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琐事缠身,傅其章越来越难有开怀畅饮的机会,如今酒菜尽兴,却又开始期待下次见面。
“等冬宴你回来的时候,可要再来府上聚一聚。”他道。
荀业之喝得微醺,眯起眼睛看了看,觉得眼前这个人不似之前他认识的小伙子。
之前傅小将军可是除了驰骋疆场旁的都不谈,如今主动做了这样邀人赴宴的活儿,竟多了几分人情味儿。
“难得!”荀业之颇有见着神仙下凡坐在路边吃面的感觉。
沈郁茹笑道:“吕姐姐平日里若不忙,也多到家里来坐坐。”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忽然把傅其章的目光引了过去。之前这府邸,从来都是他回京后暂做休整之地。时间久了,也觉着同外边的客栈没什么区别。
现在一个“家”,怎么听都令人留恋,就好似自己的心终于有了个安稳地去处。
……
秋猎越来越近,皇帝也不得不拖着病体去见群臣。
因为此次皇帝这一病,朝中对于太子即位的事情也开始议论纷纷,毕竟看着老皇帝的身体一起不如一日,能不能撑过今年都难说。
傅其章不能与太子关明正大的见面,一切消息便由沈郁茹通过赵记递过去。
这几日说来也怪,姜斓倒是格外得安生。可是这样的人,最怕她没什么动静。
“后日秋猎,你别去了吧。”傅其章擦着自己的剑,忽然道了一句。
秋猎都会在猎场旁开一处高台,高官亲眷可以乘凉饮茶,休息赏景。
可是那会儿禁城军添了许多的人手,他担心是成王想在秋猎上做什么手脚,到时候会有危险。
沈郁茹正在桌前仔细地写着之前未写完的诗,待最后一笔收笔,道:“我若不去,只怕成王会起疑心吧。”
说来也是,她若不去难免有些刻意,傅其章无奈继续擦着手里的剑。
“阿姐!阿姐!”沈子耀还没进门,急切地呼唤声已经到了屋里。
他几乎是飞进屋里的,满头大汗道:“阿姐!于婉灵出事儿了!”
“怎么了?”沈郁茹被惊起了一身的寒意。
“她…她!哎呀,阿姐去沈府看看就知道了!”沈子耀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急得跺脚。
傅其章也收了剑,觉着一定是什么大事儿:“我们去看看。
”
现在沈府里可是忙作一团,傅其章与沈郁茹到的时候,那些丫鬟正从屋里端了血水出来,于氏在屋外倚在沈置的怀里,哭得昏天黑地。
往常她都是假哭干嚎,可这次能看得出来是真伤心。
“怎么回事儿。”沈郁茹看着那些血水心里发紧,难不成是于婉灵受了什么伤。
现在有傅其章站在身后,又因为之前于信的事情,于氏不敢再跟沈郁茹大呼小叫。
她浑身都没什么力气,真的是伤心欲绝:“灵儿她…啊!她就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
人哭得一抽一抽的,说话也说不明白,沈置顶着混乱开口:“孩子没了…”
沈郁茹错愕地与傅其章对视了一眼,又问道:“发什么什么事?”
她觉得以于婉灵的性子,应当是十分宝贝这个孩子的,怎么现在到了险些一尸两命的境地。
院里还乱着,屋里又传来了于婉灵撕心裂肺的哭声,郎中也推门而出,擦了头上的汗。
“怎么样!灵儿怎么样!”于氏挣扎着扑了上去,一把抓住了郎中。
郎中叹气:“尚且保住大人性命,只是…”
“只是什么?”沈郁茹看着郎中面色为难,不禁起了疑心。
“只是这姑娘可是喝过什么滑胎的药?”郎中也不敢乱说,只能试探着问。
于氏赶紧否认:“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们很久都不用药了!”
她虽然觉得这个孩子不妥,可毕竟关乎到于婉灵的性命,饮食方面都是小心的。
“我去问问,有劳先生。”沈郁茹察觉出事情不大对,拦住了还要去问的于氏,径直往屋里走去。
榻上的于婉灵面色惨白一头冷汗,正绝望地哭着,那朱红的口脂现在看着有一份恐怖,头上精致的珠钗也已经被折腾的歪扭。
只看这样子,还是精心打扮过的,方才去了哪里便成了关键。
于氏跌跌撞撞进来,跌坐在榻上:“灵儿,灵儿怎么样?”
