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事忙,我还想着哪日请你夫人过府呢”,闻人夫人出身将门,又在北地十年,说起话来爽直,并不似京里贵人们含蓄,她迎出门外,揽着容娘往里走,顺势拍了拍她侧腰,笑着道,“群光,你这夫人找的好,生了个花容月貌的样子,身子骨也结实,不是那南样子”
“从前不认得您,阿容怕羞呢”,容娘些微尴尬,又不好挣脱,黎群光笑着将她拉到身旁,“阿容自然很好,给您和予娘备了些礼物,就怕您不喜欢”
“哪有不喜欢的,北地住的久了,回京后见人都觉得无趣,多来说话,空着手又何妨”,闻人夫人请他们坐,唤人来倒茶。
“予娘呢”
杨青没见着闻人予,大咧咧问了句,闻人夫人意味深长看了眼黎群光,又看了眼容娘,解释道,“予娘任性,不愿出来见客,你们见谅”
也没在闻人府待多久,刚巧赶着饭点,吃了顿午饭便告辞离开了,他们出门时,予娘就站在月亮门上缠绕的古藤下目送。
她没再穿男装,皮肤也白净得多,鸦青长发挽成发髻柔顺的垂落在身后,月白色的丝绸衣裙让她看起来很轻盈,不像个能随时提刀上马,生死拼杀的女将,与京城贵人家里从小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女娘并无什么不同。
“我没教过你去觊觎别人的丈夫”
“若论先来后到,也该是我的丈夫”
闻人夫人叹气,执起予娘肩头一缕头发,“没那个缘分,强求不来的,予娘,你一日不愿见他们夫妻,便是一日放不下心,何苦又答应你父亲回京择婿?”
予娘默然,半晌开口,“若不是群光哥哥,择谁也没差别”
回去路上,容娘倒是有些闷闷,她说了跟闻人夫人一样的话,“予娘不出来见人,未必是不想见你,怕是仍旧厌恶我,也对你放不下心”
“听你们说她战场勇猛,本以为她是个洒踏人,也叫世俗情爱蒙了眼”,容娘难得使个小性子,她伸手掐黎群光腰上软肉,“便是你们这些臭东西,世世代代叫女娘难过”
“天地良心”,黎群光哭笑不得,马车中空间狭窄又闪躲不开,只好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摁住,“你发的什么疯,我做什么坏事了,予娘性子执拗,她想不开,难道我还去劝么”
闹着回了家,黎群光下午也没再去府衙,陪着容娘在家里做做家务,几人将小宅里外打扫的干净。
“阿嫂,发现一个骨朵儿”
杨青举着朵指头大的蔷薇花苞进来献宝,却被容娘举着扫帚追赶,“好好的花儿我等它开呢,你就摘了,几岁的孩子么,手那么欠”
“哎呀,大哥救我”,杨青躲到黎群光身后,笑嘻嘻的调侃,“阿嫂脾气越发坏了,从前待我很温柔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总想搞点黄色,又不敢,又害羞,哎
第76章 牛肉馅饼
吴记的红糖馒头的确好吃。
不似京城人惯吃的馒头,个头顶大,又沉实,容娘一顿也吃不完半个,小孟买回来的红糖馒头,跟南方点心似的,小小巧巧,卷成玫瑰花的样式,香甜可口,又十分轻盈,面团儿的确是发的好。
“你说,我去找他们掌柜娘子匀一点儿老面可行”,这一日黎群光总算得以休沐,早早起来出门去给容娘买红糖小馒头吃,容娘把煮好的杏仁羊奶从小炉子上拎过来,伸手捏了个馒头吃。
“人家发财的宝贝,岂会轻易给你”,黎群光伸手接过煮羊奶的铜壶,“快坐下吃,阿青,把碗拿过来”
早饭后,送小睿跟孟若衡出了门,黎群光提起菜篮子,也陪着容娘出门买菜去。
前些日子说了要做油炸饼,今次有闲,便去菜市看看有没有卖牛肉的。
“这是黄牛肉,我姑丈家的耕牛,跌断了腿,已报备官府的,这位娘子你放心看”
牛肉价高,但寻常不好买,因此也根本不愁卖,容娘和黎群光来得早,肉摊子今日还没开张,上好牛骨牛肉,带皮的净肉的,还有挑拣的余地。
那小贩说是什么亲戚家意外伤了腿的耕牛,容娘是不信的,朝廷不许随意宰杀耕牛,但喜食牛肉者众,自然也有的是各种出意外的牛。
“要这两根腿骨,里脊和带皮的胸肉也要”
“好嘞”,开张便是个大户,小贩笑逐颜开,连忙拎起肉来称重,“承惠八百钱,您是使银子,还是怎么呢?”
