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那一日在宴会上,这位大佬就是在满脸笑容下,送出了装了人皮的回礼盒子。
可不来,又不行。沙廉叫手下人,把那件带血的道袍给呈了上来。
“这应该是属于府君的东西,我只是想归还此物。”沙廉笑得很勉强,“要不然,我把它交与二位。我即刻就走?”
陈春日的东西在交易会手上,沙廉是怕哪天金阙府给交易会算总账。
“不,您等一会。”不器向无为递了一个眼神,就进去禀明了此事。
这件道袍分明就是当年遗失的那件。只要是和带浅枝有关的事,哪一件不得经陈春日的亲自过问。
半点马虎不得呀。
于是村民阿虎便被一众魔修架着,被很没底气的沙廉推到陈春日的面前问话了。
真是苦了这位,一个月前还在挖矿种地的小老百姓。直到眼下,都还弄不明白究竟是出了什么状况。
只得战战兢兢跪在一道珠帘外。
他只不过帮仙女跑一趟路丢一件道袍,没想到那袍子被他扔下去好几次,又飞回到他手中。就在他打算绑上一块大石头,一起扔下去的时候。不知从哪冒出一伙魔修,把他连人带袍子给逮到交易会里去了。
阿虎很讲义气,没向任何人透露带浅枝的事情,只说道袍是他的,他觉得是个邪物,想要丢掉。
这话在陈春日这里,自然是行不通。
珠帘内坐在榻上的陈春日直接阖上一双凤眸,轻轻叹了气口:“说吧,你和带浅枝是什么关系。”
府君大人有点慵懒,像是并不太在意,只是随口一问。
“啊,您也认识仙女啊。”直肠子的阿虎很激动,瞬间把帘内来头很大的陈春日,认作了是带浅枝的熟人。
“仙女?”陈春日闭眼听着,冷哼了句,“看来关系不一般呀。”
“嗯?我和仙女的关系应该不错吧……”还未感到危机降临的阿虎,还傻愣愣的回忆,“仙女一进城,就给我买了新衣服。”
“哦?还给男人买衣服。”
此时的阿虎,这才寒毛一立,听见怦然一声爆响,是珠帘内的陈春日捏碎软塌扶手的声音。
第60章 · ✐
日下金阙府的一府之主, 自然地位尊崇。大概是修忘情道给修的,历任府君大佬都是有名的宅男属性,喜欢窝在日下山修道。这使得,想瞻仰一下道庭祖宗容颜的修士们, 更是难上加难。
你得下拜帖递申请书, 还得通过金阙府的审查, 看你是否够名望有资质去拜见。甚至你的样貌是否得体, 都是需要考核的一个项目。简而言之,你想得到如今陈春日的谒见,怎么着各方面也得是修真玄门中的英才贤士吧。
像阿虎这等普通再普通不过的凡夫俗子, 应该是这辈子连日下山山门口, 那一片松树林上的树叶,都没资格摸到。
可今日,阿虎不但亲眼看见了, 还是陈春日亲自起身来见他,是陈春日想见他。
无为撩开珠帘, 陈春日就站在那下命令:“抬头让我瞧瞧。”
被大能威压, 压得脑袋一时如灌了铅的阿虎, 着实办不到啊。
然后阿虎就感到有一股无形中无法抗拒的力量,逼迫他艰难地抬起了下颚。阿虎那双眼珠子,怔怔睁大着,千载难逢一窥赭袍之主的机会,阿虎却只有胆子盯着鞋面看。
陈春日倒是耐着性子, 把阿虎看了一个遍,尔后如同开了天恩般, 重回到塌上问:“你们村的金矿不是准备卖了,给村里找个靠山吗?”
在看见阿虎后, 陈春日像是有了好心情,甚至轻言细语询问一个普通人的意见:“我买了,东洲金阙府这个靠山,你看够不够。”
轻飘飘有如恩典一般的话,送给了阿虎以及整个村落。
可怜阿虎才被大佬威压磋磨过,又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量给冲晕了头,跪在那过了片刻,仍一副傻模样。
陈春日是真的心情不错,竟一直默默等着回话,也不催促一个凡人。
一直站在门外的沙廉,生意人的脑子转得快,一想到这背后的利益,他就急忙舔着脸进来了。沙廉先是给陈春日行了一个礼,再把那个傻愣着的阿虎给摇清醒了。
“这位可是有着天下道门祖庭之称,日下金阙府的主人。府君大人愿意把你们的村的金矿买下,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你还不赶快谢恩。”沙廉给阿虎使眼色。
阿虎啥也不懂,只会不停磕头。
沙廉低声下气,奉承着笑脸问道:“既然是您想要,那这名义上的所有者,该留您的大名,还是对外只说是金阙府买下了。”
“署名留带浅枝。”陈春日见久了这些旁的人,再多看两眼,也是心烦。便吩咐下去用带浅枝的名义把村子里的金矿买下后,打发无为、不器送客了。
无为只觉方才的府君有些奇怪,问话就算了,怎么突然来了兴致,想亲眼去见一个木讷的凡人。
不器吐槽:“看来你真是傻到可以。”
这评价无为可就不服气了:“你怎么能说我傻。以前带姑娘可是亲口赞我聪慧,这点她连主人都没夸过。”
瞧无为那得意样,不器只有摇头。
陈春日对自己的样貌,还是很有自信。哪怕带浅枝再失忆一百遍,也不可能干晾着他,去心慕一个老实巴交,种在地里的土豆。
问题是,带浅枝能给一个相处不久的凡夫,买衣物。可她竟然什么也送过他。
陈春日默念清静经,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都是金阙府君了,岂能计较这等小事?
