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慢走!”姜斓随口道了一句,又开始一边踱步一边去想着关于傅其章的事情。
而傅其章刚才在华苑被沈子耀撞见,他此刻只想趁这小子回去之前,赶紧跟沈郁茹讲明白。
可他刚进府门,却听说辅国老将军殷渌已经到了府里多时,正在正厅。
也不知是何事能劳动老将军来府里一趟,他即刻加快脚步往正厅赶去。
最近朝里风言风语的,不仅杨逾听说了,那些话也传到了殷渌的耳朵里。
他虽对自己教出来的学生了解,知人不会做那些倚功炫耀之事,可终究还是不太放心,要来看看。
“老师!”傅其章进门先唤了一声,急匆匆的脚步也沉稳下来,恭敬地行了礼。
沈郁茹方才还在说如若他再不回来,便请殷老将军暂时回府,等晚些再登门拜访。才说完片刻,傅其章就已经进了门。
殷渌抬手让他坐下,道:“今日老夫来,是因为朝里的一些言语。”
他二人之间无需拐弯抹角,所以便开门见山了。
这几日傅其章不是去猎场,就是被昭宁郡主拘在身边,还不知道朝里又有什么事。
“不知老师所指何事?”他问道。
“陛下之前赐轿,你可是拒绝了。”殷渌问。
傅其章没想到是因为这件事,一怔道:“是,学生觉着坐轿进宫太过招摇,便拒绝了。”
这件事想来确实是左右为难,无论坐与不坐都会受人非议,殷渌叹了一口气:“这事儿落到谏官嘴里,便没什么好话了。”
一直听着的沈郁茹提起心来往傅其章看了,她竟不知晓在宫里还有这么一遭事情。
“平淮南王之乱后你功高独表,已有震主之嫌,你可知晓?”殷渌虽然觉着傅其章为难,可还是想提醒一番。
“功高震主”这四个字,从古至今都是武将所忌惮的,傅其章道:“学生知道。”
说到现在,他也清楚了老将军为什么而来,心里突然起了一阵慌乱。
三年前他从南疆回来时,那些刀子似的言语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他甚至不敢相信,那恶毒的话是从满腹诗书的谏官嘴里说出来的,仿佛只有自己死了才合他们的意。
或许,当年他死了也只能留下一句罪有应得吧。
时隔许久,他现在很怕历史重演,怕有朝一日再跪在大殿上,无助地去听那罗列的罪责。
沈郁茹一直注意着身边的人,忽然见傅其章暗暗握紧了拳头,蹙起眉有些慌。
她轻轻把手覆过去,想送去一丝安定。
殷渌也知道戳了他的痛处,可情况摆在这里,又不得不说:“你递上去那本提拔的名单,在朝官眼里可是有结党之嫌的。”
这句话后依然沉默着,傅其章垂着目光神思不定,又陷入痛苦的回忆中,耳畔充斥着三年前的那些言语。
“傅其章年少轻敌,以致大军惨败!”
“南疆丢两城,责在主将!”
“傅其章怯战畏敌,以致大楚损失国土,望陛下撤其职位,下狱待办!”
愈演愈烈的言语去海浪袭来,在傅其章耳边嗡嗡作响,令他呼吸越来越急促。
“元十…元十。”沈郁茹担心的看着,握住了他的手。
这两声终究是把傅其章的神思唤了回来,他入过了冷水一般手脚冰凉。
“学生…”他回想着方才殷渌的话,隐约着听见一些,却因思绪混乱不知如何回答。
见人如此情形,殷渌也不忍再说起有关的事,毕竟当年是他把那个十七岁的少年从火坑边缘拉出来的。
思虑良久,他谨慎开口:“老夫且再问最后一句,眼下之事,你心里可有数。”
“有!”傅其章未做犹疑,直接回答。
便是没数也要也有了,何况那份给添油加醋的名单,还是自己的决定,
“你有数便好,其余的老夫信你,毕竟我是殷渌的学生。”殷渌说得很有气势,且不管他在盘算什么,相信便是。
傅其章心境平稳了许多,想着这才是自己与太子做局的开始,不由得颔首道:“只怕之后,还是要让老师担心。”
历经风霜的殷渌不似他这般心有顾虑,一摆手:“无妨,只要你行端坐正!就算是那些朝官再说出什么来,老夫还敢保你无虞!”
