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特来送行,与傅其章并排驾马一路出城,眼见就到了城门处。
“殿下,之前提拔上来许多成王的人,这次末将全数带走,不留一个在京城。”傅其章知晓成王的野心,这次一走索性就把那些人都带着,免得趁他不在又兴风作浪。
他如果不说,太子还不知晓,这会儿不由得担心起来:“把他们放你身边也不安全,倒不如留在京城。左右你官复原职,陛下也不放心,迟早要处置的。”
已至城门,傅其章勒住马:“说到底都是大楚将官,战场厮杀御敌,比无端在京城送命要好。”
他被那些明枪暗箭伤过,不想这些人再成为权势争斗的牺牲品。与其留在京中给皇帝处置,倒不如上战场,那才是嘉宁将士该抛颅洒血的地方。
“好!听你的就是。”太子不再强求,又道:“本宫就送到这儿了,盼将军凯旋。”
傅其章回身往还清净的街道望了一眼,没见到熟悉的身影。以前他总是走得干脆利落,这回竟也想把自己的心寄在这里一半,好能寻到归处。
不过好在清晨时在府中与沈郁茹见过了,倒也不算空落落。他信沈郁茹不会一走了之,定然能等到他回来。
他拨转马头沾了些刚洒下来的阳光,“靖安”与“傅”字大旗高举,由京城一路往北,要去给北境的将士带去希望。
这边大军刚刚出发,之前给冀北杨迟的军令已经加急快马,连夜送达。
冀北嘉宁大营早已备战,一直等着一道调令就可以整军开拔,杨迟也是一封又一封的信往京城送,可终究没有消息。
天色大亮,一匹黄旗信马飞驰入营,信兵翻身下马疾跑入军帐:“传靖安将军令!”
帐内三五军将正看着地图,听这一声不禁纷纷偏头看去,人人疑惑。
靖安将军被撤职一事已昭告诸军,现下并没有再任命的旨意传来,这究竟是传的谁的令。
杨迟猜测着,神色中忽然多了些期盼,忙问道:“哪个靖安将军?”
“自然是傅其章傅将军。”信兵说得笃定,上前一步把信报送上。
“傅将军…”“傅其章!”尚在错愕的几人交头接耳,杨迟立刻看过调令,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是傅将军!”只看这敢断昭宁侯后路这一条,他便断定了是傅其章下的令。
旁边一长胡浓眉的将官不禁抚掌:“好啊!有盼头了!”
之前韩兴良温吞不前,致使军务一片拖延,冀北的将士简直比他还要着急北境的战事。眼下傅其章重掌兵权,他们可是看到了盼头,放心不少。
秋风起,人人都想在隆冬前平息这场战事,免得寒风凛冽,吹得人与家国都飘摇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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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周穹现身
◎周穹见沈郁茹◎
傅其章去北境,带走了成王在军中的不少人手,还将禁城军交到了陈归的手上。可是点兵出征合乎情理,成王也只能憋着一口气说不出什么。
一夜之间靖安将军再次掌兵,朝中的官员也不知是喜是忧。喜在勇将出战,国土安定有望,忧在害怕他一得势便会蓄意报复。
有此顾虑,即便是傅其章出征远离京城,也没人再敢开口说他一句不好,之前理直气壮的人都灰溜溜地藏了起来。
静安将军得了安生,可府里空空荡荡,连个高声说话的人都没了,实在是安静得令人不知能做些什么。
后院的桂树已然到了满树金黄的时候,细小的金桂铺在地上,钻进石砖的缝隙里,在秋阳下生出些金色的光来。
沈郁茹在屋里呆得不知时辰,就愿意到桂树下看看。树干没再遭受刀剑之苦,现在已经长得差不多了。
她上次这样仰望叶间的阳光,还是在七月。
“一叶相思,聊慰秋风。”现在秋风与桂树重逢,相思已然绽了满树。
看着这一树金桂,随着微风还在飘落着细碎的花。沈郁茹神思又被牵扯,想起当时在豫中,与傅其章说好要看一年四季之景。可不知他这一去,会不会就错过今年的秋色了。
天清云淡、秋高气爽,沈郁茹深吸了一口气,以淡淡的桂香来平复自己多日都不得安定的心。
她想查清昭宁郡主与成王到底做了什么,可却无处下手。于信被直接送去了正临司,便再没有消息,也不知审出来什么没有。
