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不说话。
“可是,刚刚我遇到了一个人,他说,这是毒草。师父,毒药也可以救人吗?”
羌笛怨(5)
闻言,老人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却显得愈发苍凉苦涩,他只是说:“你不信我了吗?我答应过你的事什么时候食言过啊?”
“师父……”这短短的一句话却让千盈盈鼻头一酸,她低头将安魂草递出,抿着唇小声道:“对不起。”
老人点点头,接过草药后温和地摸摸她的头又进了屋,关上了门。
千盈盈又是一个人了,她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双手撑着脸,看着天空发呆。为什么随着这个人的出现,往日里的宁静就都被打破了?
“吱呀”一声,身后那道门又一次打开,老人擦了一把汗,看起来也甚是疲惫,但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
“我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至于能否挺过这一关,就看他能不能熬过今晚了。”
说着,他便敛起倦色,坐在千盈盈旁边,语重心长地说道:“医药本不分家,用好了,毒药也能救人;但若是用不好,就算补药也照样害人。”
千盈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尽管有些话她一时还不是很明白,但也能感受到一些。就像还没开智的孩子,不能什么都不说,也不必解释太多,她自己另有一个小世界,尽管在旁人看来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却包容着栖息着一颗干干净净的灵魂。
时间就这样悄悄地过去,天色渐晚,小院铺上了一层薄薄的暮色,视线内也变得朦胧起来。老人打了个呵欠,起身舒展了一番,将门前挂着的两个小灯笼点燃,微晃的烛火在薄暮中映下一片温暖的光影。
“丫头,今晚吃什么?”
“听师父的。”
寻常的对话穿过门缝飞进段雪柳的耳朵里,常年听惯了塞外的狂风呼啸和兵戈马鸣,最难得这样一份简简单单的安稳与静谧。尽管还在昏迷,他仍听见了周围的声音,唇角也不觉间轻轻往上扬了。
“你要快点好起来哦,然后我带你一起玩啊。”她凑近他耳边说着悄悄话。
“嗯……”
段雪柳轻哼了一声,不知是呓语还是回答。
她不停地在他耳畔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小院、生灵、山水、四季,有什么说什么,想到哪里就提到哪里,偶尔累了就停下来,哼着不知名的曲调,有时又突然记起什么好玩的事,再悄悄地告诉他。浑然不觉夜已深。
翌日,千盈盈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在一阵敲门声中醒来。
“哈……师父早啊。”她迷糊着打开门,似乎还没睡醒。
老人照例摸了摸她的头,便来到段雪柳床前给他诊脉。手指轻扣间,他想,这回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可随着诊断的深入,却只见他眉头紧锁,完全不复刚才轻松的模样。
“怎会如此……”
老人慌了,反反复复换着手诊脉,又不信邪地附耳去听他的心跳,最后,面如死灰探过他的鼻息。口里一直念叨着还是那句话:“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嗯?”千盈盈歪着脑袋,“师父,他昨天晚上还回应我的话了。”
“他说什么?”
“我告诉他,等他好起来了,我就带他去玩,他‘嗯’了一声。”
老人深深叹了口气,确实,此时的段雪柳,依然微微上扬着唇角,表情亦如春风沐雨般温柔而平静。
“他走的时候当是幸福的,好丫头,我想,我应该替他说声‘谢谢你’。”
千盈盈懵懂地看着老人问道:“师父,他有乖乖睡觉哦,你看,现在还没睡醒呢,没有乱走的。”
老人缓缓地拉起被子盖过段雪柳的头,抱了抱千盈盈,尽可能地温声说:“丫头,他和之前的兔子、小鸟一样,灵魂悄悄去了另一个世界,再也不回来了,昨天夜里那一声回应,算是他对你的告别。”
那一刻,千盈盈忽然听懂了,泪如雨下,却没有声音,只是将头埋在老人的怀里无声地流着泪。
“可是他答应了我会好起来的……”
老人没有再说话,一如她儿时伤心的时候哄她那样用温热的手掌轻轻地摸着她的头。
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洒落下来,这是这个冬天里的第一束暖阳,给白雪覆盖了的小院铺的一层灿烂的色彩,明亮而又温暖。
千盈盈抬头看了一眼,伸出手接住了它,感受着这份久违的温度,脸上还未消散泪珠随着折射的阳光逐渐隐淡去。
“师父,他躲在被子里,就见不到这样的阳光了。”
千盈盈倔强地掀开盖住他的被子,打开了窗,阳光就满满地溢了进来。段雪柳白皙却没有血色的脸庞,合着雪白的中衣,此时都似乎在散发着柔和的光,正慢慢融化掉来时一身的霜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