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光霁听了,脸色沉沉,低声道:“不让。凭什么我天不亮就要进宫当差,有些人却好吃好睡,还能出去玩儿?”
还生着闷气呢。看来这几日的好话是白说了。
周樱樱想着,摸了摸自己的脸,叹道:“把你娘子的脸捏丑了,吃亏的也是你,你傻不傻啊。”
这时韩光霁却哼声道:“我道是宁愿你长得难看些。”
“为什么?”
韩光霁听得,背过身不看周樱樱,良久才低声道:“……也省得招了旁人的眼。”
许是二人正是情浓之时,周樱樱见他如此也并不觉得烦嫌。只笑着从韩光霁身后吻他的脸,揶揄他:“你就长得难看?你就不招人眼?”
韩光霁听罢一笑,转过身便抱着周樱樱又是一番耳鬓厮磨。临别之际,韩光霁才道:“我让随风跟着你。”
“知道了。”周樱樱说着,理了理他额间的碎发,二人才终于道了别。
待用过朝食,周谢二人便到了闻风斋接周樱樱。自从上回周樱樱与谢怀悯在院子说过话后,谢怀悯便未再踏入闻风斋一步。今日一见,周樱樱竟见他比初来侯府之时消瘦了些。只她匆匆看了一眼,便别开了脸,不敢再看。
几人出得府门便见门口停着几张马车,一张小的是供女眷用的,还有两张供丫环仆役用,而周如柏等人则预备骑马出发。三人来到车前,周如柏先扶了周樱樱上马车,她甫进车厢便见王氏嫂嫂已端坐车内。
二人见了礼,周樱樱便问:“大妹妹呢?她不是也一道来么?”
王氏听后,迟疑了一阵,回道:“婆母最近请了女师父来教妹妹女红……因着有师父吩咐的功课,她今日便不来了。”
韩慕兰这个年纪,要学学女红管家也不算稀奇。然而这位嫂嫂向来藏不住事,周樱樱一看便知她这话说得言不由衷。可自从韩光耀因周樱樱被罚禁足,王氏待她便冷淡了些。是以周樱樱便未再细问。
二人如此一路无话,不知过了多久,马车便停了在白马寺门外。这寺庙是西京的佛门圣地,素来都是香火鼎盛。因这庙大神佛多,众人又各有所求,是以各自参拜过后已是晌午时份。
白马寺除却以灵验闻名,寺中的斋菜亦是享誉西京。因以韩光耀早已订了席斋菜,供众人于庙内享用。寺内待客用膳的地儿不多,这屋里另外有几席香客正在用膳,席间不过用屏风隔开。
此时周如柏才抬脚进屋便听得有人招呼,却原来屋里另有一席香客竟是他未来的同僚。因此,众人用了斋菜也未就此离去。周如柏﹑韩光耀与谢怀悯一道过了别桌应酬,而另一边只剩得周樱樱与王氏待在一起。
周樱樱与王氏相对无言,等得气闷,便招了随风来身边道:“你同我哥哥说,我去外头的园子走一走。”
随风应了,把周樱樱的话转告周如柏。周如柏听了,又吩咐随风:“好,你跟紧三奶奶,莫走远了。”
待随风回了话,周樱樱别过王氏,便领了二春出去。能到此地受用白马寺斋菜的俱是有些身份的人,是以此处便比上香的地方清静许多。周樱樱这般走了一会,路上不过见着几个洒扫的小沙尼。
如是在园中走着,周樱樱却忽然听得有人唤了一声“三奶奶”。甫回头,便见唤她的人是谢怀悯。谢怀悯见她停了脚步,急急走上前去,然而人未走近几步便被随风拦了下来。
随风边拦他边道:“谢公子寻我家三奶奶有事么?”
谢家虽非官宦世家,但在登州也是有头有面的大户人家。谢怀悯几时遭“刁奴”为难过?
他眼下忽然被随风语气不善地拦住,先是一愣,接着才道:“我同你们奶奶说几句话。”
然而随风向来是个倔性子,又只听韩光霁的话,韩光霁既要他守住周樱樱,他又岂会容易放人?
“谢公子要说话,站在这儿说好了,三奶奶耳根子灵着,你在这儿说她也听得见。”
谢怀悯见他不依不饶的样子,气得脸上一红,说道:“不成。这事涉及旁人阴私……我只能说予三奶奶知。”
周樱樱一听这话,只道这事与韩慕兰有关。她心中总怕韩慕兰要闹出什么事来,便朝随风道:“你让谢公子过来。”
随风听后立时急了,不禁嚷嚷道:“不成,三爷说过要我寸步不离地守着奶奶!”