“老师…”傅其章忽然鼻子酸起来,如鲠在喉。
他还记得当年殷渌是如何站在自己身边,与那些谏官唇枪舌战,又是如何用半生功劳保下了他。
半晌,傅其章起身撩袍,缓缓跪下深拜,依然没做什么什么言语。全做感谢老师庇护,和如此这般信任。
他自认为,虽然十七岁后家中没有血缘长辈,可自己从不缺庇护。
良师教导、益友相伴,如今又有知心人在侧,这么多年从不是孤身一人。
殷渌扶起他:“只要你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便好!”
若是零零散散的言语,殷渌原本也不想来,只是最近愈演愈烈,实在是让人不安生。
如今看着人心里有底,他也就放心。
况且这几年傅其章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十七岁的样子,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去抗些风浪。
他只盼着当年眼里有火光的那个少年,不要熄灭了心里的火,不要消磨了眼中的光。
……
之前杨逾阴差阳错在邀月楼碰上了姚璟和于婉灵,就在旁边也开了个雅间,去听听到底有什么事儿。
这一听可不要紧,他可觉着自己是得了场大戏。
宣平侯世子竟然已经与于婉灵有了孩子,这事儿要让老侯爷知道了,那京城里的接骨郎中可是要赚钱了。
除了幸灾乐祸,还有件棘手的事情摆在面前,就是姚璟究竟会不会妥协娶了于婉灵。
如果于婉灵真做了世子妃,那于家可算是跟宣平侯和成王绑死了,到时候出点什么事情,必然是连坐。
如此一看,八成因为于氏,沈家也要跟着遭殃。
他一直害怕傅其章跟宣平侯惹上干系,便是太子最近要成王有所动作,斩其臂膀。
宣平侯作为成王左膀右臂,必然是首当其冲。
这样一来,便要劝太子快些动手,不要拖到姚璟和于婉灵成亲之后。
届时再下手,可就是宣平侯府、于家两家的事情,至于沈府和靖安将军府,就要赌皇上的心思了。
他思索着,忽然听到隔壁有了开门声。既然都到这里,不见个面不合适。
“灵儿!灵儿!”姚璟无奈地站在原地,看着于婉灵气愤远去的背影。
杨逾也起身顺了衣服从容开门,从旁一看觉着是两人没有谈妥。
“世子,好巧啊!”他一笑,大方地打招呼。
突如其来的一声把姚璟吓了一跳,他下意识一跺脚:“你…杨二!怎么又是你!”
杨逾笑着走近:“世子怎么还是如此毛燥,可都是要当爹的人了!”
他说得戏谑调侃,故意压低了声音。
姚璟瞬间脸色煞白,恨不得立刻去捂住他的嘴:“胡说什么!你!杨二!”
“那世子就当我胡说吧。”杨逾并不与他争辩,一甩手里玉貔貅的绳子,阔步走远。
没想着隔墙有耳,姚璟彻底慌了神,一时间浑身发麻,不知如何是好。
刚出邀月楼的门,就叫有一随从模样的人到杨逾身边,道:“公子,靖安将军回府了!”
在街上找了这么半天,人却回府了,杨逾叹气真是越来越摸不准这人的行踪。
“辅国大将军也去了靖安将军府。”那随从又报。
“殷老将军?”杨逾本打算去府里找傅其章,可现在却停住了脚步。
不时不晌的,老将军亲自上门,恐怕不是去闲聊的。
现在朝中风言风语,基本上人人都能听得到,他猜测着老将军恐怕也为这事儿去的。
“公子,太子在有闻茶楼等您!”小厮看着他停住了脚步,才说消息。
既然老将军在,无论为何上门,杨逾想着都先别去添这桩事。
先去看看太子那边,说不好是因为傅其章那份人名折子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定时发送又bug
今天也是文没按时发出来的一天
抱歉orz
《千灯卫》预收
深情杀手侍卫X天姿灵秀公主
◎最新评论:
【无脑郡主真的真有点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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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75章 噩梦
◎三年前的噩梦◎
按照常理,杨逾出入有闻茶楼已经是习惯了,可今日到这里,他却隐隐的有些害怕。
一如既往的东一间,太子见他和张瑞书的老地方。
屋里的气氛依然平静,可杨逾却怎么都不能如往日那般从容自若,他进门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道:“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徐佑看着一如既往的温和,他总是能洞察人的情绪,只抬眼一瞬便道:“出什么事了?”