而且本以为是成王与昭宁郡主联手,相互遮掩互为庇护。可之前成王约见,却分明把矛头指向了姜斓,好似特意给了线索,很愿意她去调查。
竟然如此明显地将自己的合作伙伴推向风口浪尖,沈郁茹实在猜不透这个王爷想做什么,难不成是要演一出李代桃僵。
最令她不解的是,这样一桩构陷重臣的大案,竟然没了下文,连一点儿消息都没再传出来,看着倒像由上及下地隐瞒。
天空几声嘶哑的鸟鸣唤回了她的神思,顺着浅蓝的天色看去,几只浑身乌黑的鸟扑棱棱地飞过,留下一阵不甚清晰的啼叫。
“小姐。”兰芷随着她的视线看了许久,被阳光晃得眯起了眼睛:“小姐,沈府来人请您回去一趟。”
“知道了。”沈郁茹应了一声,当时匆匆出门便没有回去,这会儿想必是父亲等急了。
时进深秋,再加上北边越演愈烈的战事,城中街市已经不如夏日时热闹。只在邀月楼这样繁华的地方还能见些人来人往,一往别处走就冷清了下来。
不过沈府里倒是不分时节的冷清,尤其进门后听不见了于氏的尖嗓门,更显得几间大房空空荡荡。
沈郁茹沿着铺满落叶的石路,向已经挂起厚帘子的房间走去。
她一推门,屋里暖洋洋的气息扑面而来,倒比初夏还热了几分。暖意全由榻边的小火炉散出,沈置正靠坐软椅上,面目惆怅地盯着窗外的光亮。
“父亲。”她唤了一声,这才引得人回了神看过来。
沈置深呼了一口气直起身子,抬手去挪了挪炉上已经冒热气的茶壶,给一支空杯里添了些水。
“就父亲一个人?”沈郁茹没见于氏,却又不好直接问,只能如此委婉。
这许多时间的吵吵闹闹,沈置也知道问的是谁,便道:“她回于家了,左右我也不愿意见她,回去也好。”
许久未这样面对面地说话,沈郁茹今日才发觉,自己父亲竟然多了许多白发皱纹,连一直以来的令人生畏的严肃也被掩去了。
可一旦生出些动容来,心里的伤疤也会跟着隐隐作痛,她始终没办法直面这份不敢爱又不敢恨的亲情。
“父亲叫我来什么事?”她从混乱中抽离,开口掩饰了自己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沈置听得发问,眼神里也才有了些精神,坐起身来:“陛下已经命我拟了传位诏书。”
近些时日,朝中对于皇位之事一直风平浪静,却没成想皇帝已经瞒着众人提前拟诏了。
自己父亲是书文院掌院,按理来说确实应该经手这件事情,沈郁茹疑惑问道:“有何蹊跷么?”
“内容倒是没什么蹊跷,只是今日刚拟了诏书,成王便约我明日去城东酒楼见他。”沈置叹了口气,也不知如何是好。
书文院一举一动都在成王监视下,沈郁茹琢磨应该是这次自己父亲进宫,惹了注意。
传位诏书定然是传位给太子,如果被成王提前得知了消息,想必之后不会毫无动作。
她觉着既然此事皇帝没打算张扬,想必太子是不知道的,总要给些消息才好。
“到时候可要如实说?”沈置拿不定主意,询问道。
瞒肯定是瞒不住的,成王既然单独把人叫去城东酒楼,一定是对书文院里的事情了如指掌,沈郁茹无奈道:“如实说吧。”
这件事情说完之后,仿佛再没有什么话题可以说,屋内安静着。
“子耀...可有消息。”沈置不时抬眼看看,揉搓了杯子许久才问出这句话来。
之前沈子耀在晋北许久,也没见他过问一句。如今突然关心起来,沈郁茹还不大适应,道:“没有,不过靖安将军已经去了,想必不多时就能安稳的。”
沈置缓缓蹙起了眉,看过去:“你与靖安将军到底怎么了?”
之前不声不响地和离,现在又忽然回了将军府,到头来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让人看着云里雾里,跟着提心吊胆。
“没事。”来龙去脉太过繁杂,沈郁茹无心解释,也不想解释过后再遭说教训斥,徒增烦恼。
眼见着沈置还要追问,她索性便起身:“父亲若没有旁的事情,我便先回去了。”
沈置一口气卡在喉间,却看人已经转身。不过将这口气吐出来后,他发现自己确实没什么想说的了,竟然对自己的女儿一无所知。
在暖热的房间里呆久了,沈郁茹一出门拂过来一阵清凉,才让她觉着能畅快呼吸,浑身舒展了些。
若想把消息递给太子,想必直接见面是不行的,不过赵记糕点就在城西,倒是能送个信。想到这,沈郁茹思索片刻,转向一旁的房间里,打算先去写封信。
......
