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的手被这么轻柔地牵着,似乎传递着久违的温暖与善意。
“夏姑娘医术精湛,这伤好的差不多了。今日来,是特地感谢姑娘的。”沈郁茹笑着,对所知之事只字不提。
站在远处的傅其章,总是要把夏瑶的神思分去,她回过神来:“夫人不必感谢,举手之劳。”
这院子看着已经有些年头,沈郁茹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有些枯糟的木头:“夏姑娘有没有想过开一间医馆或者药铺?”
提起医馆,夏瑶想起来在村落最东边的大道上,还有他父亲留下的一间医馆,不过已经三年没来过门了。
她摇摇头,并不做声。
沈郁茹思考了会儿:“前些日子你接好了一位老伯脱臼的胳膊,还给他孙儿看了湿疹,如今老人家也寻不到你,特意托了我来问,能不能再去给他孙儿看看。”
她方才一路上与傅其章打听了夏瑶这几日的所作所为,这时候应当是能派上用场的。
一直低着头的夏瑶,慢慢抬起了眼神,流露出些不可思议的神色。
她没料到,竟然还能有人想找自己看病。
“你这一身医术,肯定是万古流芳的名医。”沈郁茹劝她,毕竟能让她目光有神的事情,大抵都是行医问药。
提起这一身医术,夏瑶忽然哽咽起来:“名声清誉都毁了,何谈万古流芳。”
沈郁茹心知肚明,却不戳破:“若自身没做伤天害理的恶事,那清誉名声,不过都是旁人想让一人生死的说辞。”
夏瑶这才把缓缓头全抬起来,眼神里亮盈盈的。
“况且我之前,也没听着有关姑娘的什么话啊,倒是这几日听到有人称赞姑娘的医术呢。”沈郁茹说的倒是实话,若不是她主动去问那老妇人,倒还真没听谁说起过。
之前那老妇人讲起此事时,也是多是心疼,并没有太多旁的神情。
夏瑶已经太久没同外人交流过,她不知道三年前的那些话还在不在。
三年前她想过投河自尽,以显贞洁。可她终究是没能狠下心去,便日日藏在这间老宅里,让外人都以为自己死了。
沈郁茹见人不言语,复又握起她的手:“路还很长,你值得更好的日子。”
忽然,夏瑶觉出来她可能已经知晓了自己的事情,不然不会特意来说这些话。
“姑娘若想开间医馆,随时来找我,在大军开拔之前,能把门店开起来。”沈郁茹也不再说别的,又把话转回了医馆上。
她一边起身一边又道:“那个老伯的小孙儿还在等着,劳烦姑娘抽空去看看吧。”
那语气就像是普通人请一位日日忙碌的郎中,去再平常不过的一次上门问诊,
夏瑶忽然觉出了自己本应该是这样的生活,拎着药箱或者在医馆里,去望闻问切。而不是在这里日复一日的守着这些不知往何处用的草药。
她思考间,沈郁茹已经到了傅其章身边:“不打扰夏姑娘了。”
随着日头升高,院内的阳光更好了些,夏瑶看着两人的背影,心里也不知是空荡荡还是被填满。
傅其章冲她颔首,正如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神情从来没有变过。
夏瑶想起沈郁茹落水后,他奋不顾身地跳下河,或者是当时治伤时的泪。
一举一动都让她清楚地明白,原来是自己的期待扑了空。
倾慕本身并没有错,不过是人与时间,都不太适时。
……
后几日,沈郁茹虽没见过夏瑶,但是却从村民哪里听说了一些消息。
村东头夏家的那间老医馆又开了,最近正在整治收理。
工部的人也已经到了豫中,傅其章做了最后的交接,嘉宁大军已经在收整营地,准备回京事宜。
沈郁茹与傅其章在田间看着这已经生机勃勃的田地山野,心情也舒畅起来。
“夫人,将军…”夏瑶依旧一身白衣,站在了二人身后。
起了微风,吹起了她的裙摆和发丝,整个人都显得轻盈和灵动了许多。
沈郁茹回头,笑道:“本还说姑娘若想开医馆,我好助一臂之力,没想着竟是祖业。”
夏瑶依旧斜挎着药箱:“我之前去给那老伯的孙儿治了湿疹,他们说…说自从医馆关了门,邻里有个病痛都不方便,这才又开了起来。”
其实那老伯并未托沈郁茹去找谁,不过是她想让夏瑶多出门,见见白日的暖阳,也暖一暖心罢了。
沈郁茹取出之前一直收着的手帕,送到了夏瑶面前。
