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去哪儿了!”兰芷正焦急地四下打量,忽然见着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赶紧迎了上去。
“没事,回府吧。”沈郁茹借着她的手上了车,并显露什么异样。
既然人安全无恙,兰芷也不好继续追问,只关切地看着人上了车。
马车辘辘行驶起来,沈郁茹思索着方才见周穹的事情,却听得窗外兰芷忽然道:“小姐你看,京城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这许多鹩哥。”
她撩开窗帘看去,只见一根灯笼架上落着两只鹩哥,正灵动地转着身子跳跃。再往侧面看去,还能见着一只扑棱棱正在飞的。
“许是秋日有鸟迁徙?”沈郁茹也觉着奇怪,可她还未见过有鹩哥迁徙,也只能平白猜测着。
秋日的京城多了些平静,谁也没再多留意这些飞来飞去的鸟儿。
……
翌日,沈置如约到了城东酒楼,等了许久终于见着了成王徐值。
这些时日虽然已经多与这位王爷打交道,但是面对面的时候,他还是不由得腿肚子打转。
徐值从来都是笑脸迎人,可谁也猜不透这笑容背后,究竟是不是藏着刀子。
“殿…殿下约下官在此见面,不知…不知所为何事?”沈置盯着桌前,不敢抬眼。
“本王以为沈掌院知道的。”徐值语气像极了调侃,却不容得说一个不字。
本来便战战兢兢的沈置,这会儿更是不敢再耽误,忙作恍然大悟:“哦!啊,那个是因为…”他忽然放低了声音:“是因为传位诏书的事情。”
“什么时候送去盖印啊?”成王并不掩饰。问得直截了当。
沈置紧张地答:“这…刚拟了一版,还要送去过目后修改,想必怎么也要十天半月的。”
徐值一直觉着皇帝是回光返照,这会儿开始拟诏书更佐证了他的想法,也不知道皇帝还能不能撑过十天半月。
除却盖印的时间,连诏书遣词用他又都问得一清二楚。沈置一字一句地复数后,已然是汗流浃背。
“殿下!”门外侍卫忽然急促地敲门:“殿下,不好了!”
“你先回去!”徐值觉着是紧急的事情,便先把人打发了。
其实沈置也早已经不想在这这间屋子多待,这会儿像得了大赦似的,忙作揖:“谢殿下,谢殿下!”
他一开门,险些跟要挤进来的侍卫撞个踉跄,还得了个白眼。
侍卫附在徐值耳边,道:“周穹在店里!”
徐值大惊,没想到徐值竟然回到了京城,还找到了这里。他按下心中的一瞬慌张,眼神深邃起来:“带过来。”
……
宣平侯府后院里,凉亭下的桌上摆了各色的小食酒水,姚璟左右搂着两个美人儿,正喝得微醺。
忽然桌上投下来扑棱棱飞鸟的影子,正喂酒银儿忽然一收纤纤手腕,指向天空:“世子你看,又来了!”
姚璟眯着眼睛抬头看去,就见这鹩哥盘飞着掷下来一枚金戒指,正好落在餐盘里。
“这回是什么啊…”姚璟坐直身子伸着脖子去看,却见另一旁的青儿已经把金戒指拾起来,送到了眼前。
迎着阳光一看,竟然是龙纹扳指,那龙头刻的栩栩如生、分外夺目。
“还不如之前那个小玉玺呢!”姚璟不屑地又靠了回去,扔了个葡萄在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嚼着。
近些时日,这些鹩哥虽然没再说话,但是什么龙纹扳指玉佩没少给他叼,那会儿更是送来个小玉玺,虽说只有拇指大点儿,但好赖做得有模有样,沾了印泥还能印出字来。
“诶,世子,这可是龙纹扳指诶!”青儿又给他凑了凑,像一旁的银儿使了个眼色。
银儿即刻放了酒杯:“世子,那个小玉玺也太小了,不如干脆做个大的,盖起来才趁手。”
“不…不合适吧。”姚璟虽然已经认定了自己是乱世英雄、九五至尊,可现在毕竟还是天子在位。
青儿轻推他:“怎么?昨晚还说要封我二人为后为妃,今日就变卦了。”
美人儿一娇嗔起来,姚璟赶紧去哄:“好!做个大个,给你扔着玩儿。”
“你个混账小子!”宣平侯左右寻自己儿子不见,便知道他又在后院饮酒作乐,现在隔着老远就看见了左拥右抱的姚璟,不禁怒吼一声。
青儿赶紧将龙纹扳指藏在袖中,抽身离开老远。
“晚点儿再来,晚点儿再来!”姚璟弹起身子,什么微醺都清醒了,这会儿一边横着身子往后院门口挪,一边安慰两个看着委委屈屈的姑娘。
反正这样被老侯爷怒喝叫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们早就习惯了,这会儿看着人走远了,小厮也很去才互相看了看。
银儿利落地摘下自己的发簪,竟将簪尾处拧开,倒了些白色的粉末在那些干果上。
看着四下无人,她又以簪子搅了搅,才宛若无事发生地去戴好了簪子。
青儿顺手端起了干果盘子,走出去几步往山石后边一撒,警惕地回身打量,确认无人才走回凉亭。
二人整理好衣物,往天空看了看,才出了凉亭往房间里走去。
不多时,数只黝黑的鹩哥便陆续落在了山石四周,开始啄食干果。只一会儿,便已经有十数只前后扑腾,闷头大快朵颐。
……
十月深秋,京城凉意已经很是明显,且不要说再往北走。
离京以后长途急行军,再加上北境气候寒冷,将士们已经多有劳累。眼见着离战场已经不远了,可这样时候最需要大军休整,以便一鼓作气。
大军扎营,木柴架起的火堆,在黑夜里一片一片地点亮营地。
傅其章坐在光亮里,金甲隐约映着火光,感受着身前时不时袭来的热气。
天色阴沉,风能穿透铠甲吹凉骨缝,让他不由得怀念起京城的秋日,还有秋日里的那个人。
“将军,哨兵都已经派出去了,在大营前十里。”景舟走来,住身时带来一阵寒气。
他就着这阵寒意起身,环视了大营:“信兵还是没消息回来吗?”
