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上云问道:“有难度吗?”要是有难度……左右现在玉玺在公主手里,大不了他自己带圣旨入枢密院。
韩纪摆摆手道:“无妨,陈党手还伸不到枢密院来。且现在太平盛世,武官动个一官半职的,没什么人注意。”
说着,韩纪不由重叹一声:“都快闲出鸟屎来了,就盼着陛下赶紧长大,再有一腔雄心壮志,领兵收复失地,直捣大梁皇城。”
许上云闻言起身,拿起剑,信手挽了个剑花,对韩纪道:“韩大人,请?”
“走着!”说着,韩纪起身,二人一同出了小亭。
许上云和韩纪,酣畅淋漓的打了几场,输赢参半,约莫快到晌午时,许上云外出买了一些盐,一些肉干,再次回到韩府。
将盐和肉干作为聘礼交给韩纪,顺道吃了个午饭,便将那一窝猫崽子抓进布兜里,背着就准备回公主府。
猫崽子不老实,没一会儿就喵喵叫着从布兜里爬出来,尖利的小爪子顺着就爬上了许上云的身。塞回去一只,又出来一只,只能再塞回去,一路上如此反复。最后搞得许上云连马都不敢骑,生怕摔着小猫,只好一边塞猫,一边牵着马回了公主府。
回到公主府,许上云抱着一兜猫崽子,直奔玉色楼,浅淡的笑意,就没从他嘴角褪去过。
许是心情好的缘故,刚上楼,他便唤道:“殿下。”怎知话音刚落,却见裴煜也在,只好收了神色,进屋,将猫兜放到脚边,恭敬给二人行礼。
萧栖迟见他来,笑问:“你很少中午来,有事吗?”
许上云正欲随便找个借口,谁知五只小猫已经喵喵叫着爬出了布兜,挨个顺着许上云的裤子爬了上去。
念及有外人在,许上云也不好动,只能干站着,没一会儿,身上就挂满了小猫,无奈挑眉。
裴煜见此,忽地笑道:“别人家的是带刀侍卫,怎么你的是带猫侍卫?”
许上云:“……”
萧栖迟眸光微动,看着那些巴掌大的小猫,心里腾起一股浓密的喜欢,离座起身,走上前从许上云身上取下一只,捧在手心里,眉宇间颇有些惊喜的问道:“给我的吗?”
许上云点点头,藏着面上神色毫无波动,只道:“殿下以后不必再怕老鼠。”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恍如有云起惊雷的力量。萧栖迟身子一怔,抱着猫抬眼望向许上云,眼里当即盈上一层水雾。
是了,玉色楼有了这些猫在,她就再也不必害怕看不见的地方藏着老鼠,睡着之后再也不必担心,那些老鼠会偷偷跑出来啃她的腿。
念头落,萧栖迟心底深处,那片被老鼠啃噬双腿的阴影悄然消散,那只张牙舞爪的恶鬼,忽然就变得不再那么强大,那么可怕。
手中小猫崽毛茸茸的毛,和着许上云的声音一起,短暂的将她的心抚平。萧栖迟望着许上云深邃的眼,心骤然一下紧缩,她忽地就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许上云将自己身上那些小猫都抓下来,半蹲下身子,挨个放在了萧栖迟的脚边,在满屋子的猫叫中起身,行礼道:“臣告退。”
说罢,许上云转身出了玉色楼。
裴煜见围在萧栖迟裙边的小猫可爱,走上前来,问道:“你怕老鼠?”
听裴煜的声音这般问起,萧栖迟心间闪过一丝恶寒,恨意再次漫上心间,他凭什么问?有什么资格问?这一刻,她格外想萧晚迟抓紧回来,一点儿不想再拖下去。
萧栖迟冲裴煜“嗯”了一声,专心摸手里的小猫。
小猫可爱,裴煜也万分喜欢,正欲俯身去抱,却被萧栖迟伸手拦住,唤来婢女道:“将小猫们都移去我的卧房,好生照看。”
婢女们依言上前抱猫,萧栖迟这才回首对裴煜笑道:“猫崽虽小,但爪子锋利,还是别抱了,以免伤了你。”
裴煜未觉其他,点点头道:“好。”
说着,他转身往小桌边走去,他似是忽地想到什么,停下脚步,问道:“这些猫是许侍卫专门为你找来的吗?”