“之前借用姑娘手帕,今日奉还,多谢数日照顾。”开口的人是傅其章。
见到这方手帕,夏瑶不上不下的心忽然定了下来。就算再模糊的情感,好歹也算得上有始有终。
她接过手帕,心里某些被堵着的地方忽然通了,竟然有些微笑:“将军权当医者仁心。”
不能否认,傅其章如一束光照亮过她,不过终究不是自己的太阳。
“我们明日就走了,如果有机会,定然再来拜访。”沈郁茹也笑着看她。
夏瑶道:“有缘相会。”
七月流火,天气干爽舒适,山间徐徐的风,吹来了什么,也吹散了什么。
或许一份爱意就是这样,有不成全,也有催人向前的勇气。
大军开拔前的黎明,军营里忙忙碌碌,没有丝毫睡意。
傅其章拉过要上马车的沈郁茹,带她往高处的山腰走去。
“这干什么去?”沈郁茹不解,现在天边刚泛起日光,况且大军开拔在即,怎么就要去爬山。
二人到了高出,傅其章带着她面向东方,正赶上一轮初阳冉冉升起。
“好漂亮…”沈郁茹放眼望去,日光穿过薄薄的雾气,把山间水间映的一片光明,分外美丽。
傅其章一直记挂着这样的日出,在豫中的最后一天,一定要两人一起看。
“现在我们看过了夜色,也看过了日出,还差日落。”傅其章道。
沈郁茹去偏头去看,觉着他虽然对旁人的心思不太开窍,但是对自己却时时刻刻都有着打算。
“那…秋色、雪景呢?我们要不要以后也都看了?”沈郁茹低声问道,不知是何时,她已经将傅其章打算进了自己的未来里。
日光迎着远处的军旗马队,也映着他二人。傅其章从背后将人抱住:“一年四时,我们慢慢看。”
听闻傅其章在济宁受伤,沈郁茹急匆匆地出了京城,万没想到这一程能经历如此多的事情。
尤其是能觉出身后的人,与从京城离开那会儿,变了许多。
作者有话说: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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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59章 生变
◎朝中波澜暗起◎
时近八月,北方已然初有秋意。从豫中回京城的嘉宁大军,大旗迎风哒哒作响。
京城门前,青袍的礼部小官奉命在城门前迎镇远将军入城。
四面皇旗引路,鼓角长鸣。这份本应在淮南之乱平息后,立即迎凯旋大军的至高待遇,如今也全数补上了。
相比起六月傅其章回京时,这次似乎更显庄严。虽然都是一身红袍白马,可没了纵马长街的恣意张扬。
镇远将军府门口,仪仗阵势更大,之前拟好的加封圣旨,可算是到了宣读的是时候。
镇远将军傅其章,平淮南王之乱又诛杀淮南王,功在社稷,官加一等,封靖安大将军,全掌嘉宁九路大军。
沈子耀救援及时,功不可没,封通路将军。
另外,还有一封新写的圣旨,沈郁茹亲至济宁安抚军眷,豫中体察百姓,又有舍身救人之功,赐封“容慧夫人”,授册印。
自己本是情急之下无令出城,到头来还得了个封号,沈郁茹对着这面圣旨百思不得其解。
“不追究过失便好,如今…还得了嘉赏?我实在担不起这“容慧”二字。”她往傅其章看去,更想不通自己在豫中的事情,怎么传到皇帝那里去了。
傅其章刚卸了甲换了衣裳,整理着领口衣襟,笑道:“自然是我与太子通的书信。”
他说着坐到榻边,将人抱住:“况且太子在大军走后,又去豫中探查过,那些百姓可是对你念念不忘。”
总觉得事事都太顺了,沈郁茹回身看去:“可这也不是太子想封就封的,还得过陛下这一关。如今你我二人轻易便到了这高位,总觉得不太安生。”
若是放在以往,傅其章必定不会在意这些。功劳是自己挣来的,赏赐也理所应当。
可到了现在,他不得不多想一些。
靖安大将军职位已空了数年,为的便是不使一将军权过大。况且不仅加官进爵,连将士亲眷也得了封号,确实顺风顺水。
这段时间似乎做什么,皇帝都有意无意顺着,从不加阻拦。就算太子有三寸不烂之舌,恐怕也不能如此顺利。
沈郁茹握了傅其章的手:“如今你身居高位,将军府又得了殊荣,朝中上下定有数不清的眼睛盯着,行事还是要谨慎些。”
“好。”傅其章答应,又笑着去看她:“谁说你担不起容慧二字,我看是名过其实。”
