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飞过几只南归的大雁,传来几声模糊的雁鸣,沈郁茹收回了目光,不愿再在这连雁鸣都十分哀伤的地方停留,转身要离开。
“阿姐!”沈子耀快步跟上:“我跟你回去!”
“老实在家待着。”沈郁茹很少以长姐的姿态来与他说话,今日却格外沉稳。
现在靖安将军府前路不明,绝不能再贸然拉人进来,免得最后被牵连。
沈置颤巍巍地,犹豫半晌道:“郁茹…你…你回府来住着吧。”
将军府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陷落,他实在不忍心自己的女儿再往那火坑里走。
“家里还有事,不必了。”沈郁茹只偏头答了一句,随即迈开了步子。
一句“回府”,她平静地回了一句“家里”,沈郁茹终究是连一点在沈府的归属感都没得到。
沈置忽然落寞下来,眼神里似乎有一点光芒在逐渐远去,原来她早已有了家。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连一丝一毫的庇护也给不出。自己的女儿即将孤身去面对麻烦,去面对深渊,但是所谓的家人却不能与她一方庇护。
他没有能力去和正临司周旋,没有手段去跟成王、太子博弈,更没有这样一个人去撑起靖安将军府的魄力。
似乎一切帮助,他都给不出。如此看来,沈郁茹确实有理由转身离开。
可沈置不知道,他的女儿要的不过是来自爹爹的偏爱,而非父亲的职责。
就如那天随手塞出去的花生米,远比他每年往徐州送的银两有分量一样。
……
现在朝中流传得火热的便是于信呈上去的那份折子,有人说那折子里写的是傅其章的罪行,有人听的是那里还有其他的不为人知的罪行。
口耳相传,最后竟成了那折子里有零零散散数十条罪状,至于都是什么罪,便要看说的人记得大楚法典里的什么条例了。
流言如烈火满山,可人们的态度却如三九寒天里的冰雪,一个个冷眼相望。
太子尚未苏醒,辅国老将军托着不甚利落的腿脚一日往宫里去三趟,却都是皇帝龙体有恙,不见朝臣。
可北境一封又一封的军报,却容不得皇帝不见朝臣。
边关已然告急,北境铁蹄正大举冲击嘉宁军防线。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是8点的阿七~待会有事情,提前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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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87章 反咬
◎韩兴良反咬傅其章◎
傅其章不是定罪的犯人,自然也不能往大狱里投。正临司没有太多休息的地方,便在仅有的闲置房中选了一间,暂做安身。
正临司里进门两侧便各有一面黑漆的墙,上边挂满了青铁鬼面面具。那些面具也找不出个原型来,只是看着肃杀。
墙边还点了十数盏灯,烛光摇摇曳曳的打在这些面具上,阴影下又泛着青光,似乎是在以阴森的目光盯着来人。
这些东西不仅是用来吓人的,更是镇鬼的,镇那些有罪之人心中的鬼。倘若一人心中有鬼,那见到这些青铁鬼面,自然是觉着阴森可怖,如至阎罗大殿。
傅其章自来是不怕这些的,又问心无愧,他淡然地随着带路的人走过,那些阴森的面具此刻也显得肃然起来。
这里行走的人都是红衣带刀,没什么人说话,来去匆匆。四周陈设多为青黑暗色,见不到植物生气,沉寂中带着莫名压迫感。
准备的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套桌椅。这是傅其章第一次到这个地方,外人口中比十八层地狱还可怕的正临司。
他没做亏心事,自然也不觉着这里可怖。不过四周空荡,安静得可以从耳中听到自己的心跳,让人平添了些心慌。
他确信这件事情是有人在背后做了手脚,也不知究竟还能不能查清。
除却自身的前途,他更担心的是沈郁茹,真正麻烦的事情在正临司以外,在靖安将军府里。
这事儿说是放在之前,就算是御前的人来了,恐怕也不能将他从府里带走。可现下他不是孤身一人,也不能再做舍一身热血拼个不死不休的事情。
“将军,请到就明殿去!”忽然有人来门口生硬地讲了一句,这里的人似乎都不习惯和气地说话。
就明殿是摆明证据的地方,应当可以两方当面对质,傅其章想着八成是是找到了于信,应当去见见这个红口白牙却黑心黑肠的人。
可出乎意料,在就明殿里他见到的依然是于信呈上来的折子,还有几个士兵模样的人,一旁立着韩兴良,并无于信本人。
如此阵仗,他觉着着这次恐怕是有人大手笔要算计自己,作戏作了个全套。
那些士兵颤颤巍巍地跪着,被殿里高粱上挂着的青铁面具吓得不轻。
傅其章进门正与韩兴良的目光对上,两人眼神交锋片刻。
大殿阶上的书案后坐着位没什么表情的红衣人,三十上下的年纪,浓眉方脸,只差将秉正刚直写在脸上。
这人便是正临司的主司,魏简。
“将围场之事讲来,与靖安将军做个对质。”魏简开口,声音干脆浑厚,毫不拖泥带水。
一般的案件,绝不会劳动他亲自坐殿来审。
底下的士兵不敢看傅其章,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语速飞快:“小人守着栏口,就见有人持禁城军调军令牌来要去后山护卫太子,我等不好阻拦只得放行。”
“还有之前靖安将军来问过太子在何处。”
两个士兵一言一语将事情推的干干净净,不敢说与自己有分毫的关系。
魏简的面色似乎与那些青铁面具没什么两样,他拿起桌上一张画像令身旁的人递下去:“你们看看,持调兵令牌的可是这人?”