可清静经与告诫统统没用,他就是越想越气。
下午沙廉硬着头皮,再次请求府君的觐见。这位大佬随手了封城,就丢在那不管也不问,也不下达什么指令。那些个被困在城内的修士们,纷纷张慌失措找到他头上,甚至有谣传是赭袍之主,是为了方便屠城。
沙廉当然询问过陈春日,大佬您封城干嘛呀。
陈春日给他的说法是,你们不是有人说我疯了吗,疯子想封城还需要理由?陈春日看着沙廉一脸为难的苦瓜脸相,便给了交易会一个无法拒绝的诱人条件。
陈春日说,封城这几日,就当他陈春日把这座城给买下了,一概利益损失皆有金阙府负责。到时候结账。
沙廉心里把账目一算,直接由苦变乐。可现在他需要大佬给他一个时限日期,好让他安抚人心。而陈春日显然失去了好心情,连面都懒得一见,直接把交易会主人拦在门外。
沙廉只好灰溜溜回去,自己琢磨起来,从迷宫中见过陈春日的修士都说起过,那时分明在赭袍之主的边上,还有位女修士。秉承着要为陈春日排忧解难,也是为了找个由头出来堵住悠悠之口的沙廉,干脆暗地里,神神秘秘泄露了一个说法——说金阙府君封城,是在找一个女修。
这消息一经流传出去,又是闹得满城风雨。
逼得的带浅枝不得不换上男子装扮,应该是陈春日那云彩法术害的,任凭他再吃什么易容丹药,都不管用了,眼下只能选择躲避在青楼楚馆里。装成一名世家纨绔子弟,免为其难调戏一下花魁。
她与王珊瑚约在夜里见面,不巧交易会为了安抚城中客人们的情绪,晚上举办宴会,把王珊瑚请去了。
留下的王家家仆告知了带浅枝最新的情况,说她那位朋友,如今落到了金阙府君手中。家仆面有难色,只怕由他们城主出面,也难以解决。
他们劝带浅枝,还是舍弃那位朋友,自作打算。
带浅枝思索了一阵,她好不容易把这双绣鞋拿到手上,有了底牌的她,不可能就这么什么也不干,就一走了之。
如果阿虎日后真因她死在陈春日手上,她岂不是要心存愧疚,过意不去?
“我有你们城主想要东西,我想亲自交给他。还麻烦你们家小姐,代为引见。”带浅枝想放手搏一次。
说不定她站对队伍,自此抱上新月城主这条大腿,混迹于西洲,以后的日子也不必惧怕什么赭袍之主了。
王家人把女扮男装的带浅枝,带到交易会的宴会上,另安排了一间隐蔽的厢房,让带浅枝在此等候。他们去把王珊瑚给请来。
不久后,还在纳闷带浅枝到底是胆子大,还是对那位朋友情深义重的王珊瑚,就这么推开了厢房的花格门。
第一眼,王珊瑚还以为是进错了房间。
可等带浅枝听见响动,慢慢转过身来之际。
王珊瑚的心如同被提到了嗓子眼,她生怕是看错,重重眨了下眼睛,于眨眼后确认无误后,王珊瑚哭了。
“你,你怎么了。”王大小姐的眼泪,顿时弄得带浅枝举足无措。
“你是姑娘家吧……”王珊瑚哭着鼻子,问了一个多此一举的问题。
“呃……”穿着一身男装的带浅枝,干脆提议道,“要不你上来抱抱我,亲自试一试?”虽然不知道这位大小姐是为何而垂泪,但带浅枝想安慰她。
王珊瑚立马整个人扑向带浅枝,化身八爪章鱼缠着不肯松手。
带浅枝试着从热情的王珊瑚怀抱中,抽出那双能用的右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背部。
王珊瑚哼唧唧,猛吸一下泪眼鼻涕:“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来找我,还要装作不认识我。”
还好带浅枝脑子转得够快,整理了一下前因后果。
“王小姐,如果我们以前真的认识的话……那么,很不幸,我失忆了。”
王珊瑚从带浅枝身上抬头,仔仔细细巡视在带浅枝脸上,似在辨认她话里的真假。
“你是带浅枝?”
