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摇头:“侯府被抄家时家里乱糟糟,有人失踪也很正常,说不定被杀了呢。”
“爹若不是因为我归家也不会回京,又怎么会被……”
朔绛说了一半,他狠狠攥着拳头,手上青筋毕露。
她和蔼打量儿子:“娘知道当时侯府之事惹得你心神不安了好多年,只不过这些便都过去罢。”
“那金娘子即使真受狗皇帝胁迫也无妨,你想想,她一介弱女子,对方是皇帝,真威逼下来,你又不是她亲人故友,难道要她一死了之来保全你?”
朔绛目光沉沉。
太后这些年经历了人间冷暖,越发不将这些放在心上:
“那些在朝堂上假意大声为我们辩护实际故意勾起狗皇帝戒心的故旧、那些站出落井下石的部下、明哲保身的亲戚,那些人才更可恶。”
那些人受了朔家多年恩惠和庇护,却在关键时刻纷纷落井下石。
朔绛不语。
太后慈爱看着自己儿子。
长身玉立,挥袖间山河可平。
也因这样,她越发不希望儿子纠葛于往日仇怨中。
“一切皆是猜测,只有一点证据,你又何必恨上她?”
朔绛不吭声。
太后想起昨天听秋然说起过宫中传闻官家囚禁金娘子,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一向光风霁月的儿子莫不是被侯府惨案梗在心里成了心病?
朔绛上位本就是篡位,自然要手段怀柔。
要是让外头知道官家清算旧日仇人,只怕朝堂上又会人人自危。
好容易安稳下来的政局经不起再次人心惶惶。
太后想了想便下了定论:“大理寺断案子都讲究人证俱全。此时又无定论你先关了人家,总归不对。你若是心里膈应便将她放出宫阙去,眼不见为净。”
朔绛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太后所言句句在理。
他没有理由反驳,只得“嗯”了一声。
**
金枝是个伶俐的,昨天从太后的赏赐那里挑了一把金银送给她身边的大宫女秋然。
没想到很快就结了善果。
第二天秋然就来寻她告诉了她个好消息:“太后娘娘说可以送你回家了呢。”
真的?
金枝不敢置信张大了嘴巴。
秋然抿嘴笑:“可是欢喜得紧了?太后娘娘亲自说的还能有假?你赶紧收拾东西吧。”
“可官家?”
秋然小声道:“太后娘娘说服了官家。”
金枝终于咧开嘴来。
她欢喜得一把抱住秋然转圈。
秋然也不恼。
宫里人人警惕又冰冷,这位金娘子就像一团小太阳,照的人心头暖洋洋的。
金銮殿内,朔绛与户部官员商议着减免赋税之事。
官员们各有主张。
守旧派主张一切不变,激进派建议减免,两方唇枪舌战好不热闹。
朔绛心里了然。
这些反对减税的人有不少是前头留下的拥趸,明着不敢站出来反对他这个官家得江山,暗地里却设不少绊子。
偏偏朝堂不像战场,无法砍头了事,只能怀柔缓缓图之。
就像太后对待金枝,主张大肆报恩然后送出宫去。
让外头的人看到出卖过官家的人仍旧能因为之后对官家有恩而获得荣华富贵。
这样让朝政安稳,也让更多墙头草归顺朔绛。
可,他不愿。
最后两方妥协的结果便是悄无声息将金枝送出宫去。
朔绛看了看外面的晴空:
估摸这时辰,她应当也知道了这消息了吧?
**
金枝谢过秋然就开始收拾东西。
她现在的身外之物有一床明黄御用被褥、一方米糠枕头、一条扯断了的金链子连着金锁头、太后娘娘赏赐的一套金头面、一堆杏干,两瓶跌打药。
金枝想了想,便将金头面拿出来拆成金簪、金梳、金篦,要分给诸多姐妹留念。
却被拦住了。
惠妃撇撇嘴:“我们各个非富即贵,谁要戴金头面那般俗物?”