沈郁茹随他一笑,心里却多少留了些疑虑。总是不太安心。
不过转念,她又觉着可能是自己自小不爱拔尖的缘故,如今不大适应。
“将军,杨二公子和张公子来了。”景舟在门外禀报。
刚到家,还没来得及跟夫人说些体己的话,这俩人便到了,傅其章意犹未尽。
“走吧。”他说得无奈,牵起沈郁茹的手。
杨逾与张瑞书二人穿过满院子的赏赐,一路目不暇接,到了正厅正赶上二人来。
“见过靖安大将军!”杨逾装模作样地作揖,毕竟按照现在的官职来说,自己确实低了一等。
傅其章阔步走来,也不给他台阶,只往主位上一座:“免礼吧。”
左右是给了个竹竿,往上爬一爬何乐不为呢。
永远都是被噎一句,杨逾索性一摆手:“得!你厉害。”
“二位快坐。”沈郁茹看着他们斗嘴,实属是有趣。
杨逾即使话多,可终究抵不过傅其章“不说则已,一说惊人”。
张瑞书虽然没说话,但是那一身官服却是十分醒目,从未在他身上见过。
“瑞书你这是…”傅其章注意到了变化,问道。
“户部尚书,现在得叫一声张大人。”杨逾端起桌上的茶,轻吹了一口气。
这些时日不见,竟然已经发生了这许多变化,傅其章沈郁茹纷纷惊叹。
如今朝中文臣武将,都由他们这一辈接了手,看着倒有几分年轻生气。
张瑞书一笑:“尚有诸多事物要学习,仍在聆听樊相教导。”
以前他身上的书卷气很浓,打眼一看还像正在寒窗的学子。如今看着颇有翠竹林立的气势,多了些刚健。
“嫂嫂得知令尊迁升之事了?”杨逾问。
刚到京中,尚未有机会去听说什么,沈郁茹不知自己父亲得了什么官职:“还不知晓。”
杨逾显然没有方才说张瑞书时那样随性自在,道:“令尊升了书文院掌院。”
这事儿虽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毕竟沈置也在掌令的位置十年了,沈郁茹并没有太多的惊异。
可傅其章却暗起疑惑,杨逾说过,书文院属成王一派,此事若无异常,不会被他特意拿出来说。
果不其然,杨逾犹豫开口:“背后缘由我若说了,嫂嫂别怪我多嘴。”
“二公子请讲。”沈郁茹疑惑,不知何事令他这么小心。
杨逾道:“近些时日,于家长女于婉灵与宣平侯世子走得颇近,连带着于家与宣平侯和成王也有些联系。”
离京许久,沈郁茹没成想于婉灵竟然和姚璟勾搭上了。那个放浪世子是个什么货色,除非是眼瞎了才看不出来。
“你是说,这事是成王在背后运作的?”傅其章直接发问。
如此明显一问,杨逾倒不敢说实话:“这倒不能确定,消息权当给嫂嫂个防范。万一真是与成王有什么联系,也不至于之后沈府,连带着嫂嫂与将军府都措手不及。”
沈郁茹本就对话外之音十分敏锐,如今琢磨出了其中的端倪。杨逾这是怕万一自己父亲与成王有所联系,因为姻亲关系而影响到将军府。
不过说来也是,单看傅其章的性格,必定会因为在乎她而顾及沈府。如此一来将军府便夹在了成王与太子之间。
“多谢二公子提醒。”沈郁茹思虑起来,想着要找个机会去与父亲见个面。
傅其章说得干脆:“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说着他突然想起来,之前还把周穹押送回来了,问道:“周穹处理的如何了?”
“谁?”杨逾疑惑地看过去,对这个人名陌生。
“晋北匪首,周穹。”傅其章以为他是不甚熟悉的缘故,又重复了一遍。
这么一说,杨逾很是摸不着头脑:“晋北平乱他不已经死了吗?”
见着人毫不知情,傅其章忽然脊背发凉:“周穹没到朝中?”
看这样子,周穹根本没有被送到朝中,两人都不知情。
“怎么回事儿?”杨逾也严肃起来,觉得事情大有蹊跷。
傅其章蹙眉,心里没底:“周穹并未死在晋北平乱中,他转投淮南王,侥幸从济宁一战逃脱,被我在豫中生擒,早就派人押送会朝中。”
近些日子朝中除了户部与书文院,就是筹备秋猎,再没有其他事情。
杨逾心中慌乱起来:“没有,没有任何从豫中来的人。”
周穹没到朝廷,自己也未收到消息,傅其章暗道大事不好。
“会不会是人在中途逃了?”沈郁茹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