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光霁听至此,拍了拍她的手道:“大妹妹向来进退有度……况且你上回不是说她正在相亲么?以后多见几个人便把这谢怀悯抛诸脑后了。”
周樱樱只怕他又说起谢怀悯,又接着问:“侯爷只同你夸了我?可还有说别的?”
“嗯,”韩光霁点头道,“圣人每到夏时便会到行宫避暑。今年有华州乱事,父亲寻我是要问今夏此行是否如常?”
周樱樱听得,啊了一声道:“圣人去避暑,你是否要跟着?”
“随行人选未落实,但我估摸着是要去的。”
“那要去多久?”
“一来一回,约莫两个月吧,”韩光霁见周樱樱听了这话,一脸不乐意,心中一甜,却笑道,“才两个月就不行了?”
周樱樱见他神色有几分得意,扭开脸道:“你才回来多久,就要走了!”
韩光霁见此,哄道:“等我回来后便请回假,陪你到庄子上玩几天。”
周樱樱也不是娇蛮的人,应了他的话又问道:“……那么,侯爷可还有过问你身子的事?”
“自然有。”
“你怎么回?”
韩光霁听了苦笑道:“只得说道服了药已渐有起色……”
周樱樱见此,问道:“你就这么不愿意当这世子?”
韩光霁未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我倒是觉着侯爷是铁了心要你当世子呢,”周樱樱说了这话,见韩光霁脸色不好,心中不禁后悔,又描补道,“……然而成事在人,往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接着夫妻二人又说了几句闲话便一同上了榻。
就在周樱樱将睡未睡之时,忽然听得韩光霁道:“我明日一早便入宫。”
“嗯,知道了。”这不是日常惯例么?
“我明日轮值,得宿在宫里。”
“嗯嗯,知道了。”
“我同你说的话,你可要记在心里。”
周樱樱听了这话,心中暗忖,刚刚二人可是说了许多话来着……如此想着,心念一转,便知他心里还是记恨着谢怀悯。
思及此,不禁把脸埋进被中低笑。因二人贴得近,韩光霁便觉着怀里的周樱樱身子微颤。还道她是哪里不舒服了,忙掀开被子一看,只见周樱樱闷笑得满脸通红。
“笑什么?”
周樱樱按捺不住,笑着道:“你啊,要不要派随风盯着我才放心?”
韩光霁见她笑话自己,随手一翻又用被子把她的脸盖住,接着便背过身去不理周樱樱。
周樱樱见此,收敛了些,又从背后抱住韩光霁。此时她双手交迭着扣在韩光霁腰前,腕子上的玉镯碰出了细碎的响声。
周樱樱听得那零落的玉声,小声道:“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我许了你,不会再有旁人。”
韩光霁听了,想到她偶尔会换着别的手饰戴,便握了她的手道:“不许摘下。”
周樱樱一听,知道他消气了,笑道:“知道了。”
良久,才又听得韩光霁轻声道:“……我也许了你,不会再有旁人。”
第58章 围棋
因周谢二人来了,周樱樱便吩咐多备些朝食送去栖梧院。到了用午膳的时候才差人去请二人过来闻风斋。只是周谢未至,竟已有别的客人来了,来者便是韩慕兰。
虽说周樱樱与府中女眷也有些往来,可自从韩慕兰因韩光耀禁足一事而恼了她后已未曾登门。今日上门,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以往周樱樱只道韩慕兰性子与许姨太太肖似,此番见她前来,倒觉得她尚有几分小儿女的天真。
韩慕兰一来便朝周樱樱施礼,又热络地唤她表姐。周樱樱抬眼一看,只见她今日穿了一身桃粉襦裙,颈上挂着红石榴串,衬得她心口的肌肤莹莹如玉。脸上虽只是薄施脂粉,但天生一张芙蓉脸已是十足惹眼。
周樱樱见她着意打扮了一番,赞道:“妹妹今日真好看。”
韩慕兰素来大方,此时竟微微低了头,显得有些羞涩,待敛了神色才道:“表姐,我那日听你管人的手法挺新鲜的,妹妹可否请你指教?”
