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歪歪头,向屋内望去,老人挡住她的视线,转身关上了门说:“他现在情况不太好,现在还缺一味药,务必三个时辰内采回来,否则迟了也没用了。”说着他递上了一张图纸道:“药就长这个样子,在后山,但是数量稀少而且极难寻,你一个人千万当心,如有意外千万记得要先保护好自己。”
千盈盈接过图纸看了一眼,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师父,后山我就是闭着眼睛也能跑个遍了。”说完不等老人回答便争分夺秒地往后山方向跑去。
然而,这冰天雪地的寒冬,任她把后山跑了个遍也不见半点青绿,可转眼间两个时辰已经过去了。她一屁股坐在雪地里,看着上下白花花的一片和零落的枯枝,顿感茫然无助。
“一定还遗漏了什么……我到底忘了什么呢……”千盈盈一边努力回想一边自言自语,她相信既然师父让自己出来找药,那一定就是有的,可为什么就是找不到呢?到底是忽略了些什么?她仰头盯着天空,努力地回忆着有哪些地方是刚刚还没有去过的。
一阵风吹过来,把她的头巾也吹飞了。
“啊……头巾……”她看着头巾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才突然反应过来,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就去追,却怎么也够不着,还因为没看见脚下的树枝被绊了一跤,摔了个嘴啃雪。她撇撇嘴,接着爬起来继续追,一直追到了断崖边上,见势不对她赶紧一个猛刹,总算是止住了脚步,可那头巾却是随风而去,彻底的离开自己了。
她低头往下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悬崖盘绕着层层云雾,一阵彻骨的寒气瞬间蔓延到她的全身,直令人望而生畏。
可就在那森寒的崖壁间,她见到了一株鲜活的植物,那是一抹妖冶的红,细长的花瓣似开非开,茎叶彼此纠缠缠绕着,说不出的诡异,却又偏偏那么美丽勾人,直教人移不开眼。
千盈盈翻出图纸仔细比对,果然一模一样。“就是它!”她的眼神又恢复了光亮,就好像完全不知道害怕一样,徒手便攀踩着崖壁突起的岩石一步步往下挪去,向那药草靠近。
此间风力更甚,刮得脸上和手背生疼,她停下来分别朝两只手上哈了几口气免得冻僵,在恢复了些力气后,又继续小心翼翼地向它靠近。指尖触碰之迹,她心里一喜,然后伸长了手臂一把将药草采了下来,却不料脚下的岩石突然松动了,千盈盈顿时失去支撑便掉了下去,依然固执地将药草紧紧攥在手里。
而小院中,段雪柳的病情突然急剧恶化,生命危在旦夕,连老人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情急之下,他翻出自己封存多年的银针,内心默默为两人祈祷着,决定铤而走险施针来拖延时间等千盈盈采药回来。
千盈盈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她救不了他,现在连自己都救不了了。只能说再见了。
老人敛息屏气,这次施针他绷紧了全身的神经,但凡稍有差池便可以直接送段雪柳上路,他发誓自己行医一辈子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病人,而且这一身毛病多半估计还是自己作的。
直到最后一针,他却怎么也下不了手了,老人手臂上的青筋渐显,他的大脑和手正在不停地进行着激烈的拉锯战,仿佛正使出全身的力气在与大半辈子的经验作斗争。最终,大脑占了上风。确实,他怕了,这是他行医几十年来第一次感到这么害怕。老人拿针的手依旧很稳,可是就这么定在了原处,无论如何也没法下针了。
千盈盈再睁开眼睛时,眼前是一张已经有成人的样子却仍带有少年气的俏脸,一双自带凌厉感的眸子正平静地看着自己。她也只是眨眨眼,似乎对刚才生死一线的经历也没什么感觉,便从那人怀里起来,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药草,才松了一口气,朝人甜甜地笑道:“谢谢你!”
“从这么高的地方跌落也毫无感觉吗?怎么这么迟钝?”
此人正是出来寻找段雪柳的雁度,那次夜袭之后,他们虽然反将了对方一军,却也是元气大伤,受伤的士兵不在少数,余皙根本走不开,便只有雁度出来找人了。
然而看着眼前没事人一样的少女,他还是忍不住这么想。随后也礼貌答道:“举手之劳,不必客气。你家在哪里,用不用送你回去?”
千盈盈仍笑着摆摆手道:“我家在山那边,路我很熟的,不用麻烦了。”
“为什么不穿鞋呢?”虽然知道这样问有些唐突,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问了出来。
千盈盈低头看了看,想了想,慢慢回应道:“嗯……我觉得这样更自由。”
“不冷吗?”话刚一出口雁度就后悔了,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爱管闲事了?
“不啊……”千盈盈疑惑地看着他摇摇头。
“那你可知……”这次,话到一半,他却忽然不说了,只是对她温柔笑笑。
是啊,无拘无束的,多好。
雁度回头看了看前方,似乎着急赶路,又驾起了马,临走时又看了一眼她手中的药草,提醒道:“这安魂草可是剧毒,你当心些。”随后策马扬长而去。
安魂草虽是剧毒,但却极为稀有难寻,因此身价也高得惊人,边境村落也常有人冒险寻它去市场高价出售,雁度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为采安魂草遇险的人了,但也只能提醒她自己注意安全。
“这安魂草可是剧毒——剧毒——剧毒。”
刚刚雁度的话却一直在千盈盈脑海里回响着,她不明白,不是要救人吗?师父为什么让自己采毒草呢?而眼看着三个时辰即将过去,她握着草,再次迈开步子就往回跑。
老人终于挨不住了,最后一刻了,死亡线即将清零,但千盈盈还没回来。不管怎么样,只能赌一把,其余的,听天由命吧。他缓缓又举起了那最后一根针。
“师父——”千盈盈一进门就喊了一声,“我、我回来了。”
银针掉落在地上。
最后一刻,她总算是赶上了。
“药可采到了?有没有受伤?”老人上下看着千盈盈,见她没什么事,才放下心来。
千盈盈却不自觉地将握着安魂草的手背在了背后,对上老人的眼睛,开口问道:“师父,你答应了我的,要救他,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