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内有些不情愿地将手上的帕子扔桶里,走过来,将杨琴上下打量了一番,没看出来哪里是姑娘了,师父看错了?“姑娘,我要做什么?”
杨琴看了眼旁边的水桶和瓢,“你帮我淋水,我给他把肠子和腹腔洗干净,水尽量不淋到他腹腔里。”说罢,从怀中摸出深蓝色的手帕,刚给王林校尉擦过嘴唇的那个手帕。
广内心下稍定,不是让他去弄屎,还行。
……
杨琴抬起胳膊抹了把额头和眉毛上滴下的汗,看了眼已经缝合的腹部,洗了手,从怀中另外摸出两片人参塞腹伤者口中。
“姑娘,王白能完完整整的,他死而无憾了。”一个双腿骨折的士兵道。
杨琴将白布搓洗了一遍,重新搭腹伤者腰腹间,“多喊喊他。我去准备药。”
腹腔和体内多脏器受损,没有酒精、碘伏、云南白药,就金疮药,又是夏季高温天气,感染是百分百会发生的,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挺过去。
“嗯……”
白胡子老头和药童处理完其他人的伤,又提着药箱急匆匆地走了。
陈菊送完尸体回来,看着杨琴一身又是屎又是血的,诧异道,“文文,你……”
杨琴正琢磨由谁去照顾那个叫王白的腹伤者,抬头看到陈菊,“姑姑,有件事要麻烦下你……”
第26章
他还是个飘儿
对陈菊来说,王白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青年男子,与她无亲无故,她是不大想去照顾的。
杨琴揭开王白腰腹部的白布,准备将王白的伤裹一下。陈菊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捂住眼睛,一把将杨琴拉开,“文文,我们非亲非故的,还是不要管他了,他……”
杨琴瞥了眼转过脸去的陈菊,“姑姑,我不想看着他死。”
陈菊到底还是不忍心,帮忙将白布缠王白身上,又去将搬运尸体的板车借了过来,帮忙抬上车,运到离大门最近的那户大娘门口。
大娘一看腹部缠了白布的伤兵,就歇斯底里地哭闹起来,抵着门,不让她们进。
陈菊完全不能理解大娘的抵触是为什么,说了不少好话,都没能说通。“文文,我们还是不要管他了,你还没出阁,他又是男人家……”
赫连鸿祯:“隔壁院子没人。”
杨琴二话不说,推开隔壁院子,让陈菊帮忙抬脚,把人安置到了房间里。
院子里有水井,也有茅坑,猪圈里有两只肥猪,院子里栽了些小菜,有生活痕迹。
陈菊没说完的话,杨琴明白,“姑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我想救他。”
陈菊有些气闷,女儿已经完全变了个人,行事、作风都与之前大不同,也不怎么听话了。但现在的女儿,更像她。“好吧……”
院子很小,就三间房,两正一偏,杨琴和王白占了一间,陈菊便利落地占了另一间。
陈菊烧水、煮饭的间隙找到了户籍。“文文,你看看这个?”
杨琴看了眼户籍,这个院子有三个人,两代人,都是男丁。房子里有近日生活痕迹,人不在房里,那多半就是在军中。
“姑姑,放回去吧。”望了眼北方的高崖,大火和浓烟还在持续,已经没有高原士兵下来了,这场战争应该快收尾了吧。
一大串马蹄声在街道上响起,有人吆喝道,“所有人注意,立即清点人员伤亡情况,报将军府将士登记,死去的一律运送到南城门外统一处理,不服安排者,依律处置!”
杨琴回看了眼王白躺着的房间,刚伸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帮忙是可以,但遇到韩青玄或者梁辉怎么解释?
杨琴回屋找了块麻巾将脸遮起来,“姑姑,我出去帮忙,你煮些粥端出去给受伤的将士吧。晚上我会回来的。房间里那个伤兵叫王白。”
“哎,文文……”
杨琴已经出了院子门,朝北而去。
并不是每一具尸体都能知道姓名,杨琴找到将军府负责登记的将士,跟在后面帮忙抬尸体。
赫连鸿祯几次想说话,都忍住了。一个又一个鬼魂往他身上凑,有个别的甚至还想咬他,很烦啊。但,杨琴闷声不语地做,一句话也不说。
累到天黑,杨琴回南门处的院子,喝着粥,将饭粒弄出来,留了米汤。
王白昏迷不醒,但有吞咽反应,求生欲挺强。杨琴费了老大劲,才在不牵扯伤口的情况下,将米汤喂下。
王白整个人烧得红通通的,像个煮熟的虾米,腹部的伤口有血和组织液渗出来。
杨琴喂完米汤,又依样喂了小半碗药汁,重新塞了两片人参在王白嘴里,出去打了盆井水,回房就剥了王白所有衣裳,开始物理降温。
赫连鸿祯苍白的脸上嘴角下拉着,嘴唇抿得很紧,他不喜欢杨琴去碰别的男子,但他现在还是个飘儿……
陈菊在门外看着杨琴脱了王白的衣裳,心跟着一紧,她的女儿还未出阁,就这样子照顾一个不认识的成年男人,以后还怎么嫁人?
