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骨——猫说午后
时间:2022-03-17 07:53:46

  醒来后,她一直站在二楼窗边,看着山南陵的方向,手紧紧攥着心口衣襟,半分也不得安宁。
  而就在这时,她忽见楼下院中,那个魂牵梦绕,朝思暮想的身影,身着银色盔甲,在罗映的指引下,疾步朝楼中走来。
  萧栖迟一时喜极,当即倒吸一口气,泪水随之掉落。她愣了片刻,连忙转身,朝楼下跑去。
  萧栖迟刚下楼梯,便见他已走到屋中,四目相对的刹那,二人都宛如过电般定住。
  罗映见此,望着他们笑笑,带着一众婢女们悄然退下,关上了房门。
  泪水模糊了他的身影,可萧栖迟还是看清了他,他晒黑了,显得比从前更刚毅成熟,胡子也长出了不少,唇边一圈淡青色的痕迹。银色的盔甲上血迹斑斑,还沾了不少火灰。
  几个月未见,这一刻,许上云当真想冲上去,紧紧将她揽进怀里。可看到她一如从前般的光洁貌美,忽然想起自己现在的模样,被困二十来日,身子都没碰过水,更别提现在一身血腥,还灰头土脸。
  许上云硬是按住重逢的喜悦,没有上前,冲她一笑,轻声唤道:“公主……”
  怎知话音落,萧栖迟忽地哭出了声,几步上前,踮起脚尖,紧紧抱住了他的脖颈,在他耳畔细弱蚊声的喃喃道:“你回来了……”
  听着她这般担忧又委屈的声音,许上云深笑,迟疑片刻,还是伸手,揽住了她的腰,熟悉的苏合香气息落入鼻息,许上云始觉安定了下来,轻轻合上了眼眸,体力耗尽的疲惫,方才洗劫而来。
  萧栖迟似是想起什么,忙松开他,伸手抹上他的脸,紧张的检查道:“你有没有受伤?”
  说着,萧栖迟忙又去检查其他地方,身上穿着盔甲还好,可他无盔甲护着的双臂、还有两腿外侧,全是细碎的擦伤,以左小臂的刀伤最为严重。
  萧栖迟捧着他的左手,看着刀伤落泪,复又抬头看向他,眼里满是心疼,问道:“疼吗?”
  她每每眼中盈满泪,又这般抬头盯着他的样子,当真格外撩他心房。他凝眸望着她的眼,轻抿唇,笑笑,深眨眼,“嗯”了一声。
  萧栖迟的神色果然更心疼了,忙走到门口,将门拉开,对外面的人吩咐道:“快把大夫请来。”
  婢女领命而去,萧栖迟则扶了他上楼。这栋楼是转运使专门为京城来人而置办,这次为了迎接萧栖迟,又格外认真的收拾了一番,二楼的闺房,摆设虽不如玉色楼珍贵,却也是处处精致,规制一点不缺。
  回了自己闺房,萧栖迟帮着他脱下身上盔甲,挂在外间的衣架上。扶了他在贵妃榻上坐下,给他倒了水,这才坐在他身边,悄悄抹泪。
  打了一夜的仗,今日又骑马半日,他确实渴坏了,连喝了两盏茶,才去看萧栖迟。却见她还在掉眼泪,失笑的同时,不免心疼。伸手捏捏她的手,而后握在手里,说道:“战场上我都使枪,大部分人挨不着我,都是些小伤。”
  萧栖迟看看他被划得破破烂烂的衣裤,依旧心疼:“可是好多。”
  许上云冲她一笑,而后道:“等下大夫来看过,上了药之后睡一觉,八成明早起来就差不多愈合了。不出半个月,疤都看不到。”
  萧栖迟还欲说什么,却听楼梯处传来脚步声,转头便见罗映带着大夫进来。送来大夫后,罗映再次行礼退下。
  大夫不知许上云和萧栖迟的关系,试探着问道:“将军的伤,须得脱衣检查。”
  不等许上云回话,萧栖迟忙道:“那快脱啊!”然后坐着没动,许上云低眉笑。
  大夫了然,没再说什么,上前用剪刀,剪开了许上云的上衣,检查伤势。