之前派去给殷渌的信兵,都是又去无回,他现在多想生出一双翅膀来,一路飞过去看看战况,看看那里浴血的将士是否还在坚持。
景舟摇头:“没有…”
“再派些人,务必联系上!”傅其章只盼着天快些亮,大军早动身一刻,便多一刻机会。
身陷包围孤立无援的绝境他经历过,知道那份绝望和痛苦。现在轮到他驰援,便不愿再让别人也遭受。
忽然,随着一阵风,有星星点点的凉意落在脸上、手上,随后化作了水渍。火光映到的地方,又时有时无的闪亮。
傅其章抬头去看了阴云密布的夜空,见着微光下飘飘洒洒落着稀碎的雪花,沾到甲上便瞬间融化。
“这一战要速战速决。”他说了一句,气候严寒本就不占优势,如今竟然又开始下雪,便是更添困难。
北境下雪了,也不知这雪何时能下到京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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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112章 厄运
◎秋雨鹩哥◎
许是北境的雪不辞辛苦,千里迢迢把寒意送到了京城,这几日城中也下起冷雨来。
一场秋雨一场寒,湿答答的黄叶尽数贴在地上,又被生硬的雨点砸得紧实,显得枝桠上几片零星的叶子更为可怜。
沈郁茹倚在窗边,听着雨打秋叶窸窸窣窣和屋檐下滴滴答答的水声,一时神思游走,竟毫无缘由地将这些杂乱的声音,想成了战马铁蹄正踏过北境。
秋雨微冷,似乎连空气中的水汽都凝结了起来,徒泛起几阵植物的青涩味,余下的就是就只是能钻进衣服缝隙的寒意。
她不由得将袖口压紧了些,细细算过,傅其章应当已经到北境了,或许已经有过一两战的交手。可终究也只能是平白想想,她多想有一个画本子里的神仙宝器,只消念个口诀就能心意相通。
都说伤春悲秋,沈郁茹忽然觉着自己也不能免俗,可再琢磨起来,伤悲的哪里是季节,分明是在这个季节不得见的人。
这样的天气按理来说少有鸟儿出没,可忽然天上却传来了杂乱的鸟鸣,还掺杂着不甚清晰的什么叫声。
在京城出没许久的鹩哥,这会儿也没什么目的,一头扎到了窗前的树上。
“宣平世子,九五至尊!”“宣平世子,九五至尊!”
这鹩哥一开口,沈郁茹一身寒意更盛秋雨,大为所惊地怔了片刻,忙转身推开了门去看。
可响动惊飞了鹩哥,扑棱棱地飞远,只留下了隐没在雨声中的声音。
尚没回过神来的沈郁茹还屏着一口气,天子在位,皇室一脉上是徐姓,一只鹩哥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满目震惊地还盯着鹩哥飞走的方向,疑惑夹杂着不安漫上心头......京城怕是再难安生了。
......