“三爷那儿自然有我扛着……再说我们不过说几句话而已。我也没赶你走,你便远远地守着。”
随风心中虽是不甘愿,终究不敢明着违逆周樱樱,只得同二春退下了。
待侍候的人走远了些,周樱樱便道:“人都走了,你说吧。”
谢怀悯听了这话,脸上却是一阵红一阵紫,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周樱樱打量了他脸色一会,叹道:“谢公子,你要说的话,可是与大妹妹有关?”
然而谢怀悯此时却是一怔,“你﹑你说的是韩大小姐?”他说着摇了摇头,“不。我要说的话是……是与韩三爷有关。”
“三爷?”
“是,”谢怀悯说着,忽然咬了咬牙,似是下了决心,又直直地瞧着周樱樱道,“我﹑我听说韩三他……他不能人道。樱樱,你告诉我这事是不是真的?”
第62章 长大
周樱樱乍听谢怀悯的话,初则羞恼,回心一想便有些明白过来了——都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话果然在理。韩光霁的药方子能从闻风斋流出去,那他“有疾”的事自然不是什么秘密。而谢怀悯心思单纯,对自己的情意又不加遮掩,如此才会被有心人当了筏子使。
思及此,周樱樱便与谢怀悯道:“这些胡话是谁与你说的?”
谢怀悯未想到周樱樱反应这般沉稳,一时愣住,隔了会才又道:“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真的?”
“自然不是真的。”周樱樱说罢,见谢怀悯似是释怀了,又似有几分惆怅,一时之间也摸不清他的想法。
而谢怀悯也实在纠结,他虽是盼着周樱樱好,却又不禁想着,要是她当真过得不好,自己是不是便有借口带她离开侯府了?
这般一阵踌躇,谢怀悯又道:“你﹑你没骗我?”
周樱樱瞧着谢怀悯焦灼的神色,心中着实生了几分怜惜之情。只今日不与他说个明白,日后反倒是连累了他。是以周樱樱便道:“谢公子说的不是傻话么?我与三爷已是夫妻,莫说这本就是假的,纵然是真的,我也得护着他的名声……谢公子因着儿时的情谊,对我多有照顾,我心中甚是感念。只是这侯府中有许多说不明白的干系纠葛,要是因我夫妻的事连累谢公子被人当作筏子使,便是我辜负了小时候那一番情谊了。”这般说着,周樱樱忽然朝他郑重施了一礼,却是想着代“周樱樱”还他的。
谢怀悯听了她的话,脸色一白,迟疑道:“……你就这么喜欢他?”
“是。”
谢怀悯听罢,看着周樱樱虽然容色娇美一如以往,只是那眼神清灵灵的甚是坚定,哪里还是从前那个多吃些药就要撒娇的小姑娘?
如此想着,便不由自住地喃喃道:“你变了许多……”
周樱樱听了,垂眸不忍再看他神色,只低声道:“我不过是长大了罢。”
谢怀悯听得,脸色一变,说道:“是,我也该长大了,”说着便还了周樱樱一礼,“今日是我行事鲁莽,还望韩夫人原宥。”
“我没怪你。”
谢怀悯听得也不再多言,只道了声告辞便仓皇而去。随风与二春远远瞧着周谢二人神色凝重,又互相行了大礼,心下都甚是好奇。然而几人见周樱樱脸色沉沉的,一时都不敢搭话。
周樱樱因怕回程的路上又碰上谢怀悯便在原地多待了一会。见时候差不多了,才领了众人回去。然而才走得一半,迎面便见韩光耀朝她走来了。
“表妹,”韩光耀走至周樱樱跟前,与她说道,“你却是教人好等。你哥哥担心你,一时又脱不开身,便让我来寻你。”
周樱樱听了,只淡淡地道:“劳烦大伯了。”
这阵子韩光耀是受惯了周樱樱的冷脸,倒没有不自在,只笑道:“表妹瞧着似是在生闷气,可是有那等没眼色的惹恼了你?”
周樱樱听出他话中有话,挑着眉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也没几个意思,不过刚刚恰巧碰上谢公子,见他神色萎靡,倒是一脸闯了祸的样子……”韩光耀说着忽又压低了声线,“表妹近来不是和三弟好着么?怎地又招惹个谢公子来?这般左右逢源,表妹可还料理得?”
周樱樱心中本就憋着气,此时听了韩光耀不着调的话,心中大怒,呸了一声道:“狗口长不出象牙!你要真有这般闲心,倒不如好好关心你的媳妇儿子,或是管管大妹妹,却到我跟前来说三道四。”
韩光耀被骂了一顿,不怒反笑,“大妹妹?”他说着哦了一声,“原来表妹不知道大妹妹今日为何不来?”
周樱樱本不想理会他,但心中对韩慕兰的事好奇,不禁回了一句:“大妹妹不是要留在家里学习女红么?”
然而韩光耀听了却是一笑,“学什么女红?你还真信了……你以为妹妹一举一动能瞒得过母亲?”
