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疏嫣正想着,却又见一人大步而入,黑布遮面,一计刀手眼疾手快地劈在林依依肩上。
沈疏嫣躲在柜内,呼吸一滞,心跳都漏了几拍,紧握刀鞘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林依依应声倒下,来人将她接住,扛在肩上,而后快步离开房中。
眼见人影离去,沈疏嫣仍不敢出声,脑子却飞快转动着,林依依与她的身影样貌确有几分相似,若只看背影,便有七八分相似,从前在沈府,林依依初来之时,也常有下人将两人认错。
这黑衣人莫不是想来抓她,但是阴差阳错地抓错了人?
*
客房外,庭院中。
谢云祁赶到时,正和黑衣人对了个正着,他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扛在黑衣人肩上的女子,腰身纤细,双腿垂下,已被打晕,正一动不动地被黑衣人扛在肩上。
谢云祁眉头轻蹙了下。
黑衣人捕捉到陵王面上一闪而过的担忧之色,嘴角轻勾,知道自己此番来抓陵王妃做人质,算是赌对了。
“交出账册,换陵王妃一命。”黑衣人冷声说道。
“好。”谢云祁回答地干脆利落,转而将手探入衣襟内,看手势似要将账册取出,转手忽掷出几枚暗器,打在黑衣人膝盖、手腕处。
黑衣人应声倒下,肩上女子也随之摔落。
谢云祁对那女子置之不理,快速上前将黑衣人制住,一掌打落他藏在口里的毒药,寒声道:“本王正愁抓不到活口,多谢送上门来。”
“你,你居然不顾王妃死活?”黑衣人难以置信道,陵王宠妻的传言,到底不可信,此等冷血的战神,怎会被儿女情长所牵绊,他终究是赌错了。
“本王若是连自己的王妃都认不出,该如何做人夫君?”谢云祁难得对一个细作解释那么多话,倒也让黑衣人败得心服口服。
话毕,方才前去追击敌人的王府暗卫意识到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此刻匆忙赶回,见到殿下身影,赶忙上前帮手,制住倒在地上的黑衣人。
“属下来迟,殿下恕罪。”
“将人带下去,仔细盘问,”谢云祁冷声道,“完事之后,自去领罚。”
“属下遵命。”暗卫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女子,奇怪王爷怎会至王妃于不顾,待将人翻过身来,才发现女子并非王妃,而是知府府上的那位妾氏。
*
谢云祁推门进去时,沈疏嫣仍躲在衣橱中没敢出来。
谢云祁四下看了几眼,未见王妃身影,心头一下拧了起来。
“阿嫣,阿嫣你在哪?”谢云祁出声喊到。
沈疏嫣躲在衣橱后,听见外头熟悉的声音唤她“阿嫣”,一直紧绷着的情绪倏然松了下来,她想出声回应一声“夫君”,却不知是惊异过度还是旁的什么,只觉鼻头莫名发酸,眼底酸涩,愣是没能叫出声来。
她用手肘用力撞了下柜门,柜门一侧向外打开,发出“梆梆”响声,谢云祁听见声响,大步向墙角衣柜走去。
透着昏黄微弱的烛火,谢云祁看见缩在衣柜内沈疏嫣瘦弱纤细的身影,手握短刃,眼角发红,显得无助又可怜。
“夫君,”沈疏嫣抬眼看他,一双杏眼中蓄满泪,小脸发白,那模样格外惹人怜惜,可身子却仍旧缩在柜里,没有动弹。
谢云祁心头那股失而复得地慌乱感又涌了上来,方才自己身在火海时都未有的慌乱惧怕,此刻却又莫名涌现。
谢云祁未作丝毫犹豫,俯身下去,长臂一捞,将人紧紧抱在怀中。
沈疏嫣手中匕首“铛”地一声掉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却也无暇顾及,此刻她只想回身紧抱住自己的夫君。
“夫君,处理完事情了吗?”两人默默相拥了一阵,还是沈疏嫣先出声问道。
“嗯。”
其实方才院外的对话,沈疏嫣在屋内都听得一清二楚,眼下事情终于解决了,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两人静静相拥,半晌之后,沈疏嫣到底没有忍住,开口试探问道:“方才在院中,那黑衣人说用账册换‘王妃’时,夫君是怎么想的?”
话说出口,沈疏嫣又觉有些逾越,自己的夫君是大周战神,若他耽于儿女私情,而弃要事于不顾,又岂是好事。沈疏嫣抬手捂嘴,未等谢云祁回话,便又说道:“我只是胡乱一问,夫君别放在心上。”
话毕,谢云祁却淡淡开口道:“本王若是连自己的王妃都认不得,岂非枉为人夫?”
沈疏嫣点头,其实刚才她躲在衣柜中时,也有一瞬的担忧,既担忧夫君会弃她于不顾,又担忧夫君真会拿紧要之物交换“自己”,毕竟但看林依依的身形和她十分相似,若只看背影,却有些难以分辨二人。
谢云祁看她脸上表情,似猜到她心中所想,又道:“你浑身上下,哪处是本王没见过的,别说半个背影,就算只是一条胳膊或半条腿,本王也能一眼辨出。”
沈疏嫣倏然脸红,将脸埋在他肩头:“……”
怎么好端端的正经话题,聊偏了?