“你有银剪子么,有剪子我就用小银锭”,容娘解下小荷包,拿出一枚二两的小元宝递给小贩。
“哟,这官样儿的新钱我可舍不得剪”,小贩从案下捧出他那钱匣子,“您看,我找给您行么,再送您一条牛尾”
“牛尾你留着卖钱呢,直接找给我就行”,容娘把小元宝给他,并不去占小贩的便宜,提过棕榈叶子穿好的肉和骨头,放进黎群光提着的篮子里。
“还有什么要买的”,有牛车路过,黎群光伸手将容娘护到内侧,偏头看她,“想吃酥油螺儿么,咱们去樊楼买”
“算了,柳大夫走后,我便不想去酉元坊,去了生愁”
“那改日我去给你买回来”,黎群光笑着轻轻撞她肩膀,“可你怎么还为柳大夫生愁啊,是我心胸过于宽广?叫你心里记挂这个顾郎君,忧愁那位柳郎君”
“我也想为你忧愁”,容娘双手揽住他胳膊,不让他乱动,“但你实在可爱可靠,让我心里很依赖”
又带着黎群光去逛了点心铺子,买了好些家里常吃的点心,自到京城居住,容娘很少动手自己做点心吃,只能说不愧是天子脚下,要什么买不着呢,桃脯杏脯芝麻糕,饴糖麻花芋头酥,这几样是最合家人胃口的。
回到家中,换下外头衣裳,叫杨青烧水煮茶好就点心吃,容娘推着黎群光进厨房忙起来。
斩牛腿骨要使大劲儿,垫最厚实的砧板,黎群光挽起衣袖,一刀下去干脆利落将牛骨斩成两段,特意用力握着刀,得意洋洋叫容娘看他筋骨毕现的小臂。
“臭德行”,容娘正切葱姜,被他逗笑,“快快斩好牛骨,肉馅儿也等你剁呢”
“时辰尚早,慢慢来”
的确是要慢慢来,做一顿饭,若是匆匆忙忙的,不说味道不是那个味道,人心里也烦躁,便没那个吃上一顿美食的心境了。
容娘从大灶里引火升起小炉子,加葱姜和黄酒,将牛骨扔进去焯水,水沸后一次次捞去浮沫,直到牛骨不再有血沫浮出,把骨头都倒出来洗干净,放进大砂锅里,一把葱节,两粒川溪红椒,三片香叶,四五片生姜,敦在小炉子上,掺清水慢慢炖。
骨汤炖上了,便支使黎群光把泡了有一会儿的牛里脊肉捞出来剁成碎末,容娘打开面粉缸,舀面粉出来和面,和面用的温水里加上些许绵白糖化开,做油炸饼子的面无需加老面或碱灰醒发,只要加些猪油和少许盐,揉的圆润光滑,放置一会儿,便能用来擀饼皮。
不过饼皮如何其实不甚要紧,要紧的是馅料。
黎群光手上有劲儿,两把菜刀挥起来毫不费力,片刻便将那整块牛里脊都剁碎了,肉末放进盆里,加葱姜香料水,黄酒,清酱油,盐,白糖和猪油,搅和均匀了再放大葱碎,一边加水一边继续搅和,搅到肉馅上劲儿了,再泼一勺喷香的葱油混进去,肉馅儿便调好了。
这时便可以开始起锅烧油,炸肉饼不能用菜籽油,不然炸出来的饼子总有股挥之不散的生油气味,最好是用豆油,饼坯是像包包子一样包好,再按压的扁扁的,巴掌大小,挨个溜进油锅里,炸到饼子焦黄酥脆,起锅时表皮上还不停冒着小油泡泡,格外诱人。
“我先尝一个”,对于好吃的,杨青向来不肯落于人后,早早守在灶台下,时刻准备着。
“嘶~呼~”,他吃着饼子口里含糊不清,“好吃好吃,啊,流出来了”
“总是这样急躁躁的”,热烫的肉饼馅儿一咬就流油,杨青伸着脖子怕弄脏衣裳,容娘找帕子给他擦嘴,用力扯了扯他耳朵,“平日说的都当耳旁风”