明明是他找自己来的,现在却先开口问,杨逾发觉瞒不过,也便彻底松了一口气:“没事。”
“靖安将军递上去那本名单,你看了?”太子等人落座,直接发问。
杨逾还未坐稳经此当头一问,也只敢坐了半张椅子,紧张答道:“是…看了。”
一向在朝中游刃有余的杨二公子,鲜有如此不安的时候,徐佑看了不禁觉着有意思。
“有什么想法?”他又问一句,看着并没有什么怒意。
左右都是要走这一遭,杨逾还想有些周旋的余地:“殿下,靖安将军许是不了解,不知道他们是成王的人。”
徐佑仔细观察了他的神色,道:“他这可是公开与我为敌。”
“不不不!靖安将军绝无此意!”杨逾虽然还没想好什么解释,但是也先否定再说。
见他又紧张几分,徐佑不禁一笑:“他没同你说为什么这么做?”
杨逾一怔,听这口气似乎太子知道背后原因,他茫然地摇头:“没有。”
看这情况,徐佑不由得舒了一口气:“将军夫人说得对,靖安将军确实贵在一个诚字。”
话说得没头没尾,杨逾不禁疑惑,太子怎么还同沈郁茹见过面了。
其实徐佑让傅其章假意投靠成王,只是所有计划的第一步。
他特意嘱咐傅其章不要告诉旁人,便是想看看究竟能不能托付后续之事。
杨逾与张瑞书与他最为交好,张瑞书埋头户部不大掺和这些事,唯独杨逾在兵部最先能知晓。
今日他若为了怕起矛盾将实情告诉了杨逾,难保之后不会因为又顾忌什么将内幕告诉旁人。
若说豫中之时,徐佑觉出了傅其章是能护大楚山河的,现在便是真的看清了他的心性。
虽然得知了傅其章确实守口如瓶,但现在想来,拿杨逾与他二人之间的友谊来检验此事,着实也不太光彩。
屋里安静着,杨逾稍稍屏住了气不敢说话。
“是本宫要他这么做的。”良久,徐佑终于开口。
杨逾大惊,原来这事是太子与傅其章之间的谋划,被蒙在鼓里的竟然是自己。
“那…”他欲言又止,有太多疑问,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起。
可徐佑却缓缓抬手,去撇了撇茶杯里的浮沫:“将成王的事,告诉他吧。”
成王的事,杨逾自然知道是什么事,可是依然没有想通,为什么太子突然便要将这样机密的事情告诉傅其章。
“本宫在靖安将军成亲后就与他夫妻二人见过,其中原委你自己去问靖安将军。”太子看他仍有顾虑,如是道。
合着自己给铺了半天的路,他早就与太子搭上了关系,杨逾一时间气不打一出来,这人什么时候学会了闷声干大事的本事。
徐佑看着人蹙眉,有些好奇道:“将军也没同你讲?”
这一番盘问下来,杨逾忽然觉着自己与傅其章的关系,也不过如此。事事都被瞒着,枉费自己一番心思。
他无奈一笑:“下官当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语气中带了点失落和自嘲,徐佑自来对情绪敏感,他反问一句:“那你做之事,靖安将军又知晓多少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杨逾忽然记起来,傅其章也曾对他所做之事有过询问,可终究是有所顾忌缄口不言。
“如今靖安将军守诺可信,倒显得本宫狭隘。”徐佑从未面对过如此真诚之人,如今倒生出些歉意来。
杨逾似乎能理出些思绪来,觉着应是太子为了试探傅其章是否可信,才出此一策。
若那日傅其章将事情告知,而他今日又没有防备说自己知晓,那恐怕太子便要觉着这人不可信了。
是做太子手里的棋子,还是与太子共下这盘大棋,就在一念之间。
“下官明日便去将军府。”杨逾心里的大石头忽然掉了下来。
太子肯讲这件事情告诉傅其章,那便是彻底放心的了。同时,他也觉着有必要,二人互通一下对方所做的事情。
……
靖安将军府里,辅国老将军殷渌刚刚离开,沈子耀就气冲冲地到了。
戏看到一半,他越发忍不住心里的烦躁,也顾不得殷可竹的劝说,急匆匆地出了华苑。
“阿姐!”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正厅,正见夫妻两人对坐,似乎情绪不大好。
见着人进门,傅其章才想起来自己为何急匆匆赶回来,回过神来忙起身:“郁茹,我…今日有些误会。”
“误会么?”沈子耀即刻反问:“不仅去看戏,还和昭宁郡主又拉又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