“姑母…”于婉灵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似乎要把眼睛哭出血来。
“发生了什么?”虽然说平日里多有不悦,但真看着人挣扎痛楚,她还是心里如细针扎过。
那些脂粉被眼泪冲出痕迹,于婉灵也再顾不上去擦,空洞的眼神连嘴唇都在抖动:“世子…世子刚才请我去,去邀月楼…”
她说着眼泪又噼里啪啦地流下来。
今日上午,姚璟差了马车来请人去邀月楼,于婉灵觉着经过前几日一闹,这次必定会给自己一个说法。
她心里又升起欢喜来,静心的装扮了自己,特意挑了一身喜庆的衣服,想着去听提亲这样喜庆的事情。
可今日的路程似乎比往日长很多,我于婉灵不耐烦地撩开车帘去看,才发现已经到了无人的小巷。
觉着情况不对,况且四周无人令人心里发毛,她就命人停下马车。
可没成想,小巷里窜出了三四个强壮的布衣人,七手八脚地将于婉灵拉下了马车。
慌乱中于婉灵挣扎不开,刚要呼救就被人捏着嘴灌了一碗苦药下去,呛得只剩下咳嗽和大喘气。
“你们是谁!”她狼狈地趴在地上,看着手脚利落远去的人,又惊又怕。
可是那些人没有回应连头都没有回,驾着马车匆匆离开,留了她一人在原地。
最恐怖的不是突出其来的陌生人,而是刚才被灌着喝了什么东西,是不是毒药还是迷魂药。
事情毫无征兆地发生,那些人手脚利落,就仿佛晴空万里突然打了声惊雷,吓得人离魂,却又无迹可寻。
小巷里空空荡荡,只如安静得仿佛没发生过什么。
于婉灵从未经历过这样心惊胆战的事情,一时间手脚无措只能心慌意乱地去擦自己衣服上的水渍。
她想着一定是有人对自己图谋不轨,可以去邀月楼找姚璟,把这件事情跟小世子说了,去追查那些人。
可越走她越觉着小腹剧痛,后背如过了水似的出了虚汗,最后不得不蜷缩在街上,让好心的路人将她送回了沈府。
她回到沈府时,下衣已经沾了血迹,应当是那时孩子就不保了。
现在回忆起这些事情来,于婉灵恐惧中掺杂着不甘心,挣扎着哭诉:“我要去告诉世子,让世子去查那些人。”
她还对她的小世子抱着十分的期待。
这种事情去找姚璟,立在一旁的沈郁茹觉着实在是可笑:“姚璟不会管这些事情的。”
“不可能…我前日去宣平侯府了,老侯爷说三日后给我答复,不会的!”于婉灵身体虚弱,似乎神智也不大清醒。
沈郁茹一惊,原来她早就去过宣平侯府,还让宣平侯知道了她怀了孩子,如此想来倒不必报官了。
姚璟怯懦没有主心骨,宣平侯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于婉灵怀了姚璟孩子这事让他知道了,必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那些人给于婉灵灌的定然是一碗滑胎的药,幕后主使应当就是宣平侯,现在没有人比宣平侯府更不想见到这个孩子。
“你再去找姚璟,恐怕命都没了。”沈郁茹觉着悲哀,怎么会有人做事如此不过脑子。
于婉灵越来越执拗,似乎是受了打击已经有点疯癫:“我有孩子,小世子就会娶我,就会娶我!”
于氏哭得泪人似的,忙握紧了她的手:“我一定要给你讨个公道!这便去宣平侯府!”
年龄小的看不清,怎么年岁大的也看不透,沈郁茹侧身将人挡住:“去取催命符吗?”
现在孩子已经没有,这时候找上宣平侯府,只会落得个空口无凭的下场。到时候侯府咬死不承认,再转头说于家污蔑。
胳膊拧不过大腿,于家哪有跟侯府一较高下之力。
现在宣平侯还不想做出人命来,因为不想成亲又想保住宣平侯府和自己儿子的声誉,找人给于婉灵灌了滑胎药。
可如果现在她们再去添一把火,难保这个老侯爷不会杀人灭口,对于婉灵甚至整个于家下手。
沈郁茹看这两个人像无头苍蝇,实在是听不懂话外之音,蹙眉道:“你们觉着宣平侯想见这个孩子么?堂堂侯府会与于家联姻么?拿孩子去谈婚事,与虎谋皮!”