周樱樱虽然有些怜她情痴,但也不耐烦日日和她待在一起,便推拒道:“妹妹有姨母教导,我岂敢班门弄斧?要是教出什么笑话倒是叫人为难了,”因怕韩慕兰纠缠,又道,“今儿虽不能教妹妹管家,却不能叫你空手而回。因哥哥和谢公子要过来用午膳,我特意命人多做了些菜,我记得酸笋鸡皮汤和胭脂鹅脯都是妹妹喜欢的。要不,妹妹便留下一同用膳吧。”
韩慕兰听得谢怀悯要来自然应了。接着姑嫂二人移步至正厅便见周谢已至。此时周樱樱悄悄留心韩慕兰,只见她一见那谢怀悯果然有些喜形于色。四人见过礼便各自入座。
原来周樱樱因周如柏上回说的“借尸还魂”,见着他心中便有些惴惴不安,好似小鬼遇着钟馗一般。幸而韩慕兰性子活泼伶俐,且谢怀悯又温和谦厚,二人一唱一和,席间气氛也颇热络。
及至席散,周樱樱问周如柏:“今晚三爷不在府里,哥哥可要尝些西京的地道菜?我早些让人备下。”
周如柏听后摇头道:“不必。今晚我同怀悯出去见些朋友。”
周樱樱才应了,外头守门的人竟传话道府中的二爷来了。侯府三兄弟中,韩光霁同韩光照亲厚些,周樱樱只知他们兄弟二人偶尔也会有些走动。按理,韩光照应知韩光霁正在宫中,怎么挑这个时辰上门?
周樱樱正要让人给韩光照回话,却听得韩慕兰笑道:“二哥这个时候来,怕是想向表哥取经呢。”
经韩慕兰一说,周樱樱才想起韩光照是要应考春闱的,如今府中来了周如柏这个探花郎,他还不得请人指点一番?
思及此,周樱樱便让人把韩光照请了进门。侯府三兄弟都长得好,其中韩光照文质彬彬,最有文人气度。周樱樱听说他的生母姓冯,是许姨太太的陪嫁丫环。这冯姨太太也是深居简出的,周樱樱来侯府至今还未曾见过一面。虽说母亲出身低些,但这韩光照不卑不亢,从来只专心读书,是故周樱樱对他颇有些好感。
韩光照登门后,朝众人见了礼后便道明来意,原来果然是想向周如柏请教学问的。除却谢怀悯,这一屋子人,打起算盘来都是半个亲戚,周如柏自然不会推拒。如此说好了,男眷便打算回栖梧院详谈。
临起行时,韩光照却与周樱樱道:“弟妹,三弟书房中有套春秋校注,想借来一用。”
周樱樱不读这些古书,正想喊在书房侍候的挽春去寻,却听春深道:“二爷,请问是否陈穆清那套?”
“是。”
春深听后又道:“回二爷,这套书早先三爷借给旁人了。奴婢晓得书房里还有另一套,可要先用着?”
韩光照听了这话,朝周樱樱笑道:“弟妹真是雅人,连身边的丫环也知书识墨。我同两位兄弟先回栖梧院,烦请弟妹差人把书送来。”
待众人走了,周樱樱便让春深把书送过去。周樱樱见她送书回来后脸色有些奇怪,便问:“这是怎么了?”
春深答道:“无事,不过是奴婢刚刚去送书,二爷竟考了奴婢几句诗。”
周樱樱听后,晒然一笑,“那你可答对了?”
“答对了。”
“可有赏?”
周樱樱见春深摇摇了头,只觉韩光照当真是个书呆子,便未再理会。及至午后周樱樱才歇了会,外头又说有客来了,这回来的竟是谢怀悯。
周樱樱一听,便问来传话的留春:“哥哥可曾一道来?”
留春答:“只得谢公子一人。”
韩光霁昨晚才千叮万嘱,要她见着谢怀悯也得绕路走,此时他便只身上门了。周樱樱原想推了,但仔细想来,在府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不能时时刻刻避着。是以教二春替她梳好了头,便去院子里与谢怀悯见面。周樱樱才出了院子,便见谢怀悯立在桃树下等她。可她心中却不其然想起那晚上自己同韩光霁在树下玩陀螺的情状。
谢怀悯远远见着周樱樱缓步而来,脸上含笑,只不知她心中想的却是旁人。他见着她的笑模样,情难自恃,低声喊道:“樱樱。”
周樱樱听了,脸上一冷,说道:“谢公子还是叫我韩夫人吧。”
“你﹑你真的把从前的事都忘了?”
周樱樱瞧着他的神色,心中虽是不忍,还是点头应了。
然而谢怀悯却未心死,又道:“听说雍州有个名医……要不我把人请来给你看看?”
听至此,周樱樱叹道:“我如今身子好着,不必麻烦谢公子了。”
谢怀悯见周樱樱全无半分从前的情谊,一时间脸色煞白,抿唇道:“从前的事……你心里一点也不在乎?”