“若那人真的是你,本王会换。”四下静默半晌之后,谢云祁倏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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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爱她护她的细节和铁证◎
沈疏嫣抬头,对上谢云祁那双狭长的凤眸,熟悉又带着几分陌生。熟悉自是因为他眼中透露着惯有的清冷疏离,陌生则是因为双眸中除了这些,似乎又比往常多了些柔情和宠溺。
虽说她方才所言只是个假设,做不得真,但听了夫君的回话,试问哪个女子心里会有不喜,什么“政事为先,军务为重”的违心话,沈疏嫣自是不想再说,以免破坏了此刻情谊浓浓的氛围。
沈疏嫣仍沉溺其中,低头时,眼角无意瞥见谢云祁挂在腰间的那个墨色荷包,荷包一角破了个洞,看样子是被火所烧,内衬中她先前所绣的“嫣”字和“祁”字,隐约可见。
昨日见时,这荷包仍是完好无损,眼下被火烧了,莫不是……沈疏嫣伸手过去,将荷包取下,问道:“夫君,这荷包可是方才在火场时被烧的?”
谢云祁并未应声,表示默认。
沈疏嫣心头一凛,荷包是近身之物,眼下却被火烧穿了,可想而知方才谢云祁在火场中的危险境地,沈疏嫣心口揪了一下,愈发心疼起她的夫君来。
“没想你还有这等小心思,”谢云祁倒是不甚在意方才火场中的险境,毕竟他久征沙场,早已见惯危险,战场远比火场要凶险得多,只是看到沈疏嫣心疼自己的小表情,难免心中动容,便想打趣她一番,“本王先前竟不知,这荷包内还有玄机。”
沈疏嫣娇羞低头,但很快又抬起头来,毕竟现在不是害羞的时候:“这样的荷包,等回京了,我能给夫君做出几十上百个来,夫君何故要犯险留它,夫君真傻,往后若是遇上危险,别再这样了。”
谢云祁干笑一声,敢这样直说他傻的,沈疏嫣还是头一个,但这声“傻”他怎么听着反倒令他几分欢喜:“以本王的武艺,算不得以身犯险,且这荷包今日还算帮了本王一把。”
沈疏嫣无法想象火场内的情景是怎样的,谢云祁自也不想与她详述,免得惹她担心,但看夫君的神情,倒也不像扯谎,沈疏嫣便也不再多言,只是莫名往他身上又靠近了些。
“天色已晚,今日且在此处歇着,院外的暗卫本王已增加了一倍,你安心即可,本王就在院外,处理完事情就进来,别怕。”谢云祁说话语调仍是淡淡,却总给人一股莫名的心安感。
沈疏嫣愣愣点头,而后被谢云祁抱至塌边,轻放在床榻上,再帮她掖好锦被,才转身离开。
刚经历过这等惊天动地的大场面,即便沈疏嫣一直待在房中,但光是听外头传来的声音,也足以令她难安,眼下事情虽已解决,又有夫君安抚,但真要熟睡,恐怕是睡不着的。
沈疏嫣在榻上翻了个身,睡意全无,便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沈疏嫣思考事情,自小便有一个习惯,对于自己不甚在意之事,思索起来若是遇上一点儿想不通的地方,便会下意识地饶开问题,随意找个其他理由敷衍盖过,自己麻痹自己。
相反,对于自己喜欢、在意之事,定要刨根问底,将事情原委弄得清楚明白。
成婚之前,对于这场婚事,她一直是以自我逃避的方式来处理问题的,只一味地告诫自己,陵王殿下对自己有心,至于怎么个有心法,她也不想深究,且这桩婚事是圣旨赐婚,不可违抗,只要自己坐上陵王正妃之位,脸面排场都有了,其他旁的细枝末节,并不重要。
但眼下,重新回忆这桩婚事,细细想来,沈疏嫣开始将她对在意之事刨根问底的本事,发挥地淋漓尽致。
她的夫君,平日里惯来话少严肃,从不会对她说什么甜言蜜语,但自成婚以来,夫君的一举一动,皆透露出对自己的容忍和关爱。
多年一成不变的王府布景,她说改就改;淑妃刻意给府上塞人,夫君即便不在京中,仍挂念着给她飞鸽传信,为她撑腰;松风诗会上,唯恐她遇险受了委屈,愣是彻夜赶路,提前回到京中;还有此番南下,她知道,夫君既是为了政事,也是为了沈家。
她的青玉簪花,他一直随身携带;她花心思绣的荷包,他视若珍宝;还有成婚前,夫君夜访沈府特意送给她的那个大雁瓷塑……
成婚以来的往事如走马灯一般,忽然就在眼前回放起来,一桩桩、一件件,处处都是夫君爱她护她的细节和铁证。
思及此处,别说睡觉了,沈疏嫣便是连躺也躺不住了,院外不时传来夫君与旁人交代事情时的说话声,让她即使身处全然陌生的环境中,也仍觉得心安。她知道,夫君身负重任,有不少要事要处理,但因着担忧她的安危,愣是没有离开院中。