“晓得了,下次我一定注意”
“跟你大哥学的么,先不提注意什么事,认错的倒是飞快”,容娘拿小碟子给黎群光也拿了个吃,回身继续往油锅里溜饼子。
炸好的饼子趁热吃最香,不过就算放凉了,吃起来也算可口,牛肉馅儿并不腻歪人,放在火上烤一烤,或者贴着锅底热一下,口感与刚出锅时无异。
“你跑一趟城北,这一小篮给刘婆婆家,多的那一篮子给郑娘子家”,容娘炸完一锅,略歇了歇,使唤杨青出去跑腿,“骑马去,快些”
编织的细密的小篮子底垫上油纸,容娘往里放饼子,压得密实。
刘婆婆和郑屏家里虽困难些,但平日有什么好的都想着容娘,今次难得做一回牛肉饼,她们两家怕是几年也舍不得吃一次牛肉,容娘自然也想着她们。
“刘婆婆家还得多装些,过些日子清明,京都大营不随扈的兵将都放了假,怀旭几个也回家去了”,黎群光将饼子切成小块,端过来喂给容娘吃。
“那几个小郎君胃口大得很呢,看来还得再炸一锅才够”,容娘佯作夸张的表情,示意黎群光再把她袖子挽高些。
杨青送完牛肉馅饼,也没有空手回来,刘婆婆在篱笆院子里种的小菜装进篮子里冒出尖来,还有一坛自己腌渍的紫苏姜,郑屏的婆婆也给他好大一篓枇杷。
等到天擦黑时,焦榆顺道接了孟若衡和小睿一起回来,大家热热闹闹围了一桌子,下午炸好的饼子略烙了烙,酥脆咸香,再一人一碗牛骨汤手擀面,配着刘婆婆腌的紫苏姜,每个人都是胃口大开,完全抛弃掉晚膳养生那一套,吃到肚子发撑才停下。
这难得的休沐日后,黎群光又开始忙碌起来,京城至皇陵沿途皆需查探布置,连着几日四处奔波,但无论多晚,他也总要回家来,就算只能睡上两个时辰,也要让容娘每日能见他一面。
“还是你会吃,这奶和茶一起煮也想得出来”
这天清晨,送走小睿和孟若衡后没多久,郑屏背着背篓来浣花巷,她出来为府衙采买些菜蔬,顺便来看看容娘,容娘这些日子总是懒得做早饭,便请她进来坐下吃点心喝羊奶茶。
“可不是我想的,草原上那些人都喝这个,只是他们煮的咸口的多”,郑屏又给她带了枇杷来,她拿起一颗撕了皮就吃,问道,“你们枇杷哪里买的,我没见着城里卖这个”
“城外有庄子上专门种的各种果子,主人家请了种果树的老手,种出来的果子京里各贵人家都还不够要呢,哪有多的来卖”,提起这个,郑屏颇有些自得,“我阿兄便专在那庄子上照料枇杷树,不过你放心,这果子并不是偷着拿的,东家待我阿兄青眼有加,许他送些给家人吃”
“那能否拜托你兄长帮我多买些”,这枇杷个头大,果肉饱满又香甜多汁,质量实在好,王妃这些日子还是咳嗽,容娘想给她熬些枇杷膏喝。
“这有什么,叫狗儿几个跑一趟庄子上找我阿兄,下晌便给你弄来”
最近杨青也很忙碌,跑腿的事儿指望不上他,倒是怀旭天生和狗儿三人,京都大营大半人要去皇陵沿途驻守,他们这种半吊子新兵便都放了大假,正好支使着做事儿。
两大筐枇杷送来,容娘做了顿好的犒劳三位小郎君,特意用川溪辣椒做的好大一盆水煮肉,很有先见之明的蒸了满满一甑子白米饭,虽然吃的满头大汗,几人却都舍不得放下碗筷。
容娘欣慰点头,什么门第什么出身,能吃辣就是好汉子!