“我应该是带浅枝……”带浅枝笑了一下。
王珊瑚松了四肢:“你怎么会把我忘了……”她咬着牙带了一些怨气,跺脚道,“肯定是那个陈春日使坏,故意让你失忆!”
“呃……应该和他没关系吧。”带浅枝下意识里,就不想别人冤枉陈春日。
救人要紧,带浅枝连忙把话题转到了正题上。
王珊瑚哼哼了两声:“你如今还怕那些人做什么。陈春日你也不用怕了。你要救你的朋友是吧,你放心,我带你去见城主,你俩见了面后,万事有我们新月城,有殷城主替你做主。”
这变化太快,带浅枝弄不明白:“不是说人在陈春日那,你们城主出面也没用吗?”
只不过把带浅枝三个字亮出来,就如此顶用?
“唉,此一时彼一时!”王珊瑚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向带浅枝:“你好歹是带浅枝喂!拿点底气出来!”
王珊瑚一路拉着带浅枝,到了宴会上。王珊瑚这大小姐做事风风火火,把人领到宴会上,居然转头说一句要去找殷神扬,就把带浅枝一个人留在了王珊瑚原先的座位上,不见人影。
王珊瑚忘了带浅枝眼下是作男子打扮,如此清秀且脸生的男修士,在女宾客这边太过显眼,惹人注意了。
虽然王珊瑚走之前,再三对耳提面命过,告诉带浅枝什么都不用怕了,万一有事就报上自己的名字。
带浅枝在疑惑中反问:“是不是报你王珊瑚大小姐的名头,管用一点?”
王珊瑚当即就回了一个白眼,拿那种带浅枝很不争气的眼神看着她。
带浅枝还是选择保持低调,躲在屏风后面,等王珊瑚寻人回来。她寻摸着,看来她以前是真的很厉害咯?陈春日也说她修为到了元婴,那就是她很能打咯?
她脑补,是不是曾经把殷神扬还有陈春日,统统都打怕过?
也不是带浅枝特意偷听。实在是宴会上女宾客们,聊得起劲,八卦止不住传到了屏风后面。
话题的中心自然还是那位嫌少露露的金阙府君,有女子好奇他的容貌,问在座的姐妹们,谁见过。有位小姐便讲了当年陈春日,初入西洲在月下竞秀赛上夺魁的故事。
故事说到,西洲女子因他身姿玉冠若神,一时追逐在他的马后不肯离去,趋之若鹜。可那一晚上真正的赢家,是个姑娘。
说到此处,带浅枝与大伙皆是无比好奇,想知道那女子是谁,又怎么成了赢家。
卖了关子的讲述者,反问在场的众多姐妹:“你们没听过,恒敛千金笑,一笑得玉冠么?”
大伙仍是愣愣的不解,那讲述者只得放声笑了出来:“彼时星月皎洁,那姑娘用了一个微笑,就把当年的玉冠子给抱走,赢回去了。”
躲在无人注意暗处的带浅枝,听着八卦故事,不知怎么抿唇笑了出来。就是小猫偷到鱼腥,那种舔爪子餍足的微笑。
忽然讲故事的人没了声音,满堂宾客的说笑声,蓦地截断成了静音。
察觉到不对劲的带浅枝,很有危机意识。说什么不怕,说什么报她自己大名就会管用,都不靠谱。
“怎么如今又怕了?”
借着屏风遮挡上一瞬刚刚餍足的小狸猫,尾巴都炸起来了。
一群或躬身或伏跪,满堂噤若寒蝉的宾客们,只低头用余光窥见,那高高在上的金阙府君,站在一处屏风前问话。
带浅枝哪敢出声回应。
屏风很轻易就碎了,他看着她换了一身男装:“去哪儿了?”
带浅枝不好意思看他,垂下了眼:“去……青楼了。”
第61章 · ✐
“呵, 跑了不说,还学会女扮男装进出烟花之地。”陈春日冷笑着,“谁给你的胆子,嗯?”
听他数落自己, 还说得像是她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带浅枝强烈不服气:“我一个女子去那种地方怎么了?我又不能真做点什么?”
“哟, 你还想真做点什么不成?”
陈春日就那样原地站着, 眯着凤眼勾唇笑起来, 特别的好看。带浅枝却只觉得头破发麻:“你确定咱俩要杵在这,继续说这种事情?”
厅堂里前来参加的宴会的修士不计其数,虽都低着头没敢往这里瞟, 但都有一副好耳力, 肯定一字不漏全听了进去。
“带浅枝,你知道我在气什么吗?”陈春日冲着她挑眉,反问道。
带浅枝嘟嘴:“你还能气什么, 不就是气我……”竟敢无视您府君大人的威严,当着面逃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