我自己下山就好。”
只见他拿了赏钱留下药方跑得比兔子还快。
房间里,春草守着戚常念,然后对男子道:“戚副将,今日实在是多谢你。要不是你,我和娘娘可能就回不来了。”
戚远山道:“哪里的话,要不是你提前拦住我们,恐怕我们就要和禁卫军对上了,哪里还能先一步到达河边将小姐捞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