画像上是周穹的样子,几个士兵见了纷纷点头。如今于信告傅其章与于信之间有勾结,正临司自然不能让他二人见面,以防串供。
士兵打量了画像连连点头:“是是是!就是他!”
“周穹持有禁城军调令,靖安将军有何话说?”魏简问。
傅其章往案后看过去:“禁城军尚在韩将军管辖下,魏大人应当问他才是。”
“回大人,在秋猎前几日末将已与靖安将军做了城防军务交接,不接手禁城军的事情了。”韩兴良先发制人。
明明当时还说尚未整理完,怎么此刻就改了口,傅其章忽然觉着似乎前边还有更大的坑。
“禁城军秋猎前有新人,你们可知?”魏简拿了份军册摆出来。
韩兴良先开口:“知晓,末将问过,那些人说是靖安将军安排他们来的。”
“明明是成…”傅其章未加思索就要反驳,可话到一般戛然而止。
他忽然怔住,然后了然一笑,想来正是成王在背后做的手脚。
周穹便是混在那些人中进的禁城军,魏简蹙眉看去:“将军还有何话说?”
不过是些栽赃嫁祸的手段,傅其章不是不会,而是不屑于去做,不过到了眼下这步,一本正经地辩解恐怕已经不起作用。
“那些人是成王安排进禁城军的,说是他的熟识,为避嫌疑这才假托是本将军所为。”傅其章最不怕与人硬碰硬,如今便是鱼死网破罢了。
竟然还牵扯了皇子进来,魏简目光里忽得泛起了冷光,不再言语。
现在痛点在于掀起这场风波的于信,不把他带来对质,那一切矢口否认又如何。
“各位若不能把于信这个活人带来,本将军可要反诉污蔑。”傅其章往韩兴良看了一眼,一身卓然之气这样紧张的氛围中格外突兀。
正临司何尝不想找到于信,可是当时深夜一黑衣人将一本折子扔在了大门口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于信身在何处到现在还是未知的。
按理来说这样来路不明的供词,未经查验之前是不应该拘人来的,可是偏巧抓了在逃的周穹来。
本来死了的人如今当真还活着,这便不得不要问清楚才好。
“送靖安将军回房。”魏简觉着这案不能再这样审下去。先是二品将军勾结乱匪,又牵连到了禁城军将领,现在连成王也扯进来了。
如此下去,恐怕半个朝堂都岌岌可危。查皇子可是要陛下授意的,不能轻举妄动。
……
太子秋猎受伤昏迷不醒,朝野大动。成王这会儿却老实得很,也不出头冒尖,等着御前的公公来府里通传才进宫去。
皇帝的理政殿已经站满了文臣武将,一半人在请皇帝尽早彻查傅其章,一半人请皇帝出兵往北境。
一时间唾沫横飞,能把人淹死。
“请陛下速使昭宁侯返回北境,以镇沿线。”兵部的人已经急得抓耳挠腮。
昭宁侯立在一旁垂着眼神:“臣返回北境前,望陛下应允之前臣之所求。”
在原来军款上再加三成,简直是天方夜谭,皇帝硬撑着眼皮看过去,眼白越发的黄浊。
“你先回去,军款之事日后再议。”皇帝并不打算拨这笔款。
“陛下,先帝在时…”昭宁侯所提又被驳回了,正要拿出先帝来做由头,可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打断。
“此去急行军,北境又战事紧急危险,郡主便先安顿在京城吧。”皇帝话说得并不生硬,却字字如刀一般。
瞬间,昭宁侯面色铁青,眼神十分狠厉。这可是把昭宁郡主留在了京城做人质。
理政殿里鸦鹊无人,这两位有身份的人一开口,谁也不敢在说话。
赵峦踩着小碎步进了殿,全做没有感受到这样紧绷的气氛,开口道:“陛下,成王殿下到了。”
“今日便到这儿吧,昭宁侯即刻打点启程,都退下。”皇帝以拳抵在唇边剧烈地咳了几声。
没了说话的机会,昭宁侯抬眼扫了一眼皇帝,也未行礼便含怒转身大步离去。
咳过之后,皇帝忽然觉着掌心湿热,等屋里没了人他张开手掌来看,却见着了手掌里一片暗红的血迹。
“陛下…”赵峦站在一旁看得心颤,不由得惊呼。