可她是有夫之妇,也不能与别的男子有肌肤之亲,不然,她的脸往哪里搁?
纠结……
“咚咚……”
院子门响的声音,打断了陈菊的思绪。
开门,陈菊看到几个士兵,一人进门就四处看,一人拿了本子跟在后面。
“你家几口人?可有人员伤亡?”
“军爷,我们之前不住这里的。住北城……”
士兵诧异,“不住这里?”
杨琴将一件干净的旧衣裳搭王白身上,出门来,“军爷,我们之前是住北城的,房间里的是守南门的官兵,腹部受伤,现在还在发高烧,我听其他人叫他王白。”
士兵进门看了眼王白,掀开衣裳看了眼,再看杨琴眼里就带了些怜悯,“嫂子好,嫂子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杨琴嘴唇蠕动了几次,真的很想纠正士兵的称呼,最后还是忍住了,报了北城那户人家的住处,“这是我姑姑张……”
陈菊赶紧道,“张翠花……”
杨琴愣了下,不动声色地道,“嗯,张翠花。”
应付走登记的士兵,杨琴回房继续给王白物理降温。
……
这次突袭,高原人并没能突破泽州防线,打扫战场的同时,一轮又一轮的士兵开始挨家挨户检查、搜查是否有可疑人员,是否有漏登记情况。
杨琴和陈菊刚睡醒,就又听到敲门声,有士兵又来盘查了。
盘查的士兵们看到昏迷不醒、高热不退的王白后,都闷闷地道,“嫂子,现在军医忙不过来,王白身上应该有铭牌,你拿那个去药铺拿药,不给钱。后面我们有人去付。”
“多谢……”
陈菊看了眼王白的房间,拉住杨琴道,“文文,我们还是走吧,现在没打仗了。再在这待下去,你都和他说不清楚了……”
“姑姑,没事的。”杨琴拍了拍陈菊的手,安慰道,“我相信他能活下来,待他好转,我们将他交给南门的王校尉,再走。现在走,太无人性了。”
陈菊心里不满,“到时候,所有人都认为你是他娘子,你怎么走?那些嘴碎的人都要骂你抛夫弃子,你这名声还能好了?文文,你听话,我们走吧?”
杨琴盯着陈菊的眼睛,“姑姑,我们现在走了,他就死路一条了。根本没人来照顾他。我不能看着他死。你要走,你走。”
陈菊盯着杨琴看了很久,看着杨琴又回了房间去给王白换药,就气不打一处来,但四处都在盘查可疑人员,她一个人走又能走多远?
第27章
小白鼠醒了
赫连鸿祯看着一身烧得通红的王白,想到什么,不悦的心情顿时好转:“丫头,书柜左下第二个抽屉里,有本针灸入门,你拿出来对着看。”
杨琴从戒指空间找到《针灸入门》刚看了个大概,赫连鸿祯又道:“丫头,医呢,不一定要用药医,也可以用其他方式。”
杨琴重新翻到针灸第一页的人体穴位图,对照王白和穴位图一一验证,“你是说针灸?”
赫连鸿祯:“不是。你知道武侠电视中总是用输送真气来医治对方,是什么原理?”
“不知道。”
赫连鸿祯:“这样说吧,你现在有内力,也能感知并控制内力的运行路线和输出功率,你有没有想过,用内力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什么意思?”
赫连鸿祯:“你熟悉人体穴位和经络以及其他功能、功效后,试着用内力给他医治看看。”
“用内力?”杨琴看着自己的手,能行吗?
赫连鸿祯:“他内脏受损,又昏迷不醒,吃药效果慢,也难以吸收,若是能用内力将药力直接从皮肤渗透进体内脏腑,直达病灶,效果应该能和输液、打针相媲美。”
“可怎样控制呢?”