门不当户不对,无权无势,于家根本入不了宣平侯府的眼。于氏这才踉跄后退几步,觉出一些滋味来。
就算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何况是于婉灵怀着未出世的孩子找上了门。
“既然姚璟不可能娶于婉灵,那宣平侯会让这个孩子活着么?”沈郁茹觉着自己说话过于狠了,不过句句都是带血的事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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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82章 因果
◎因果循环◎
于婉灵哭着,早就没有清醒神智可言,还一心只念叨着她的小世子,希望姚璟能顾着情义来给她做主。
活了半辈子的于氏,却素来扛不得大事,现在已经吓得魂飞魄散。
之前宣平侯找上于婉灵的时候,于氏还盼着于家能出个飞上枝头变凤凰人。以为于家的好日子要到了,以后就是荣华富贵鲜珍海味。
可没成想现在竟成了个祸端,更想不到那些华丽的金银下,竟藏着这样阴狠毒辣的心。
沈郁茹最清楚,这些手段不过是冰山一角,她实在想再给于氏提个醒。
她走近几步:“宣平侯尚且如此,更何况成王,且想想他那些金银财宝,是否真的能安心落在你手中。”
本来还想着风风光光地嫁姑娘,结果现在人还没嫁出去,倒是先差点丢了性命。
于氏后怕起来,原先觉着是金枝玉树的小世子,现在也变成了虎豹豺狼。
忽然,她开始手忙脚乱地薅着自己头上的珠钗,顾不得被勾得凌乱的头发与被扯得生疼的头皮。
珠钗还没摘干净又想起旁的,在身上四处摸索着配饰,把肉挤红了也要将玉镯硬生生地从手腕上给拽了下来。
仿这些金银珠宝在她身上发烫似的,七零八落的全给抖落了下来。
于氏惊恐万分,生怕戴着这些珠宝会被成王来索命。
“我还是那句话,不义之财,取多损命。”沈郁茹看着这两人一个在榻上神志不清地哭着,一个瘫坐在榻边衣发凌乱,心里忽得生出一丝凄凉来。
但是这份同情绝对不是给她们二人的,只是觉着世事难料。前一天还四处炫耀的人,现在已然一无所有。
“不义之财,取多损命…”这句话萦绕在于氏的耳边,久久不能消散。
刚成亲过后,沈郁茹的徐州茶铺遇到麻烦,她回来找她母亲留下的一千两庄票时,就是这么说的。
那个被摔的木匣子,似乎又一次在耳边巨响,吓得于氏一激灵回过神来:“帮帮我!帮帮我们!”
现如今收了成王与宣平侯这许多财宝,她真的怕那些看着多金风流的权贵人家哪一天找上门来。
沈郁茹虽说自来与人为善,可终究不是济世度人的活佛,她本已经走到了门口,又顿住脚步偏头道:“我非圣人,做不来以德报怨的事情。”
之前于家二人的所作所为还历历在目,谁有真能有肚里撑船的胸襟,心里毫无芥蒂。
况且于婉灵落得现在的下场,虽说确实因为宣平侯毒辣诡计,但归根结底也是她贪心不足。
沈郁茹不再做停留,转身往门外走去。
“不义之财我不要了!不要了!”于氏已经慌不择句,大步追上跨出门拉扯住沈郁茹。
在旁边等着的傅其章与沈子耀见状,即刻一人护住了沈郁茹一人去拦住了于氏。
沈置看着衣冠不整的于氏,一时间手足无措。刚才进去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出来了就疯疯癫癫的了。
于氏在沈子耀的拉扯下还挣扎:“我…那一千两的庄票我还你,还你!我不要了!帮帮我们!”
看到了于婉灵的下场,她害怕极了,实在想给自己身上少背些“不义之财”。
早就料到是于氏偷的,沈郁茹并没有太多气愤,只是目光冷了些。
沈置忽然怔住,他记得那天沈郁茹回来与于氏吵起来,正是因为那张庄票。
那会儿于氏哭得委屈,他还信了是沈郁茹冤枉她,如今从于氏嘴里听到了实情,当时那一巴掌似乎打在了自己脸上似的。
沈郁茹紧紧地握住傅其章的手,尽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意:“还是去还给我母亲吧。”
她把目光从于氏挪到了沈置身上,冷目中又升起几分不甘和怨念。
“我们走吧。”她转过来不再看谁,手上也松了力气,挽着傅其章往院门走。
这次院里没有刺耳的哭声,于氏伏在递上双眼无神地流着泪。
沈置这才发现,人真的伤心的时候,原来不一定会扯着嗓子喊。
他又回想起沈郁茹的母亲宋轻,那年冬日每次相见时宋轻都是红着眼睛带着泪痕。
或许那才是一颗绝望的心,一个真的被伤到了的人。
沈郁茹迈出府门时,不禁驻足又往里看了眼,神色中已经流露出几分心焦。
“你打算要帮忙吗?”傅其章问地平和,但他并不希望沈郁茹再去帮忙,免得于氏又做出狗咬吕洞宾的事情。
“怎么帮?是去宣平侯府质问,还是很成王拼个你死我活?”她说得无奈。
世间终究有太多做了恶事,可旁人却无可奈何的人。
她虽觉着于婉灵贪权爱势,但宣平侯的恶行却也不容被抹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