  片刻后,大夫道:“除了左小臂的伤深一点,其余都无大碍,但念及伤处过多,将军这两日还是不要沾水的好,再喝几碗预防破伤风的药。”
  说罢,大夫去了一瓶小药出来,还拿出纱布,清理包扎了左小臂的伤口,而后边处理其他的伤处,边道:“这些小伤不碍事,过两日就结疤了。”
  见大夫药上得随意,萧栖迟这才放下心来,看来是真的不要紧。她伸手从大夫手里接过药品,而后对大夫道:“你去抓药熬药吧,这我来。”
  大夫不知道萧栖迟的身份,从方才的情形来看,只当萧栖迟是这位将军的夫人,便将药给了萧栖迟,而后行礼退下。
  萧栖迟又往前坐了坐,微有些冰凉的手指,扶上他的手臂,将其搭在桌上,而后用棉布蘸了药,小心的往他伤口上擦去。
  她神色专注而又心疼,一点点的给他上药,却丝毫没有注意到,那双目不转睛,落在她头顶的目光,有多么炙热滚烫。
  许上云眼中似有火焰,眼前的人像蛊一般死死缠着他,胸膛起伏不定,清凉的药触碰到伤口的刺痛感,此时更加清晰,惊起一浪浪的灼烧直往身下而去。
  昨夜在战场上,他便已想好,若这次能活着回来,便让她做他真正的妻子。虽然当时那么想,但从那种生死攸关的境遇里出来,若没有罗映今日的那番话,他兴许还会顾忌。眼下……倒是半分顾忌也无了。
  而就在这时,萧栖迟边给他上药,边开口问道:“这么久没见,你……有没有想我呢?”问这话时,她完全没有抬眼,倒是脸颊上一片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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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上云抬手,抚上她的脸颊,将她鬓发的碎发揽至她的耳后,而后道:“日思夜想。”
  萧栖迟闻言,颇有些委屈,白了他一眼,继续低头给他上药,抱怨道:“那你还让杜元初拦我?又让江韬阻我出京,若不是韩大人苏醒,我怕是都救不了你。”
  许上云失笑,他明白,他一直是萧栖迟身边的侍卫,在她的印象里,对属下天然便有一种保护。他希望她能懂,他不是她需要保护的人,而是可以站在她的身前,保护她的人。
  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殿下或许可以多信任我一些。”
  萧栖迟颇有些不解,反问道:“我何曾不信任你?我只是怕失去你。”
  许上云微微挑眉,他们说的信任,大概不是一个意思。不过不着急,眼下不明白她到底在怕什么,他还只能听着她的吩咐做事,等他弄明白一切,会替她解决好一切。到那时,她自然便能感觉到了。
  说话间,萧栖迟已给他上完药,将药瓶放在贵妃榻尾的小矮桌上,走过去,在他身边提裙坐下,手抚上他的肩,依偎着他,抬眼看着他,唇几乎和他碰到一起,轻声对他道:“解决了陈太师,这样的事,不会再有下一次。”
  她的声音宛如小猫的爪一般挠在他的心上,连月来积攒的思念,如浪般翻涌而起,许上云喉结微动,愈发想衔住她饱满的唇。但他知道,现在去吻她,他必然忍耐不了。
  许上云瞥一眼不远处桌上的铜镜,自己这幅脏乱的模样,自己都嫌弃。还两日不能沾水,还是别这样去碰她。等两日再说吧,他也正好需要休息。
  念及此,许上云岔开话题道:“好饿,有没有吃的?”
