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完, 就被陈春日在猛然间一把横抱了起来, 怀里的姑娘当即踢着小腿, 闹着:“喂,陈春日放我下来!”
他掠过那些个形同木头人纹丝不动的宾客,轻轻松松抱着带浅枝就往外走。
那些个修士们,全都替带浅枝捏了一把冷汗,认为她马上就要身首异处了, 显然没听过前几日,赭袍之主剥皮的骇人事。
“你知道我在气什么吗?”
被困在怀中挣脱不得的带浅枝, 听见陈春日又问了她一遍,直接破罐子破摔了, 干脆没好气道:“我管你气什么,你快放我下去。”
“我是气你……”陈春日看她折腾地很凶,一时头发也乱了,便把怀里的人抱得很紧,语气却是无奈又哀怨,“明明答应我会好好待着的人,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诶?”带浅枝瞪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有点弄不大明白,这抬抬手就可以让玄门中人皆在畏惧的金阙府君了。
他……这个男人怎么还会变脸,还委屈上了?
“你说话声小声点,大伙都能听见。”带浅枝为了堂堂赭袍之主的威严着想,扯着陈春日的衣襟,凑到他的耳畔边,用特细小的声音提醒他。
陈春日的想法,带浅枝显然无法预计。他非但不在乎被旁人,还借着她凑近的机会,干脆顺势一低头,一口亲在了带浅枝的额头上。
轻易偷袭成功了。
带浅枝又羞又恼,急忙忙把眼睛四处乱瞟,生怕他俩之间的亲密事被其他人看见。她真是败给这男人了,上一秒还冲她委屈,一眨眼的功夫,就能如此的没脸没皮。
“陈春日,我以后一定做到言而有信。”形势逼人啊,带浅枝承认了错误,还加以保证,“那可以放我下来吧。”
陈春日听见这个窝在他胸前的姑娘终于知道认错了,沉默了一瞬,脚步也顿了下来。
“吻我。”这两个字他说的特镇定,特理所当然。
带浅枝直接傻掉了:“啊!”她确信自己没听错,但仍期望是她耳朵出了毛病。
“你忘了,你以前答应过我。如果做错事,会用亲吻道歉。”此时的陈春日心生一丝窃喜,既然她失忆了,借此正好可以给她立立规矩。
带浅枝又惊又羞,不知是她无可救药,还是陈春日无可救药了。她娇嗔满面,用右手遮住了陈春日的双眼,免为其难如蜻蜓点水般轻啄了一下他的嘴角。
陈春日透过她那纤纤玉手的指缝间,正好窥见一抹红晕,染上了她的面颊。
很好看啊。
等她扯开了手掌,他还装作好心,非要明知故问:“带浅枝你的脸,怎么红了。是热了么?”
带浅枝别过脸去,不去看如此厚颜无耻的府君大人,假装轻轻咳嗽调节了一下咚咚心跳声,做着协商道:“现在可以放我下来了吧。”
“金阙府的府君,应该听这位姑娘的话。放这位姑娘下来。”
新月城主来的很不是时候,至少任谁都是这么想的。陈春日面带冷意,带浅枝是害了羞。
一旁作陪的沙廉,恨不得当即来一场大地震,用震塌的砖石碎瓦将他整个人,全身都埋下去盖起来。在大佬们面前彻底消失,当没他这个人。
可他着实不忍心看着他苦心经营的交易会,就这么在两位大佬的无名怒火中,毁之一旦。
沙廉把最后的殷殷期望,寄托到了金阙府君怀里的姑娘:“府君大人怀中这位女仙师,是您的夫人吗?”
“会长,你能闭嘴吗?”
带浅枝眨了下眼睛还没反应过来,殷神扬就用他冷若冰霜的声音,吓得沙廉两腿发抖了。
“确实是我道侣。”陈春日把带浅枝放回地面,等她双脚刚一着地又转手一带,搂着她的肩,坐实了她的身份。
“堂堂一派府君,竟也是一开口就胡言乱语之人,是吃错丹药了吗?”