翌日出门去顾氏的药铺子称了川贝母,在家做好枇杷膏,容娘便去了平远王府。
王妃自春来缠绵病榻,如今三月天了,屋里还燃着炭火,都说久病令人形秽,但深色毛料大氅堆在顾玟身上,如瀑黑发披散肩头,她看去,仍是一位十分苍白病弱的美人。
“咳,你费心了,时雨,兑一碗来我喝”,顾玟歪在榻上并没起身,放下手中书卷,示意容娘坐过来说话。
“这几日进了清明雨季,到有些春寒,您好好服药,等进阳春天里,定能大好”
“春雨可贵,但过分缠绵的确令人生厌”,顾玟笑笑,看着窗外飘飞的细密雨丝,“润物勉强,沾衣又湿,是个无用的东西”
容娘没听明白她的话,只是顺着附和。
顾玟喝枇杷膏和蜂蜜兑的温水,容娘吃王府精致可口的小点心,两人聊起从前扬州城的旧事。
半晌,时雨进来说张夫人在外头请安,顾玟神色一顿,垂眸间又恢复笑意,“叫人送她回去,双身子的人可不好乱跑,我这里一屋子病气,别带累她”
再提不起闲话旧事的心情,容娘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平远王府跟她浣花巷那所小宅可不同,多少明里暗里的争斗,顾玟也不见得需要什么安慰。
“容娘”
容娘告辞前,顾玟看着她说,“京城繁华寂寞,若有机会,还是该叫黎群光带你去北地看看,那是真正的自由地”
容娘点头,她知道,顾玟是在怀念从前了。
可人只有当下过的不如意,才会格外想要追忆从前。
作者有话要说:
能吃辣就是人上人!
第77章 湿青团
荼蘼送香,枇杷映黄,园池偷换春光。
这场沾衣欲湿的杏花雨,直到清明那日也没停歇,黎群光要伴驾,两三日未归家了。
清明这天御驾出行,九龙车辇行经青石铺就的御用车马道,两旁坊市皆肃严,黎群光身着虎纹铠甲,挺直脊背骑在大青马上护卫在明黄帷帐一旁,恍恍然是明光里执戟的良人。
路过相国寺时,他转头望了一眼。
这人欲断魂的时节,天地寂寂,行人神色哀戚来往,相国寺香火越发鼎盛,容娘今日也来相国寺。
初入京城时,他们一起在相国寺点了长明灯,容娘父母兄长还有黎群光母亲的牌位,都供奉在相国寺的栖灵堂,今日清明,人鬼相通的日子,自然要来添一炷香。
“怀旭,你可有要祭祀的先人”,今日出门来相国寺,容娘乘坐的马车是怀旭赶的,走到山门前买香火时,容娘转头问他,“我一并给你买些香烛,可去殿前烧了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