赫连鸿祯:“这就要你慢慢摸索了。”
杨琴看看昏迷不醒、高热不退的王白,又看看自己的手,人快死了,试一试总没坏处吧?万一救回来了呢?
杨琴喝了口培元丹泡的水,继续研究针灸,手指点着王白身上对应的穴位,突然看向培元丹水。
用这个给王白吊命应该比人参好吧?
说干就干……
杨琴喝了两口培元丹水,剩下的都用特制的一根竹管慢慢的灌进了王白的喉咙。
培元丹让她过目不忘,体质也有了质的提升,相信也能让王白挺过这致命的感染引起的高热。
陈菊看着杨琴的手指在王白身上点着,就不赞同,“文文,男人就那样,你别因为好奇害了自己。”
杨琴点着穴位的手瞬间收回,回头看了眼立在门口一脸不高兴的陈菊,“姑姑,我给他赶蚊子,刚才有好大一只蚊子。”
陈菊看着地面的一只破碗,那里有一缕熏蚊子的湿烟。
被戳破了,杨琴也不尴尬,“姑姑,这个没什么用。我正准备把蚊帐放下来。”说着就去放蚊帐。
陈菊见说不过杨琴,眼不见为净,转身气鼓鼓地走了。
……
王白醒的那天,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杨琴正在房顶上捡漏,用干茅草把破损的地方补上,用石块压着,以免风吹走。
维修好房屋后,进屋将房梁上接漏水的盆拿下来,洗漱了,用干毛巾搓着湿头发,就注意到王白满脸通红地盯着她。
杨琴瞬间跑了出去,“赫连,你怎么不告诉我他醒了啊?”慌忙将衣裳整理好,将头发蒸干,也没有听到赫连的声音,“祯祯?祯祯?”
赫连鸿祯没回应。
杨琴又呼叫赫连鸿祯了好一会儿,赫连鸿祯才回了声,“丫头,怎么了?”声音有种刚睡醒还赖在床上的那种慵懒和低沉磁性的喉音,很是诱人。
“你在睡觉?你不是魂吗?魂也要睡啊?”
赫连鸿祯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谁说魂就不睡了。什么事?”
杨琴眼里立即有了赫连赖床的画面,莫名的有些害羞,理了理头发,“王白醒了。”
赫连鸿祯:“好事呀。也不枉你在他身上扎了那么多针,耗了那么多内力和药材。”
“嗯。”杨琴将头发用一根筷子别上,进了屋,对王白道,“你醒了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王白盯着她看了很久,眼珠才转动了一下,张了张嘴,声音沙哑、一字一顿、很是费力地道,“姑娘,高原人撤退了吗?”
杨琴没想到他还惦记着战争的事,“已经退了,韩将军带了人来救援,战场也打扫完了。”
门外又有敲门声,陈菊听到声音当没听到,敲门声响了几次,杨琴道,“我去开门,应该是你的战友。”
很快,两个士兵进门,一个拿本子、一个四处看,拿本子的进门就往王白的房间走,对杨琴道,“嫂子,王白的伤怎么样?有没有醒?”
“你们来得正好,他刚醒。”杨琴跟着进了房间,“看着没有烧傻,还是正常的。”
“那就好。”上前认真看了看王白,“王白,我是林宇,以前和你一个队的,你还记得吗?”
王白微微点头,想要坐起来,杨琴赶紧上去按住,“你伤在腹部,最好躺着别动。”
王白愣了下,有些别扭地缩回被杨琴触碰的手,脸一下子红了,“记得……”
“记得就好。我们还有事,等你伤完全好了,我再来找你说话。你醒了这事,我要赶紧报上去,让王校尉也高兴高兴!嫂子,那我们就走了啊!”
“好,慢走啊!”杨琴送完检查的士兵回来,看王白红着脸看她,嘴张了几次都没有开口。
杨琴在床沿坐下,“我路过南门看到你,把你带了回来。你命大,醒过来了。”
王白多日未进食,身子有些虚弱,颤抖着手摸了摸腹部,诧异,没有大口子?好了?“我睡了多久?”
“十天。”
王白愣住,喃喃道,“十天?”
“嗯。这些天,我用人参给你吊命,腹部的伤是清洗后用针线缝合的,现在还没有长好,你最好别动。”
王白嘴唇动了几次,盯着杨琴道,“姑娘,我刚才听他们叫你嫂子,你……”
杨琴无奈,“他们把我当成了你的妻子。”
王白惊愕,“对不起,姑娘,我……”
杨琴按住要坐起来的王白,“先好起来再说吧。等你伤好,我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