萧栖迟已在小桌边坐下,捻了棋子继续下棋,轻抚鬓发随口道:“我命他去聘的。”
“哦……”裴煜心头疑虑打消,未再多想,专心和她下棋。
公主府的日子富贵闲适、这些日子,裴煜白日里几乎都和萧栖迟呆在一起,至晚方才回房。他曾有那么些时刻恍然,仿佛命运加在他的身上的无奈,都在这些时日悄然散去。
而在这期间,他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一直自以为在克制对萧栖迟的感情,可这世上最不可控的便是感情。他的行为,他的言谈,全然已经顺着心中的感情自由四散,相处间,已俨然如在一起的爱侣。
而萧栖迟,自从有了许上云给她抓回来的那几只小猫,整个人都感觉安全了许多。呆在玉色楼时,那些惊惧又黑暗的阴影刚要袭来,她便能想起有五只能抓老鼠的小猫在身边,就会舒缓下来。
但是到了夜里,她还是会在梳洗过后跑去许上云房里,和他睡在一处。许是在他身边更安全,也或许是怕他离开,想日夜不离的守着他。
许上云则于见过韩纪的第十三日后,在梁靖城的协助下,得枢密院调令,入枢密院,任羽林中郎将,于韩纪麾下,协掌卫京师二十万大军。
但因每日需去城外军营,故他每日卯时离府,亥时方归。常常回府时,萧栖迟早已在他屋里,有时她还会抱一只小猫过来,放在榻上和他们一起休息。
与他同等级的其他四位中郎将,基本都宿在军营,隔六七日才回一趟家,但他因惦记萧栖迟,也知道萧栖迟依赖他。每天都是骑马两头跑。虽然累且麻烦,但是每晚回来看到房里亮着灯,进屋就能看见她,便觉怎么辛苦都无所谓。
时间悄然而逝,中秋渐临,朝中最大的事,除了中秋家宴,莫过于远嫁大梁的齐越长公主萧晚迟归宁一事。
鸿胪寺与太常府,早一个月前就开始着手准备齐越长公主归宁事宜,要好生安置伴长公主归宁的大梁使团和军队护卫,还要为她打扫收拾在宫外的府邸。
中秋前两日,萧栖迟便收到太后懿旨,中秋前一日须得进宫,中秋当日,要同先帝其余子嗣一同迎接姊妹回宫。
懿旨到时,萧栖迟和裴煜刚用完早膳,桌上上了些时新的盐焗蟹脚当零嘴。她顺手将懿旨放在桌上,对裴煜道:“三姐要回来了,如若我们之前的猜想都对,她一定会来找你。到时候……”
裴煜见她神色欲言又止,挑眉哄道:“跟我还吞吞吐吐?”
萧栖迟不好意思的笑笑,扶了扶鬓发,语气间颇有些委屈,“毕竟三姐是大梁得宠的贤妃,若是她许你极大的好处,你会不会就不记得我了?”
“怎会?”裴煜忙道:“她许得好处再大,也是为己谋利,如何与你相较?”
萧栖迟听罢,不情不愿地点点头,但嘴还是微嘟,眼皮垂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拧着袖角,一副心情不畅快的样子。
裴煜见此,觉得她模样当真万分可爱。不由抿唇含笑,俯身凑过去看她的脸,眼里满是宠溺。
萧栖迟见了,白了他一眼,将身子侧去了一旁。裴煜见状失笑,说道:“别不高兴啊,我们还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或许人家压根没想着帮我,是想了结我也说不准啊。”
萧栖迟闻言,忙转过身子来,“那我肯定不能让她得逞。”
一个会心的笑意在裴煜唇边绽开,玩笑道:“有堂堂长公主殿下护着,便是刀山火海我也不怕了。”口上虽这般说,但是在裴煜心里,他还是迫切的希望,自己能有破局的那天,不用她再来保护他,而是自己可以站在她身前,护着她。
萧栖迟心情这才渐渐好起来,侧首对他道:“那我便勉强信了你吧。”
说着,萧栖迟拿了一枚蟹脚给他,喂进他嘴里,问道:“对了,眼下你伤势如何了?”