一个人想杀人的目光是骗不了人的。带浅枝把好奇的目光投向殷神扬,暗自打量这位嘴上不饶人的新月城主。
好耶,大佬之间的斗争,她看戏。
“我听王珊瑚说了。你像是忘记了些以前的事情。”方才还言辞犀利的殷神扬,见带浅枝看着他,他便难得的放缓声音,轻声对她抚慰道:“真是苦你了。”
诶?带浅枝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话题又转到她身上来了。不过这位新月城主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她是一件多么易碎的珍视之物。
他眼中有带浅枝看不懂的留念与不舍。
难道说,失忆以前的自己,还和这位新月城主也有一腿。此时的带浅枝,十分想偷偷看一眼她身旁的陈春日,是何种表情……会不会头发也绿色了起来。
原本陈春日不来宴会,最上的上位就只安排了新月城主一个人的位置。而今多添置一张桌子,对沙廉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桌子摆上去了,两位大佬互相嫌弃对视,就是不肯落座。大佬不落座,下面的人哪敢开席。
沙廉灵机一动,给带浅枝也摆一张上座。他乐呵呵地请带浅枝入座,还给带浅枝介绍起,晚宴上即将要端上来的美食。
带浅枝还没被人如此的殷勤伺候过,更何况还是沙廉这种,在南洲亦是响当当的大魔修,亲自降低身份来服侍她。
她顶着两个男人的目光,刚把屁股坐稳当了。那新月城主与金阙府君,就一左一右非要贴过来,坐到她两侧。。
带浅枝露了一个苦瓜脸,拜托,又不是没预备你们的座位,为什么偏要过来和她挤到一块。一个陈春日也就罢了,还要加上一个殷神扬。
她扭了一下腰肢,被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夹在中间的她,坐得很不自在。
沙廉扭头假装没看见,拍巴掌让宴上的乐队赶紧奏乐,舞娘鱼贯进来献艺,强行拉扯出一副宾主尽欢的热闹场面来。
殷神扬处于上位端坐着目不斜视,却是在与带浅枝悄悄递话:“要是佛奴知道你回来了,也会很开心的。”
什么!听他这话的语气,她以前还和某位佛修有过一段?她该如何回话?回一句,谢谢各自大佬惦记?我也很开心?
她如坐针毡,另一旁的陈春日,是不是在掐算一个吉时,好用雷符亲自劈死这个胆敢脚踏几条船的她啊。
不过……陈春日是怎么会看上情史如此丰富的她,还选择和她结为道侣?这和他孤傲不群的人设,不相符呀。
带浅枝实在忍不住,就朝她身侧瞥了一眼。只见那人外披羽衣鹤氅,正襟安坐,像是什么话也没听见,跟一尊受人供奉的神像一般,神情沉静,面无表情。
她又听得殷神扬在问她:“还记得么?”
带浅枝又把视线转向殷神扬,他轻轻拉开了他的黑袍袖口,问她:“还记得你送我的这段红绳么?”
完了,他肯定是故意的!带浅枝惊讶于这位殷城主的心机恶劣,明知道她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偏要当着陈春日的面,拿这种问题问她。
带浅枝都不敢多看,低头玩起了小手手。
殷神扬还在继续补刀:“我一直戴在手腕上。”
直到她听见陈春日终于有所动静,他冷笑了出来,一拍桌子。顿时把带浅枝惊得,差点从座位上弹跳而起。
好端端的玉石桌子,承受不住,应声碎裂开了。
玉石桌四分五裂,落在脚下。陈春日起身一扯道袍,冷着张脸说了句:“乏了。”
一挥袖不顾众人目光,离开了。
带浅枝被殷神扬留了下来,殷神扬告诫她,陈春日并不是什么好人。并真诚的告诉她,如果有需要大可以利用他,他是新月城主,代表整个西洲,是很值得利用的。
带浅枝愧不敢当,承受不起如此大的好意。
她把那双绣花鞋还给了殷神扬,在宴会散场后,想去找一声不吭扭头就走的陈春日。
很奇妙,宴会大殿外有个金阙府的道童一直在等候她。
带浅枝问那个叫无为的道童,是不是在等她,领她去金阙府君那。
无为扫了她一眼,强行不肯承认:“我不是在等你。我是替我家府君看住你!”
道童逞强嘴硬,行动上却直接把带浅枝领回了自家府君的宫室前。
守在门前的不器,甚至连通报都没通报,轻手推开大门,就请带浅枝这么进去了。
里间内室的珠帘被挂起,陈春日漫不经心下,支起手臂枕卧在一张贵妃榻上闭目养神。榻前燃着镂雕花烛台,给他整张脸润了一层淡淡的暖光。像是给他的唇上,涂了一种很温柔的胭脂。
带浅枝愣了一愣。
请原谅她的见识少,不过俗人一个,还不曾识得过这般的胭脂色,这大概就是再一次怦然心动了吧。
第62章 · ✐
陈春日像是真入眠, 一点都没察觉到里间里还有另一个人。就这么让带浅枝彻底放心,慢慢一寸寸看下来。
直到烛光摇曳了一下,带浅枝捂起肚子哎哟了一声。
陈春日猛地睁开了眼,倏忽一瞬来到她的身旁, 眉头微蹙仔细瞧着她:“怎么了?”