  萧栖迟失笑,忙点点头,起身下楼。到了楼下,她来开门,对守在门外的罗映道:“去准备膳食吧,选些对外伤有好处的食材,别有发物。”
  罗映行礼应下,转身去了厨房。萧栖迟则返身上楼,她本想问问许上云战场上的情况,可上楼后才发觉,他竟已侧躺在贵妃榻上睡了过去。
  萧栖迟站在楼梯口,凝眸望着熟睡的他,委实心疼。只听这几日的战报便知,他定是累坏了。也罢,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念及此,萧栖迟从榻上取了薄毯过来,小心盖在了他的身上。手抚上他消瘦的脸颊,俯身,轻轻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而后下楼,让婢女们晚些再准备膳食,便去找大夫看药方。
  而裴煜,此时还在山南陵。边定带去支援南境军的人,返回了一支船队,告知裴煜,同滇军水战好久,方才发觉对方人数不对,几乎全是空船,紧着派了他们回来,不知是继续水路,还是返回支援。
  洛河的滇军早就延河岸东上,强行渡河,只是没必要再守着,裴煜让人飞鸽传信给边定,让他带人回来。
  山南陵中的滇军,在援军入陵后,以火炮攻之,很快便占了下风,匆匆败逃,而西面一直被拦截下来的消息,这才到了裴煜手中。
  原来毕良史和杜元初,一直没有接应到北境军,不得已,只能带着那一万人去了昆城。而不出许上云所料,陈太师果然还有援军北上,好在昆城易守难攻,他们一万人这才顶了下来。
  裴煜很是奇怪,既然北境军的事,不是毕良史所为,那么北境军到底去了哪里?可一时半刻,他也想不出什么结果,便寻思等回了汴京后再查。
  他只得重新传信给边定,让他带人直接从洛河去昆城,帮毕良史和杜元初。边定和毕良史都没回来,虽然很想去见萧栖迟,一时半刻他也走不开,只得暂且和撤离军一起,回了援军埋伏的营地,休息了两夜。
  一直到第三日清晨,昆城忽然传来消息,说滇军撤退,杜元初留军守城后,毕良史、边定、杜元初返回。
  裴煜正疑惑,滇军为何撤退这么迅速时,李郎将忽地派人来传话,说山南陵中火已灭,他们本以为活捉了陈太师,可抓到人后才发现,抓到的只是一名与陈太师身形年纪相仿的将士,他换了陈太师的衣服掩人耳目,而陈太师,不知什么时候,早就跑得不知所踪。曾公元则在追击逃兵时受了伤,就近被接进了昆城。
  裴煜这才明白过来,难怪昆城外的滇军会撤退,敢情是陈太师早就跑了。李郎将来到裴煜帐中,行礼后,对他道:“王爷,杜副将他们已带大军返回。陈太师逃了,为防万一,末将得回昆城守城,曾将军目前在昆城养伤,您放心,我会照看好他。”
  李郎将本就是昆城的将领,战事毕,他确实得回去守城,对李郎将道:“多谢,公元就劳烦你照看。等他伤好些,我就派人来接他。”
  李郎将笑笑道:“这些时日和曾将军并肩作战,我很欣赏他,大可留他在昆城多住些时日。”前些日子,在滇军火炮拦截下,他和曾公元几番出生入死,已是很有感情。这回他在自己地盘上养伤,可不得好好招待一番。
  裴煜亦笑,对李郎将道:“正好我在大周还要办些私事,依你便是。”他满心里萧栖迟,想来最迟明早,就能去凤城见她。
  又同李郎将说笑了几句,裴煜送了他出去。李郎将带人返回昆城。裴煜目送李郎将离开,没有再进帐,而是出营,去了一条小河边,取出怀中玉梳,放在水里,仔细清洗起来。
  玉梳上沾了一点血迹,渗了一点在金镶玉的缝隙中,清洗起来有些麻烦。裴煜穿着盔甲,蹲在河边,小心地擦拭。心里却是遏制不住的期待。
  自去年分开,已有大半年未曾见过她,也不知见到之后,他该说什么?是直接求婚,见面便给她个大惊喜,还是该告诉她自己有多想她?她见到自己后,又会是什么反应呢?会哭吗?若是哭,他一定要笑话她,还要给她擦眼泪,然后抱紧她,跟她说以后再也不会分开。
  如此想着,裴煜唇边已是挂上很深的笑意,就连眼里,都溢着光彩。
  待玉梳清洗干净,他站起身,深吸一口气,脱去全身衣物放在河边,玉梳在衣服中藏好,跳入河中,屏气钻了进去。
  被困二十来日的疲惫,总算是随河水而去,洗干净后,他出河穿回衣服,在河水中照了照,摸了摸唇边的胡子,胡子无妨,还好,等见着她后再刮吧。
  一直到下午申时,毕良史、边定、杜元初等人赶到,来到裴煜帐中。得知许上云已回了凤城,作为副将,杜元初恭敬行礼,对三人道:“此战,多谢王爷,毕副帅,边将军相助。大周将士,铭记于心!”
  毕良史心里一直窝着一股火,北境军未来,他们王爷险些被困到死,他也懒得听杜元初这些场面话,对众人道:“陈太师虽逃窜,但已是秋后蚂蚱,想来你们自己能解决。既如此,我等便不多留了,即刻点兵返回吧。”
  裴煜道:“走凤城那条路吧,正好昌阴长公主在凤城,我有些私事要办。等事情办完,一起北上回梁。”之前本寻思去趟汴京,眼下她来了凤城,反倒省去不少麻烦,若说去汴京,毕良史肯定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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