“就是!明晃晃黄澄澄晃得人不舒服。”陈美人这回难得与惠妃观点一致。
金枝知道她们作出嫌弃之态是为了给自己多点傍身之物。
因而也跟着笑,私下里却偷偷将金头面偷偷塞在了她们被褥下面。
杏干分给了守门太监。
米糠枕头被云岚要了去。
被褥却没人敢要:“乖乖,那是御用之物,活不耐烦了才要那个。”
金枝只好将那被褥捆起来带着走。
她掏出金锁链,塞给了蔡狗子:“多亏你照拂。可惜并不能帮上你什么了。”
不然也不会总能偷偷跑出去放风。
蔡狗子摇摇头,拒绝了锁链:“娘子莫要妄自菲薄。”
又说:“那跌打药膏是管当御药院讨来的,娘子莫要忘了擦。”
**
议事之后朔绛又召见了肱股之臣,问了些汴河疏通之事。
而后又设宴请大臣用膳。
此时已经是午后。
书艺局的官员小心翼翼呈上一方锦盒:“先前官家要的那玩意儿臣做好了。”
朔绛一愣。
这是他原先想给金枝的弹弓。
原来想着时日还长,总能想个法子不动声色让她收下。
却没想到弹弓做好了,她也要离宫。
他含糊应了声:“放下吧。”
书艺局官员不知为何官家神色不虞,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忙退下。
朔绛摩挲案头的檀木盒子良久,直到手指关节都泛起浅浅的白,才开口:“王德宝。”
王总管凑过来:“官家?”
朔绛将那盒子递给他:“送到掖庭。”
送到掖庭。
王德宝恍然大悟。
**
金枝正收拾行李。
王德宝居然也来送行,从怀里掏出个紫檀弹弓。
镶嵌着一圈金片不说,上面还缀了蓝宝、玛瑙、东珠等物,金枝一看就喜欢上了。
她拿着那弹弓,瞄准了杏树上一只麻雀试试准头。
弹力强、手弓好使力,金枝满意点点头。
不过她没弹出去,而是笑逐颜开对麻雀说:“雀儿要回家,我也要回家啦!”
她跟诸人道别后就出了门,带着内东头供奉官出具的出宫文书,
迫不及待冲到皇城司,排在出宫的队列中等待着出宫。
**
不远处的内墙东华门城楼上。
朔绛立在墙头静静看着她。
她身影无忧无虑,似一只要冲出樊笼的鹤一样。
还真是迫不及待就要离开皇宫呢。
朔绛别过眼睛,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
终于排到了金枝。
眼看下一个就是她了。
皇城司的官员将门打开。
金枝激动迈步——
“且等等!”
远处跑来个出气喘吁吁的小黄门:“官家口谕!”
金枝脑海里浮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忙催促皇城司侍卫:“请大人行个方便。”
谁知侍卫岿然不动。
小黄门紧跑慢跑终于跑到了宫门前。
他正经念道:“官家口谕,宣金娘子为福宁宫内押班七品司工,即日上任。”
金枝瞪大了眼睛后退一步。
她到底还是没走成。
作者有话说:
今天就这一更啦。(づ ̄3 ̄)づ
◎最新评论:
【男主他妈都比男主强,男主太烦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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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狗男人】
【好讨厌!狗男人!】
【好看,大大加油!】
【现在有点烦这个男主了,都要出宫了又搞这出,有病吧!】
【q打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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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强取豪夺是行不通的!】
【不能先让女主回家么,男主这啥sb德行啊】
【有病吧,人家只想出去过平凡快乐的日子,问都不问就搞进皇宫】
【……这男主脑子什么时候能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男主这是要开始主动发展感情了吗想看两人感情戏(抱拳】
-完-
第38章
◎一更◎
悄悄攥着拳头,在长长的甬道上“咚咚咚”跑过去。
她要找朔绛这厮要个说法。
谁知走到了某个转角“砰”一下撞到个人。
对方的胸膛宽厚健壮,撞得这一下可不轻,撞得悄悄眼里都闪出泪花了。
悄悄捂住自己的额头“嘶”了一口,正要道歉,抬头一看却见眼前人是朔绛。
朔绛注视着她,似乎一点都不疼。
旁边侍卫已经上前呵斥:“大胆!”
朔绛挥挥手,近处的黄门和侍卫都潮水一般退却。
金枝不管那些,仰起头质问他:“为何还要扣着我?”