裴煜微微蹙眉,“眼下行动什么已无大碍,只是不知为何,连大夫都说,我这骨伤似乎好的格外慢些。已一月有余,却还是得极小心才行,缠在纱布里的木板至今都未取。”
这话倒是合了萧栖迟的心意,看来取掉那几味关键性的药,收效甚著。就是得让他伤好的慢些,这样才更好乖乖呆在笼子里。
念及此,萧栖迟眸底亦漫上一层担忧,“许是你这些年伤了身体底子,不妨事,等我中秋从宫里回来,好生安排人去给你找一些补元气的好药。保管将你养得,日后有伤立马愈合。”
裴煜失笑,“这话说得,倒像是能找来仙丹,食一味便刀枪不入。”
萧栖迟亲自到了杯茶给他,怅然道:“我倒是希望你刀枪不入呢。”
萧栖迟放下茶壶,对裴煜道:“三姐的事,咱们静观其变吧。看她回来什么打算,我们再想如何应对。”
裴煜点点头,“也只能如此。”
和裴煜说了一会儿话,萧栖迟便命人将他送回房里,自己则沐浴更衣,又命婢女太监们,将这几日进宫要带的东西带齐全。第二日一早,便去了宫里。
到了宫里,萧栖迟照例去温太后宫里请安。
今日倒是没吃闭门羹,刘嬷嬷从殿中出来,将萧栖迟恭迎进殿。
竹帘高卷,萧栖迟进了殿中,正见太后端坐在正中的椅子上,摆弄一桌的花花草草。若算上前世,她已是许久未见过温太后。前世大周覆灭后,听闻她被谢非复逼着下了罪己诏,最后以死谢罪。
仅仅以死谢罪,这么干脆利落,未免太便宜这位无能又心思多的太后。这如何对的起大周的子民?又如何对得起她前世因温行玖和大周覆灭遭的那些罪?
萧栖迟面上含着得体又乖巧的笑意,恭敬行礼:“儿臣恭请母后圣安。”
温太后见着萧栖迟,眸色软和了下来,免了她的礼,示意她来身边坐下。
萧栖迟依言坐过去,笑着问道:“母后这些日子可好?”
温太后拉过她的手,捂在两手掌心中,叹口气,说道:“好与坏日子不都是这么过。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萧栖迟自是知道太后在说什么,抿唇摇头,推心置腹道:“母后莫这般想,行玖是儿臣此生认定之人,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儿臣都不会放弃他。”
温太后看着萧栖迟诚挚的眼神,眼底流露出一丝歆羡,“年少夫妻最是情真。你们二人这般感情,当真连哀家瞧着都羡慕的紧。好孩子,你放心,哀家一定找天底下最好的大夫,为行玖医好疯病。”
萧栖迟反握紧温太后的手,说道:“儿臣会陪母后一同找。行玖一定会好的。”
温太后越发喜爱萧栖迟,感叹道:“哀家之前还担心,如今行玖成了这般,你们的婚事怕是要作罢。但没想到,行玖运气这么好,竟能得你这般真心相待。既如此,待你三姐回大梁后,就将你们的婚事操办起来吧。”
萧栖迟点头应下,而后对温太后道:“母后,成亲礼可否找人代行。儿臣私心想着,行玖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若他来日清醒,得知自己疯癫模样被众人所见,怕是抹不开脸面,等到了那时,他怕是连活得心都没了。”
太后闻言,不由一声轻叹,萧栖迟能顾及的如此细致,也唯有真心喜欢才能做到。她确实也不想温行玖婚礼上疯病发作,丢了温家的脸。
念及此,温太后对萧栖迟道:“这件事本就是哀家和温家有愧于你,你瞧着安排便是。左右你得从宫里出嫁,驸马也只能迎娶你到公主府,日后也是随你住公主府,得劳你照看。找妥当之人代行成亲礼便是。”
萧栖迟应下,离座起身,绕到温太后身侧,轻轻为她揉肩,关怀道:“母后,皇帝这些日子可好?”
温太后闻言,刚因萧栖迟捏肩而面露些享受之色的面容上,复又漫上一片愁云,“这逆子……”温太后蹙眉嗔道。
萧栖迟微讶,不解道:“皇帝弟弟怎么了?”
左右萧栖迟不过是个公主,无权在手,且马上又将是他们温家的媳妇儿。温太后这些日子确实窝着一股子火儿,听萧栖迟一问,便忍不住起了抱怨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