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于敏手中动作一顿,看向他手里的牌位,愣了一下神。
眼底复杂的情绪涌现,枯老的手微颤,抚着牌位的字样。
沈淮宁沉声道:“舅舅,岳母竟然能用计让奚儿有个名正言顺的户籍,就证明她不是寻常村妇出来的人家,而且!”
他缓了下神,继而道:“而且你们二人像是多年,那肯定是知道她的身份。”
谈于敏收回了手,叹道:“怀南,原名叫白娉薇,你应该知道她是何身份了吧?”
“白?”沈淮宁一怔,“与当年的白攸宁太医有关?”
谈于敏点了下头,“先帝被毒杀后,李烟芷那个人女人不给白家一点辩驳的机会,派人围堵并满门抄斩,娉薇的贴身侍女为了救人助她从暗门出去,自己引起火灾,替她去死,这才没让旁人怀疑,从那以后,她就跟着逃亡的队伍出了京城,这事还是你母亲告诉我的,然后我就赶紧从济南过来京城寻她。”
沈淮宁这才知道,当时怀南娘子给他的药囊正是白家之物,医药不分家,母亲自是认得,便通知谈于敏相助,也不准小小年纪的他和旁人说起。
毒杀皇帝,乃是诛九族的大罪,亦是千古罪人。
他垂下眸子,问道:“那生身父亲是谁?”
说至此,谈于敏面色立刻阴沉下来,阴霾涌上眉宇。
“我也不知,我刚赶到时,娉薇已经生了下了奚儿,当时我还以为是她在逃亡中遇到不测。”谈于敏攥得拳头嘎嘎响,气闷道,“可算算奚儿出生的日子,是在平康之乱前就怀上的,她也说过,早与那个男子私定终身,本想和二老禀明,只是没想到后来出先那档子事。”
说着,他气得一拳捶到香案上,咬牙道:“要是被我知道是哪个混账丢下她们母女我定饶不了他。”
沈淮宁一愣,瞧着谈于敏这般生气,似乎回想到什么。
儿时的他童言无忌,曾抓着母亲衣袖眼巴巴问道:“母亲,为什么舅舅没有成家,老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这多可怜。”
母亲偷笑了很久,蹲下与他平视,叹道道:“就你舅舅这又倔又火爆的脾气还是别祸祸人家姑娘了,更何况,他早就困在自己的红尘里出不来了,看来......我谈家真的要绝后咯,你可千万别学你舅舅,小心真变孤寡小老头!”
儿时的疑问似乎有了答案,沈淮宁忍不住笑了下。
被谈于敏瞧见,沉声问道:“你笑什么,按照你们这些上京高贵世家的规矩,正妻都得经八代以上的勘验,先不说白家的冤屈能否洗清,奚儿生父都不知是谁,你家那老太婆估计能气得跳起来。”
沈淮宁沉声道:“我不在乎这些,无论如何,奚儿现在都在沈府,是我的人。”
他方才不愿与许家撕破脸也正因如此,秦令仪说得对,正是因为许家,她才能嫁入沈府,所以如果她的真实身份会让她有危险,那许家嫡女的名头正好能护着她,为此,他也愿意让沈许两家维持和睦友好的关系。
思及此,他目光垂下,将手上木箱交予谈于敏。
想来她也不愿在许家祠堂待着,还不如交由多年的好友。
谈于敏轻轻抚着牌位上的名字,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和奚儿说?”
“现在李烟芷在京畿禁军上摔了个跟斗,就怕狗急跳墙,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而且兹事体大,白家一案与李烟芷牵连甚重,我想找到有十足把握的证据,再告诉她,同时我也想先帮她寻到父亲,为何当年二人会分开,免得她多想。”
“哼!”谈于敏冷笑一声,“这十几年来我把北朝就连边境都翻了个遍都没找到那混账,你这小兔崽子能找到什么?”
说着说着,忍不住蹦出几句骂人的家乡话。
沈淮宁颇为无奈,去依稀听见佛堂之后的窸窣声。
“谁!”
他厉声喊着,冲过去推开了窗。
眼前小林云雾丛生,只有几个僧人拿着扫把归来,看来是完成今日洒扫的工作。
“小师父,刚刚看到有人经过这里吗?”
僧人朝他颔首,说并没看到人,沈淮宁只好作罢,道谢合上了窗。
“怎么了?”谈于敏问。
沈淮宁叹了口气,“没什么,舅舅我先走了,奚儿还在等我。”
他出了国寺,只余谈于敏碎碎念地抱怨一番。
殊不知,刚刚窗下的围栏隔层里,藏着一人。
沈殊彤身着单薄素衣,姣好的面容富贵不复,眼底却闪着凶光,冷笑一声。
“好啊!许明奚,原来你不仅是个连生身父亲都不知道是谁的孽种,还是苟且偷生的罪臣之后。”
***
沈淮宁出了国寺,走在石阶上,发现路上来祈福的文人也逐渐减少。
鸣钟声响,即将进入丑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