周樱樱瞧出他眼中的怨怼,不禁垂眸避了开去,“只是不敢强求。”
二人这般默了会,周樱樱正想着回屋,又听谢怀悯低声道:“我并非要强求,不过是放不下……”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递给周樱樱。
周樱樱见了,自是推却,谢怀悯却道:“请你收下吧,这原是要送你的及笄礼。”
周樱樱见他情真意切,推拒不过,终是把锦囊收下,又施了一礼道:“抱歉,谢公子。”
谢怀悯侧身避了她的礼,说道:“是我不好,不该教你等。”说罢也不待周樱樱应声便大步离去了。
周樱樱回了屋子,把锦囊打开,只见里头放了三颗白玉打造的骰子,上头的点数红艳艳的,也不知是什么宝石勘成的。周樱樱骨子里虽是现代人,可也听过这玲珑骰子。她记得那词最后两句是“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而前两句是“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然而谢怀悯终究是违期了。
第59章 良人
周樱樱见了那玉骰子,重把锦囊系好,递给了春深。
春深把锦囊接了,问道:“奶奶要如何处置?”
周樱樱想了想,说道:“收进我私库里去吧。”如此说着,周樱樱又想起之前经周如柏提点,自觉对父母不够上心,便命春深把册子拿来,细细点了几件玉石古玩以及一些丝绸布疋,打算随家书一并送回登州。
因不知周氏夫妇喜好,周樱樱便问春深:“你瞧瞧我挑拣的这些可合父母亲的心意?”
春深笑道:“老爷夫人疼爱奶奶,奶奶送什么,想必他们也是欢喜的……只是有几疋葛纱夫人怕是用不上。”
“这天时快要入夏了,你们几个不都有家人在周府么,便给他们送些葛纱好做夏裳。”周樱樱说罢让春深把其余三春召来,把事情与她们说了。
众人听了都十分欢喜,忙向周樱樱道谢。
这时留春又与春浓玩笑道:“姐姐家里人多,你先挑些。”
周樱樱一听也笑问:“是么?”
因家里人多,多占些礼,春浓倒有几分不好意思,“都一样的。我家中几个弟弟妹妹还小,也用不着那么多料子。”
然而周樱樱听她家中有弟弟又有妹妹,便让春深多取些葛纱来。
春深去取物件时趁机把春浓也拉了出去,与她道:“奶奶待我们如何,你可明白了?”
春浓听得,垂眸应道:“我知道了。”
如此一日过去,到了翌日用午膳之前,韩慕兰却派了个贴身丫环到闻风斋,说道大小姐昨儿在闻风斋尝了鲜,今儿要回请三奶奶到自个的院子用膳。
周樱樱听了,便问:“大小姐可还请了旁人?”
那丫环回道:“还请了栖梧院那两位。”
周樱樱知道后,半点不意外,原来想寻个借口推了。但想到韩慕兰这般行事,时常拉上她也挺烦人,不若想个法子让她真正死心便可消停了。
思及此,周樱樱便应承了。待换好衣裳,便领了四春去韩慕兰的院子。一路上又碰见周谢二人,索性一道前往。许是因昨日说了一番话,此时谢怀悯见了她似是有几分不自在。周樱樱见了也只得装作不知。谁知才踏进韩慕兰院中的大厅,便见韩光耀也正在屋里吃着茶。周樱樱最不耐烦碰见他,心想早知他也在,便托病不来了。这回一个韩光耀再加上一个谢怀悯,便是珍馐百味,周樱樱也是食不下咽。
周樱樱正烦着,忽地听得周如柏唤道:“妹妹怎么了?不舒服么?”
周樱樱听后,抬眼一看,暗忖:韩光耀虽比周如柏年长,但周如柏是官身,韩光耀总归要敬他几分——幸好有这个钟馗在,有他压着,想那韩光耀也不敢胡来吧?
“没事,不过走得有些累了。”如此应了,周樱樱便由着春深扶她坐下。
韩慕兰见人齐了,也不拖延,立时吩咐人摆饭。此时周樱樱自然挨着周如柏坐,另一边手的则是韩慕兰。韩慕兰与韩光耀并邻而坐,正对面的便是谢怀悯。韩光耀本就擅长与人打交道,加上韩慕兰有意热络气氛,席上几表兄妹便显得很是和乐融融。只得谢怀悯不如昨日那般欢容。
韩慕兰见此,试探着问道:“谢公子,今日的饭菜可是不和胃口?”
谢怀悯此时才回过神来,摇首笑道:“不过是昨晚多吃了酒,胃口不大好。”他虽是苦笑,但嘴边现出两个酒窝,瞧着也没那么苦。
然而周樱樱听了这话,却是心中一突……暗忖:该不会是为了她借酒消愁来着?
周樱樱心中正有些不安,幸以此时周如柏说道:“日后应酬少不了沾些酒,你这酒量确是浅了些。”
周如柏于谢怀悯如兄长一般,当下被说了只得讷讷应是。
韩慕兰见此,笑道:“又不是人人都如哥哥和表哥一般海量。”说罢便吩咐丫环让小厨房煮碗醒酒汤来。
直至席散,再无别事,男眷便先散了,唯有周樱樱寻了个借口赖在韩慕兰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