带浅枝被腹中阵阵疼痛折腾到咬牙, 艰难倾述道:“陈春日, 我肚子痛……”
陈春日神情顿时紧张了起来, 拥着小脸惨白的带浅枝坐到了软塌上。他把手贴到她的腹部,一边查看她的情况,一边输送着灵力缓解疼痛。
“好些了吗?”没探查出缘由的陈春日, 眉眼仍是锁着的。
无比温和的灵力, 顺着奇经八脉舒缓着带浅枝全身,她岂止是好多了,还被他的灵力熨帖地很舒服。
可一想到方才宴会上, 他对她做过的那些尽会欺负人的举动。
她靠在他的臂膀里,故意用一点小委屈的鼻音, 有心要报复某人:“陈春日, 好疼呢……”
听她打着颤音叫唤他的名字, 陈春日疼惜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是丹药。”带浅枝被袭来的灵力弄得懒洋洋太过舒服,哼哼唧唧想了一下。
“有人给你下毒?”陈春日眸光一沉,声音也陡然冷了下来。
大佬示出危险信号。
带浅枝一个激灵,连忙把手心贴在他给自己输灵力的手背上,像是在安抚他的情绪, 不好意思道:“是我乱吃易容丹弄的……”
她断断续续给陈春日讲述,她午后找那个卖易容丹的丹修算账, 又一股脑把其余的易容丹全给吞了的傻事。
她一说完,就等着陈春日训斥她, 说她做了傻事。连她自己也承认,她是一时糊涂做了傻事。
可听闻带浅枝如实描述没有什么大碍的陈春日,眉心仍是没松开。他反手抓起她的小手,亲了亲她的指尖。
陈春日执着她的手,如有所失道:“带浅枝,以后别再这般了……我们好好的,不成吗?”
他俩挨在一起,亲亲密密贴着,她想开口问一句不要哪般啊,可一抬眸又被他温柔的目光,沦陷的一塌糊涂。
像是她再多顶一句嘴,再那么胡闹一下,就会伤他的心,就是她彻底没心没肺了。
“好,以后都不会了。”她只得依着他来。
见她好似真的很乖,陈春日一时情难自抑从身后环住她,低头细细亲在她的脸颊上:“我陈春日和你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您是受人敬仰震慑天下四洲的金阙府君。我是谁呀,我是穿越来籍籍无名的女修呗。
闹不明白陈春日干嘛要要此时提及,两人的身份差距地位悬殊,带浅枝干脆把头一低,决定不理人。
陈春日见她低着头不吭声,显然情绪比她更失落,恍然若失道:“你有殷神扬,有那个昆吾的神剑,有白衣僧佛奴……还和一个扯不清干系的魔修。”
“而我……陈春日只有一个你。”
确切来说,自他的师尊麟台公仙逝后,他陈春日确实只有一个带浅枝了。他自幼被麟台公看中天资,捡回金阙府后。师尊就告诫他,他与其他人不一样。
他是个异类,却很适合修金阙府的至高道法——太上忘情大道。
介绍妖怪志异的书上说,像他这种能流泪成珠的鲛人,会被人抓起来终身幽闭在不见天日的牢笼中,想方设法哭出鲛珠。
所以陈春日感激麟台公,不但没有关押他,还收他为徒尽心教导。所以陈春日认识到,这天下人并不是都会和麟台公一样。
直到某一日,麟台公略带关怀的询问,府中弟子众多,怎么不见他与何人交往亲近一些。
陈春日反问麟台公,修真路途漫漫,如果他还是年轻健壮,却要见到友人垂垂老矣,是不是会心生伤感,有损太上忘情道心。
自那天起,陈春日就知道他的道心坚毅,想来不需要与任何人亲近。这条路注定是要他独自一人,走到底的。
他已将他的道心周围,竖起了铜墙铁壁,可老天偏看不过眼,非要让他跑去看了一眼远在西洲的带浅枝。
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想不明白,怎么还会有其他人,也想除掉他的劫数啊。后来他知道那个新月城主,不是想杀她,而是……竟然是喜欢她。
他听着俩人往日佳偶天成的故事,更捉摸不透了。怎么还会也有人喜欢他的“劫数”,他的“劫数”难道不是只属于他一人的吗?
在他话音落后,此时内室异常安静。
带浅枝听陈春日说着,脑补了一下与她那些名字之间,有可能发生过的风流韵事。
陈春日抱着她,像是要把她融进他的骨子里,再也不肯分开似的。
带浅枝看着火苗晃动,问了一个她特好奇的问题:“陈春日,他们说是你玉冠,我是笑得玉冠。真有这回事吗?”
如果他俩真有过爱恋,她想从听他亲口讲述往昔。
陈春日捏着她的下颌,在回忆中笑道:“你哪里是什么笑得玉冠。”溢出了轻笑声。
带浅枝忍不住在怀中,扭头去看他,究竟这男人是想什么事,能让他笑得这么高兴?
她干脆把整个人也转过身来,正正盯着陈春日开讲。
“你应该没笑,我就迎着你那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