周樱樱本就对此有些怀疑,眼下听了韩光耀的话还有什么不明白?定然是许姨太太知晓了韩慕兰对谢怀悯的心思,遂把她拘在屋里,不许二人再有接触。
思及此,周樱樱便道:“有姨母管着,自然最好。”
“那是……我们几兄妹的婚事母亲心中自有成算,哪轮得到我们自个作主?”
周樱樱听他说着说着忽然又扯到自己头上,心中不喜,便不再理他,先一步走了。只走不了几步,却隐约听得韩光耀似乎道了一句“真狠心”,也不知说的是谁?
周樱樱脚程慢,韩光耀在她后头悠悠地跟着,两拨人这般走了好一会才回到用斋饭的屋前。此时屋里众人已散得七七八八了,周如柏则在门前等着。
周如柏见周樱樱来了,上前迎她,因见她脸色不好,遂问道:“怎么了?可是累了?”
周樱樱听了,点头道:“许久不曾出来走动,确是累了。”
众人在寺中诸事既了,趁着天色还早,周如柏便吩咐二春扶周樱樱上马车,准备打道回府。这般一路无事回得侯府,因在外一日,周樱樱便先行到澡堂洗浴。刚洗去一身疲乏,走回里间,周樱樱便见韩光霁原来已回府了。
韩光霁事毕回府是常事,只周樱樱走近一看,才见着他手里竟是执着一柄长剑。周樱樱从未见过剑,但眼下长剑出鞘,只见剑身寒芒点点,一望而知不是凡品。
周樱樱被那剑光刺得心中一跳,说道:“三爷回来了?怎地在屋里舞刀弄剑?怪吓人的。”
韩光霁听了,抬眼一看,见周樱樱当真脸色发白,忙收剑入鞘,去扶她到罗汉床上坐着,“怎么脸色不大好?”
周樱樱估摸着趁她洗浴的时候,韩光霁大概已向随风问过话,便道:“今日去白马寺累了一回,又听到些烦心事。”
韩光霁听了,把人揽进怀里,问道:“什么烦心事?”
周樱樱在心中衡量一番,低声道:“你要听真话还是听假话?”
韩光霁先是一愣,接着道:“自然是真话。”
此时周樱樱在他怀里抬首道:“要我说真话也成,只你得答应我不能生气着恼,”她说罢,见韩光霁沉吟不语,便道,“我今日确实累了,没那个气力来哄你。你要是管不住自己,我们还是不说的好。”
韩光霁听了,垂眸一看,见周樱樱脸色苍白宛有病容,心中怜惜不已。只他实在好奇谢怀悯私下同她说了什么话,便道:“你说吧,我答应你不生气。”
“好,”周樱樱应着,拉了他的手来打钩,“说好了,谁要是说话不算话,谁就是小狗。”
韩光霁听了,小指勾了她的小指,应了声好。
周樱樱见此,终于开口道:“想必随风已告诉你,今日在白马寺里,谢公子寻我来着……他来是因听说你身有隐疾,便问我此事孰真孰假?”
第63章 练剑
韩光霁一听周樱樱的话,立时便坐不住,竟是按剑而起。
周樱樱见了,心里猛地一跳,连忙按住他的手道:“你刚刚答应我什么,你都忘了?”
韩光霁听后重重地呼了一口气,虽是坐回周樱樱身旁,但显然怒气难下。良久,又听他冷笑一声,说道:“他心里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明白?”
周樱樱见他虽然语气不善,但好歹愿意坐下来与她说话,忙递了盏茶给他顺气,又道:“三郎,他的心思我半点也不关心。”
韩光霁呷了口茶,面色似乎缓了些,又问:“那你关心什么?”
“我只关心是谁在背后闹事,是谁想要我俩过得不好,”周樱樱说着,又握了韩光霁的手道,“谢公子与我说的话我本可以瞒住你,省得你又同我闹别扭。我眼下同你坦白是想你我都多个心眼,莫要着了小人的道。此事既然是有人故意为之,我们更不能为此生气。三郎,你是个聪明人,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韩光霁听了后点头道:“聪明人故然不会着了小人的道。可你要知道,再聪明的人也会生气,也有犯浑的时候。”
周樱樱见他说罢便要提剑而出,忙拉了他的手道:“你要去哪?”
“练剑。”
周樱樱听了还是不撒手,“天都黑了还练什么剑?”
这回韩光霁却是甩了她的手,“我心里有气,你还不许我练剑撒撒气么?”
此时周樱樱也不再劝阻,只跟着他一同出了里间。韩光霁知她跟着也未多说什么。出得院子,随风便迎了过来。周樱樱耳边只听得“当”的一声,便见韩光霁抽剑而出,把剑鞘递了给随风,然后又缓缓走到院子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