之前一直要排队很久的赵记糕点,如今门前稀稀落落地来往着三五个人,沈郁茹命兰芷拿了信去送,自己便坐在马车中等着。
忽然,马车的车窗被当当敲了两声,她以为是兰芷还有什么事,便掀开车帘去看。
可是窗外赫然立着名浑身过着粗布衣,带着斗笠的人,这人身形强壮高大,并不是熟悉的人。还没等她发问,这人已经微微抬了头,露出眼睛和半张脸来。
满脸粗糙的胡茬,加上那双冰冷很辣的眼睛,沈郁茹险些惊呼出来,这不正是周穹么!
周穹看她认出了自己也不做声,以手指又把斗笠压下去,转身往旁边的小巷里走去。
正临司在城外苦苦寻找的周穹,竟然已经到了城里,还如此明目张胆地走在街头,沈郁茹大为惊讶,可看这样子,分明是故意要引自己前去。
既然人冒险找来,倒不如趁此机会将猎场刺杀背后之事探个清楚。她即刻由马车探出身去,吩咐赶车的小厮:“你在此等候,我去去就回。”
那条小巷清冷,等沈郁茹跟上前时已然没了人影,便不由得放缓了脚步,左右打量。
忽然一阵风袭来,霎时颈间便贴上了一丝冰凉。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过她,耳侧响起一句嘶哑的警告:“别出声!”
周穹正以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恶狠狠地看过来。
面对这样的凶狠匪首,若说心里毫无波澜是不可能的,沈郁茹尽力压制着自己紧张的呼吸,冰凉的匕首贴在肌肤上,寒意蔓延至全身。
“正临司正在找你,你竟还敢进城来。”她并未太过慌张,反而先开口,
周穹神色依旧警惕:“他们在城外找,城内自然安全。”说罢他忽得冷笑:“夫人好胆量,竟然敢跟来。”
“你又不会杀我,为何不敢?”沈郁茹并不在一起利刃,慢慢转身面向他,说得笃定。
亡命之徒若想动手,方才根本不会敲马车车窗,也不会容得自己再走这许多的路。也正是盘算到了这点,她才敢跟来。
明明想先发制人,现在却被一语戳破,周穹不由得又将眼前的女子打量一边,索性挪开了故作声势的匕首,觉着有阴沟里翻船的意味。
“我要见成王。”他语气冰冷,只说了这么一句。
按理来说这样见惯生杀的匪首,应当不是金钱就能收买的,况且这人太过耿直,沈郁茹猜着应该还是给熊江报仇的事情。
她从容道:“杀你大哥的人已不在京城,现在去找成王也无济于事。”
“你认得那个小子?”周穹震惊,之前虽与沈子耀在济宁、豫中都打了照面,可到底不知道他的详细身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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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加油,我再屯屯文章往小树坑里浇营养液,会长出参天大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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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鹩哥
◎美人引鹩哥◎
他情绪不由得激动起来:“他人呢?”
“去北境了。”沈郁茹依旧神色平静。
如今四下军队调动惹的人心惶惶,北境外敌叩关已经是人尽皆知,周穹却没想到自己执着报仇,可要找的人已然去了北境。
看着人不再言语,沈郁茹开口问道:“那现在我问你,为何要做假供词构陷靖安将军?”
“我没有!”周穹否认得干脆,因为他确实不觉着自己在狱中说了什么假话。
沈郁茹看他的样子不想撒谎,疑惑起来:“可狱官分明说,你承认了是从靖安将军手里逃脱的。”
周穹不做否认:“他们只问了这一个问题,我也如实回答。济宁一战中确实是侥幸逃脱,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这么一说,沈郁茹才理出几分思路,原来是狱官将周穹的供词掐头去尾,专挑了模糊不清的来呈给皇帝。
不过现在到能看出来,周穹这人虽然狠辣,不过到底不是阴险歹毒的小人,想必也是成王手里的一枚棋子罢了。
“你还要去见成王么?”她复又问道,可猜测着应当是不能轻易打消这个“一根筋”的念头的。
果不其然,周穹面色冰冷回答:“要!”
之前在豫中的时候,他在傅其章身旁见过沈郁茹,在京城里能认识的也就只有她,必然不可能放过这个能见到成王的机会。
沈郁茹想着,既然周穹确实与成王有勾连,那送进了正临司也只能是让成王有了戒备,倒不如不打草惊蛇。
“好,明日你便在城东酒楼等着,能见到成王。”沈郁茹答应下来,想着明天成王就在城东酒楼约见自己的父亲,是个机会。
她复又嘱咐:“不要提你见过我。”除此之外没说太多,毕竟与这样人也不需要解释得太过详细。
周穹没再做声扫过来一眼,神色里的凶狠似乎是早已抹不掉的。
他得了回复,慢慢退了两步,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随后身手矫捷地隐没在小巷深处的转弯里。
沈郁茹又往那个方向望了会儿,才转身往小巷出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