待雨势小了,这只鹩哥飞遍京城,有人甚至看见了几个来回。杨逾玄青长衣立在檐下,一抬眼又见了远处飞过的黑色,神色了然。
檐上还滴着水,他抬手任水滴落在指上,这残留的雨水想必也存不了多长时间了。
一小厮踩着湿漉漉的地快步而来,褐色布衣上深深浅浅地淋湿了了些,近前道:“公子,办好了。”
“就这一只?”杨逾看了看将晴未晴的天,问道。
“是。”小厮回答,随后又道:“占星司那边也知会好了。”
事情安排妥当,杨逾并没再做回复,却听的小厮又道:“靖安将军府来人,请您去一趟。”
许多时间沈郁茹都没有什么事情再来找,这回想必也是因为这只鸟,杨逾犹豫一瞬,道:“知道了。”
沈郁茹见了那只鹩哥后一只提着心,不知道究竟要出什么事情,眼下能处置此事的,也只有杨逾可以联系。
她焦心地等在正厅里,也不清楚这只鸟儿又会飞向何处,是不是会引起京城的狂风暴雨。
良久,终于在门外看见了人影走来,只是一瞬间她没太敢认。之前见过的杨逾,只觉着他是外热内冷,怎么今日却觉着从里到外都冷了下来。虽然并不让人生惧,却总有着隐隐的压迫感。
“见过嫂嫂!”杨逾倒是一如既往地笑出两个酒窝,规矩地行了礼。
沈郁茹抽出神来,长话短说:“劳动你来,是方才见着了一桩怪事。”
小厮上了茶,杨逾正接过茶杯来,心里已经清楚却问得轻巧:“是何怪事?”
“方才院里飞来只鹩,学着人语说了句......”沈郁茹放低了声音:“宣平世子,九五至尊。”
她本以为这件事情足够将人震惊,却不想杨逾轻笑着:“那自会有人去抓住,嫂嫂不用担心。”
只看这反应和神色,她不安的心忽然定了下来,有了几分猜想:“你知道这事儿......是你们......”
杨逾也没打算隐瞒,毕竟后边的事情会将京城闹个底朝天,他收了笑意:“前几日嫂嫂给太子送了消息,我们自然要有所动作。”
前几日送的消息,那便是皇帝拟了传位诏书的事情,沈郁茹这才意识到,想必是太子觉着不能再等,已经着手除去成王一党。
这样的党派之争,她从前没什么特别的感触,可自从傅其章因此遭了一劫之后,她总是会想着在这些争斗里无辜受累的人。
杨逾看出了她的顾虑,道:“嫂嫂放心,这件事情不会牵连到靖安靖安将军府。”
“那会牵连其他无辜的人么?”沈郁茹问出这句话之后忽然便后悔了,可是她实在难以忘却傅其章在狱中那些日子,更害怕有更多的人会遭受同样的事情。
问题问出后,屋内沉静了会儿,杨逾垂了垂目光:“等抄宣平侯府的时候,嫂嫂可以看看,侯府地下埋了多少金银财宝,姚璟祸害了多少良家女儿。”
宣平侯府究竟做了多少肮脏的事情,沈郁茹确实不清楚,不过于婉灵被灌药滑胎一事,已经可见一斑。事情已成定局,她也没办法再左右什么,只又向门外看了看:“一只鸟,能行么?”
“这样的伎俩骗不了成王,忽悠姚璟足够了。”杨逾又打趣起来。
沈郁茹忽然回过神:“诶,于信在正临司里,还没有消息吗?”
杨逾放了手中的茶:“没,况且正临司里的事情,不要说我,就是太子也无可奈何。而且....”他顿了一瞬继续道:“而且陛下不太想动昭宁郡主,毕竟他爹还在北境御敌呢。”
听这话是皇帝明知是有蹊跷,可不太想惹姜斓,但成王却故意把矛头引过去,沈郁茹越来?越想不通这背后有何玄机。
既然现在得知了是皇帝有意将波澜按下,那估计再怎么样一时间也奈何不了昭宁郡主,她心中本来微小的火苗复又熄灭,轻叹了一口气。
“秋雨鹩哥”一事很快便传到了皇帝耳朵里,不仅是空口消息,连带着那只被追的精疲力竭、半死不活的鹩哥都带到了皇帝面前。
鹩哥似乎也觉着龙案好落,竟然一扭身子挣脱了小内侍的手,晃悠到了皇帝眼前:“宣平世子,九五至尊。”
本来就气息不畅的皇帝,被耳边这一句话激得一口气没倒上来,猛咳一阵:“给朕,抓住…抓住它!”
这边三五小内侍满大殿里扑鸟儿,那边门外风风火火跑进来一黑衣官服的人,官服看着不太利落,快拖了地。
这人一下扑在大殿中央:“陛下!天象有异啊!”
皇帝捂着胸口还喘不上气来,面色烦躁不堪:“说!”
“回陛下,下官今日推演占卜,忽然发现有厄生于京城,冲撞陛下龙体。陛下这段时间久病不愈,这正是因此啊!”占星司的主司说得动容悲切。
乱飞的鹩哥终于被逮住,皇帝也得了个清净,眯起眼睛看着他:“朕病了数年,怎么今日才推演出来!”
黑衣小官再拜:“近些时日大厄显露,这才有了变数,尤其是今日为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