皇帝立马示意不要声张,赵峦即刻住了声,赶忙递过去一方手帕,去把手心里的血迹擦干净了。
见着成王进了殿,赵峦把带血迹的手帕胡乱塞进了袖子里,又端正恭敬地立在一旁。
“儿臣见过父皇!”成王行过礼,才不慌不忙地抬头去看皇帝。
眼下太子重伤,朝中已然流言四起,皇帝自知自己身体内外皆虚,却不能在成王面前表露,否则大有可能让他起了趁危易储的念头。
成王现在心里多了几分得意,料到是他父皇拖着病体一个人处理不了诸多事务,叫他来定是要分担政务的。
确实是这样,往常有太子的帮忙,皇帝还能好好养病,如今铺天盖地的文书送来,应接不暇。
“近日太子受伤不能理政,你便替太子料理些。”他尽力压着嗓子眼里的痛痒不咳出来。
本来看到了希望的成王,忽然神色一暗,退去了方才的从容。到头来还是替太子做事情,说破天他还是没有机会的。
“陛下,辅国老将军求见。”一御前卫在门口停住脚步禀报。
这几天殷渌已经数不清第几次要面圣了,皇帝也知道他必定是要给傅其章求情,只道:“说朕病着,不见。”
一样的借口,而且群臣刚刚散去,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是皇帝不想见殷渌。
连求情的人都不见了,成王觉着这件事情已经能看出走向,傅其章大抵是没有自己开脱的机会了。
“你觉着,朝中谁可去北境。”皇帝把昭宁侯遣回北境,只是不想他在京城里搅混水,真要行军作战还得另派旁人。
而且这人还不能处处被昭宁侯压着,得能与他一较高下有所牵制才好。
成王眼神一动,道:“父皇…辅国老将军可好?”
若是殷渌在朝中,难免给了傅其章外力,将人支开使其陷入孤立无援,才好做接下来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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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88章 疑心
◎人人都在漩涡中◎
皇帝一开始是没想派殷渌去的,任他年轻时候再英勇,毕竟说到底年岁大了,现在不过是个受禄的空职。
殷渌那条腿就是十年前在北境伤的,当时并不像现在跛得这么厉害,走路上马都不影响。可经过了几个寒冬之后,这个病根就显了出来,现在连上下马车也要人搀扶。
不过现在能与昭宁侯互相牵制,放眼朝中寥寥无几,殷渌确实是较好的人选。况且,皇帝也不希望他在朝中一日三回的来给傅其章求情。
成王见皇帝犹豫,想着要趁热打铁,便又开口道:“殷老将军在北境作战数次,恐没有人比老将军更熟悉那里,想来也能尽快平定战事。”
真把殷渌派过去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皇帝还在疑虑,好端端的北境怎么突然起了战事,而且敌军来势凶猛,着实令人不解。
“傅其章的事情,你有什么看法?”皇帝突然开口发问。
“一切还要等正临司的调查。”成王避而不答。
除了正临司着急找到于信,皇帝也是想见见这个揭发检举之人的,那本折子里痛诉了傅其章包庇周穹,又害怕他走漏风声,这才故意在济宁一战中让他背上怯战的罪名,想要灭口。
光看那些文字便觉得是声泪俱下,写得痛心疾首,万般委屈。
皇帝虽然因为傅其章功高又张扬,觉着此人会成为下一个淮南王,想要除去。可还看得透他不是个勾奸结恶的阴狠之人,这样的罪名实属有些离奇。
现在最关键的人于信却不知所踪,莫说是正临司,就是乾明卫明里暗里也到于家搜查过多次,京城里寻找良久,都不见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