沈疏嫣从床榻上坐起身来,想开门与夫君说几句话,但又怕打扰他,只行至窗边,透着窗牖缝隙,往外偷偷打量着他,单看着夫君的背影,沈疏嫣的嘴角便不自觉地往上扬了扬。
*
苏州知府陈茂已死,眼下陈茂生前记录的账册无疑成了此案的关键证据。
谢云祁翻看账册,上头记载着自五年前,朝廷第一次拨款加固苏州堤坝时的官银流向。
整整三千两白银,自户部拨款下来,便只剩两千两了,彼时姜臣已任户部尚书一职,这一千两官银去了何处,不言而喻。
余下的两千两白银,再经由当时监工的工部侍郎、苏州刺史等人之手,层层下拨,最终真正用在筑堤之上的,只余下不到九百两之多。筑堤所用的囤石价格颇高,便只能多用些黏土、木桩之物代替,这样修筑出来的堤坝,又能扛上多少风雨?若非前几年江南风调雨顺,这苏州城的虞山河道,恐怕早就崩了。
谢云祁继续往后翻看,此本账册之上,除了记载有苏州虞山河道的筑堤官银流向,还记有泰州、扬州等地的筑堤官银流向。与苏州类似,也是层层下拨之后,所剩无几,其堤坝质量便也不言而喻了。
五年前,陈茂还未任知府一职,尚只是个知县,便是因为他精于计算,在江南筑堤一事上负责联络各处,外加能暗中将官银处理妥当,故而在筑堤一事后,才被提任为知府一职,这也是他手中留有全部官银流向的原因,也是他会遭人灭口的原因。
谢云祁将账册收好,有了此物,接下来的事情便好办多了。
户部尚书姜臣,果然是他。
先是利用职务之便克扣筑堤官银,再是勾结工部侍郎、江南多地官员,一并贪赃枉法。五年前,淑妃已是圣眷正浓,这样一位官员,外加宫中宠妃,还有一位极有可能继位的皇子,不得不说,面对这样的姜家,无人敢抗拒。
若是顺了姜家之意,坐上这条大船,往后二皇子登基,自是能再分一杯羹,此等诱惑,何人敢拒。若是逆了姜家之意,不愿与之同流合污的,便将人拉下马,换上自己人便可,正如上一任苏州知府,无端病故,而后陈茂上任一般。
如此一软一硬,两套手段,这官银自是可以任由他姜家来办了。
往后若出了事,何处溃堤,便是何处官员的责任,再闹大些,也有工部尚书担着,只要没有官银的流向的具体证据,又有那么一位宠妃在皇上身边吹着枕风,何人又能说是他姜家之责呢?
事前帮他跑腿办事的地方官,事后帮他背黑锅的人选,无一不算计得精细周到。
这一招,确实算得极妙。
漏就漏在,姜家没算到前来查案之人会是陵王殿下。明明陵王殿下不喜久居上京,多留于北疆,此番决定南下,他姜家便已没有多少胜算了。
谢云祁闭眼,回想起先前的古怪梦境,若说人真有前世,那么上一世的他,当是一直居于北疆,而未回京,更别说南下查案了。而上一世的沈家,最终应是落得个抄家灭门的结果,而沈疏嫣呢……
谢云祁睁眼,没敢继续往下想,只愿往后别再有怪事入他梦中。
大周储君之位的争夺,一直是朝中热议的话题,随着皇上身子日益衰弱,此议题近来讨论得愈发激烈。
先前姜家和萧家均想借联姻一事拉拢自己,他都清楚,自始至终,他心里都从未对储君人选有过偏私,只要君王处事公正,他身为臣子,自当尽力扶持。
然眼下溃堤一事已水落石出,储君之位的人选,在他心中,便重新有了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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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先行一步◎
拿到了关键证据,翌日一早,谢云祁一行人便欲启程离开。
因此行谢云祁只是暗访,明面上的事,如苏州城的流民安抚一事,皆交由刘全留下处理,江南其余几地的堤坝,沈昀年也带人继续在查。
有了账册在手,哪里的堤坝牢固,哪里的堤坝有问题,便一目了然,也不用费心处处去查,只是沈昀年谨慎,不敢有一丝错漏之处,仍旧坚持亲赴各地查看,此举既是为了沈家,也是为了黎民百姓,毕竟筑堤官银贪腐一事,父亲沈良辅虽未同流合污,但确有失察之责,太过信任工部侍郎,而未事事躬亲。
得此机会,他能替父亲弥补多少,便尽力弥补多少罢。
说到账册,还有一人功不可没,便是知府府上那位小妾,沈疏嫣的远房表妹,林依依。
她被纳入知府府邸,本就是不愿,当初她借住在上京沈府时,曾因一念之差而勾-引了世子范时逾,初时她确是贪恋国公府的权势地位,范时逾本就生得俊朗,也的确带她不薄,时间长了,她确也对他生出过几分真心,想着哪怕做妾,也愿长长久久地留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