她脸颊涨得通红,眼神里尽数是困惑愤怒。
朔绛被那愤怒所击中。
他抬首,淡淡道:“金娘子莫非忘了?你还没有洗脱嫌疑。”
他可以将金枝从掖庭中放出来,却无法容忍她离开他的控制。
金枝闻言如梦初醒,垂下头去。
是了。
可她很快抬头:“我什么都不会,无法成为女官,还请送我去掖庭。”
朔绛挑眉,居高临下打量着她:“天子之言,重于九鼎。”
金枝心里瞬间涌上失望、悲伤,想到一宫之隔就是广阔天地,她气急,给了朔绛一拳。
朔绛没有半点退缩,接了那一拳。
六月暖阳的光芒映照进他的眼眸,给瞳孔染上一层金色的微光,让他眼中情绪晦涩难辨。
“哗啦”后头的侍卫们立刻举起了刀剑,警觉将刀尖对着金枝。
角楼上有人将弓拉得饱满。
单等着官家下令就诛杀这名以下犯上的犯人。
可是金枝混不在意。
她只恨恨盯着朔绛,恨不得他能给个痛快。
朔绛眼中光彩消逝,他挥挥手。
示意侍卫们放下刀剑。
金枝气得拂袖而去。
朔绛站在甬道上,看着她的背影,胸口有一丝闷。
**
福宁宫是本朝官家起居之处。
金枝抱着包袱往内押班报到。
天子身边有六部、六司、六典伺候衣食起居,司工负责宫内大小物件的修缮活计。
金枝的头是一名唤做桃娘的宫娥,她掌管着六司。
桃娘今年四五十岁,是原来楚地的老宫女,姿容端雅。
她看见金枝不过冷淡颔首:“以后福宁宫的司工便由你负责。”
金枝点点头。
金枝被排在一间耳房里。
虽然又偏又僻,好处是没有其他宫娥,这也是六司们的特权。
这是宫殿后侧的一处内院。
其余司衣,司寝们皆在这后院里。
她们倒也客气,与金枝打了个招呼互通姓名,金枝便知那位高挑的司衣唤做紫烟,另一位瘦削些的司寝为明月。
她无意树敌,待两人也极为客气。
紫烟是个热心的,往她身后好奇张望:“您的宫娥呢?”
金枝这才知道原来六司都有资格选用本司的宫娥。
“官家登基不久,便只有要紧地方用了楚地的宫娥内侍,许多地方也便空着。”王德宝沉吟着,告诉金枝,“你可自己指派宫娥。”
司工便暂且空着。
毕竟福宁宫簇新一派,能有什么需要修缮的?
金枝灵机一动:“不知掖庭那几位宫娥可使得?”
王德宝犹豫。
金枝忙保证:“我来为她们作保。”
王德宝还是一脸不愿。
金枝努力说服王德宝:“她们本是前朝犯了小错的宫娥,一辈子被关进掖庭已经无望,突然能被放出来自然是对本朝感恩戴德,反而比原有的宫娥更忠心。”
王德宝想了想,便应了下来。
金枝咧开嘴笑。
这可是她被朔绛那厮拦下后唯一的好消息。
不多时云岚和虹霓两个便被领了过来。
云岚眼泪都掉下来了:“还当一辈子就被关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了。多亏金枝!”
虹霓则一把攥住金枝的手:“你怎的又没走成还升官了?”
金枝百感交集:“说是我的罪名还没洗清。”
云岚劝慰她:“好事多磨。如今也算是个宫里七品女官,这名头还能庇佑家人。”
金枝想想也是,又唤了能走动的小太监去给玉叶送信。
这一爿房子都被占光了,虹霓和云岚没有房间,王德宝半天也安排不出。
金枝也不多事:“就跟着我睡吧。”
云岚和虹霓欢欢喜喜应了:“是,司工大人!”
她们嘻嘻哈哈叫着金枝的敬称,揶揄她升官了。
即使天塌下来,年轻的小娘子们也似乎有能力嘻嘻哈哈无忧无虑地将一切阴霾都驱逐。
金枝本来纷乱的心思也渐渐安稳下来。
忙忙碌碌到了夕阳落山,紫烟带着几个小宫女,明月也带着几个小宫娥。
金枝茫然看着她们穿着整齐从屋檐下走过,忽得想起对哦她们要上工了。
皇帝就寝,司衣和司寝自然是要忙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