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前轻轻敲响了门,开门的却是长风和平安,往里面看去,余皙依然还在熟睡中。雁度松了口气,上前替他盖好被子,又悄无声息地关上了门,接着又叹了口气。
“那段雪柳呢?他人又在哪里?”他实在想不通,一个病得那么严重的人折腾了这么久还能蹦跶到哪儿去,除非……一个不好的预感突然涌上心头,除非出事了!
长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他出了余皙的屋子,看样子是想跟着他一起去找段雪柳。
“长风,看你的了。”雁度拍了拍它,便跟着长风一路循着零落的打斗痕迹和段雪柳遗留的气味搜寻而去,一路追到了那个冰面上。看着破冰的窟窿,冰面上满是刀剑的划痕,雁度顿感不妙,莫不是段雪柳掉了进去?
他正一点一点寻找着更多蛛丝马迹,希望能证明段雪柳并没有掉进去时,长风却“扑通”一声头也不回地跳了进去,雁度闻声转头,见到这一幕他直直愣在了原地。看样子,段雪柳是真的掉进去了……那他掉进去了多久,还能捞得起来吗?捞起来还能救得回来吗?
无数问题在雁度脑子里盘旋着,无论怎么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不可能也做不到将自己的好兄弟一个人留在这里面而坐视不理。雁度脱下外袍,也一头扎进了水中。
尽管如此,最后他还能没能找到段雪柳,再这样没头没脑地找下去恐怕自己和长风也要交代在这里面了,只好捞起长风原路返回。眼看着长风已经快冻僵了,身体也不停地在抽筋,他用自己的外袍将长风包裹起来,抱着它就飞快地往营地赶。
余皙在睡梦中也隐隐感到不安,蹙着眉,额头上也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一下子惊醒过来,就连后背和手心也全是汗。
本来还在主人身边绕来绕去担忧不已的平安见他醒了,轻巧一跃跳到床上,朝余皙扑了个满怀。
“又出事了?”余皙抚摸着爱犬,心悸也稍稍平复了些,只不过听平安一直呜咽着,虽然不清楚其间都发生了些什么,但他也能意识到出了事,只恨自己睡得太沉没能帮上忙。
此时一个人影其匆匆地从他窗边闪过,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门,浑身湿漉漉的,冒着凝重的寒气,就像刚从冰河里打捞上来一样,怀中还抱着一只裹着带着血迹的厚衣袍正瑟瑟发抖的大黑犬。
“雁度,长风?你们这是……”余皙见状,连忙翻找出一身干的衣服递给雁度说道:“你先去换上吧,长风交给我。”说着便把黑犬温柔地接到了怀里。
雁度换好衣服从帘后走出来,一言不发地看着余皙和长风。
“你想说什么?”余皙头也不回地问道。
“看来你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那我就直说了。今晚我们遭到了敌方的夜袭,本来已经摆平了,但是将军他好像一个人又去追另一波杀手,最后……掉进了破冰的河里……我和长风下去找了很久,什么也没找着……”
闻言,余皙失了神,手僵在原处,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另一波杀手……”说着,他鬼使神差地朝门外看了一眼,门没关,外面两具尸体赫然入目,而此刻竟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他们……是冲我来的。”余皙自言自语道。
“为何?你和他们有什么渊源?”
“他们见夜袭失败,对付不了将军,那索性就杀了他的医师,他们大概认为没了专属医师的将军也是死路一条。将军是为了保护我……”说到这里,他将长风安置好,回头对雁度说:“我知道那条河通向哪里,我就沿河找下去,一寸寸凿冰也要找。”
“可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知道,一个重病的人,在这种天气,掉进冰河里——”
“不。”余皙打断他,“将军说过他不会那么容易死的。你不相信吗?反正我信。”
雁度哭着笑道:“你清醒一点好不好,别说是身体已经到极限的将军,就算是我,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余皙摸着长风说:“要是以前,我也不信,可你还记得我们三人最后一次喝酒的第二天吗?从那天开始,你难道不觉得将军就开始不对劲了吗?”
“确实……”雁度回想,自那以后段雪柳明明处处不对劲,而自己却偏偏选择性忽视,“可那又如何,就算转变了性格,也还是血肉凡躯,也会痛、会受伤、会死亡。”
“是啊,血肉之躯,不过有时候,求生的意志也正让人潜能无限。但现在的将军不仅是个狠人,而且,我想,他一定有某些必须去做的事。所以不管怎么样,在事情完成之前,他是一定会想方设法哪怕不择手段活下来的。想让他那么轻易就去死,绝无可能。”
河流下游,水面还未完全冻结,天空雾蒙蒙的,还飘落着一朵一朵绒花一般的雪。附近的树枝覆满了厚厚的冰雪,四下茫茫无人,连鸟兽也不见踪影。
河面上水墨般一层层晕开血迹,随后又被新的流水冲散而去,河水依然清亮纯净。
段雪柳被轻而缓的水流带到了岸边,河里嶙峋的石片太多,他混身是伤,伤口处还在不停地往外渗着雪,仍昏迷不醒。
其实在顺河漂流的过程中他曾醒来过,可下一刻便被拖入暗河中的小漩涡,猝不及防一头撞到了一块巨石上,直到现在靠了岸,整个人还处在一片混沌中,不知身在何处,更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察觉。
树林中传来一阵少女柔美悠扬的歌声,她戴着头巾,鼻尖和脸蛋通红,光着脚丫在雪地中轻盈地迈着步子往河边去,手中还端着一个装着衣服的盆。雪花悠然落在她额前的碎发上、睫毛上、双肩上,又悄悄地消融。
然后,他倏然撞入她的视线。
她呼吸一窒,歌声也戛然而止。
她只以为他是睡着了,又轻轻哼起了小时候母亲给自己哼过的哄睡的曲子,来到河岸边开始洗衣服。
“千……盈盈……”
段雪柳手指微动,口中无意识地呢喃着。
“欸?”这个人居然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她扭头看了他一眼,“啊……出血了……很疼吧?”她走过去,一点点摸着段雪柳的伤口,皱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