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青,你回去告诉陈娘子,无碍”,等到出宫时,平远王嘱咐杨青自己归家去,“往后几日不必再跟着,在家等群光吧”
杨青雀跃,第一时间赶回浣花巷,重重推开门,见到容娘却有些哽咽了,他没经历过这样事,仿佛整个京城都在针对黎群光,他每日跟着王爷,面上平和,心里却很焦虑,很怕王爷妥协了。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得了准信儿,容娘高高悬起的心总算放下,眼泪再次溢出眼眶,面上却带着笑容,心想家里没什么菜了,也不知群光几日能回来,还是要去街市买些,给他做顿好饭洗尘。
“怀旭的消息可有”,身后还有两双眼睛巴巴的望着,容娘知道他们着急,便问杨青,“有提到怀旭吗”
“怎么不提他”,杨青想着便是气,“为他这事,谏官牵扯大哥欺君罔上呢,真是狼心狗肺”
“杨青”,容娘看他一眼,又回身看着天生两人叹了口气,“若说要怪谁,便怪我吧,若不是我,你大哥也不会知晓他们几个”
“阿嫂,我不是这个意思”,杨青无奈,冲着天生狗儿翻白眼,“你们两个别丧着脸在这儿,魏怀旭是吧,王爷说了,他会和大哥一起回来”
“谢阿青哥”,天生咬了咬唇,又说,“若加上姓,只是魏旭”
“啧,破讲究”,杨青作势举手要打他,狗儿赶紧跑到天生面前挡着,一脸无畏迎上杨青。
……
黎群光是第二日清晨回来的。
容娘几乎一宿没睡着,披着衣裳坐在窗前,时不时望向院门方向,大门没有拴上,就怕黎群光夜里回来进不了家门。
她靠在窗棂上睡着了,眼皮时不时跳动,微微张着嘴,脖颈歪着,很不舒服的样子,黎群光轻轻走到窗前,伸手抚摸她有些散乱的头发,低下头吻她额心。
“阿容,其实不用等,我总会回来的”
“群光”,容娘猛然惊醒,站起来隔着窗棂紧紧抱住他,“回来就好”
两人拥抱半晌才分离,怀旭尴尬站立在院门一侧,他自觉愧对容娘和黎将军,没人招呼,便不敢乱动。
“站那儿做什么,快进来”,容娘略理了理发髻,从屋子里走出来,伸手去握黎群光的手,随后冲着杨青的屋子大喊,“阿青,快起来帮着生灶火”
等黎群光和怀旭都洗完澡换上干净衣裳出来,容娘也煮好了面,上好的银丝细面捞起来放在化了猪油的滚烫骨汤底子里,再浇上一勺昨晚特地做的红烧排骨做浇头,配两枚煎蛋,心满意足。
“吃过饭,便回屋里睡一觉,好好休息一遭”
“你陪我一起”,黎群光夹起一块排骨肉喂给容娘,动作极其自然,倒是怀旭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吃面,恨不能把脸埋进面碗,“这小子没受什么罪,让他去收拾碗筷”
等吃完一顿早饭,撇下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说的杨青,这夫妻二人回屋里去补觉去了。
“阿容,京城怕是留不住,要辛苦你再次奔波了”
“如今已算是庆幸,咱们去哪里不都是一样的过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不擅长写权谋,好艰难啊)还是尽快回归种田小日子吧,向北地出发!
第79章 清炖鸡汤
鸠鸣在桑,莺啼近窗,行人远去他乡。
浣花巷满街市的蔷薇盛放时,对黎群光的最终处置决定下来了。
他失职在先,被夺了指挥使的官职,又将轻车都尉的爵将至云骑尉,罚俸一年,朝上有人建议贬谪他去做北城门守将,侮辱之意溢于言表。
平远王自回京城起便修身养性,这一次却殿前失仪,没说什么分辨的话儿,径直一脚将那位谏臣踹到吐血,殿上众官噤声,想是终于忆起这位王爷在北地蛮夷之中,还有个杀神转世的恶名。
“王爷的意思,本是叫你回西州继续经营,但陛下心里有顾虑,朝中推波助澜的人又多,便是顾将军怕也得换个地方了,这是要防着咱们王爷”
严江来小院做客,黎群光燃起小泥炉子煮花茶招待他,是容娘焙干的蔷薇花苞,刚好还有这几日做的酥点就茶,他们在院子里摆了桌椅,坐在一处叙话,严江怅叹一口长气,“事事皆难啊”
“王爷不过是,暂时消减锋芒,好让陛下安心罢了”,黎群光往白瓷小钵里注热水,殷红花苞舒展开来,他眉目也舒展,没有一丝愁态,“我又何处不可去?”
“很对”,容娘端着桃酥出来,坐在黎群光身旁,“我自小从西州到扬州,又从扬州至京城,眼见是走遍了半个大越,若能有机会,瞧瞧另半个也不错”
“嫂夫人真是豁达,江不如也”,严江伸手作揖,容娘夹了块桃酥放在小木碟子里递给他,他接过来两口吃完,喝了口茶说,“诶,对了,前次说的焦千户的事情,安排好了,叫他过五日上衙点卯”
黎群光撤职降勋,从前与他交好的焦榆自然也要受影响,往后禁军不知归谁统领,没那个道理要重用前任心腹之人,担心他往后受排挤,便托严江在王爷身边给焦榆安排差遣。
点心吃完,茶也煮淡时严江才告辞去,他走后,黎群光让杨青去隔壁叫人。
“五日后去府衙点卯,诸事已安排妥当”,黎群光朝焦榆拱手,“总归是连累了你”
“黎大人说的哪里话”,焦榆起身还礼,“我家道中落,本要在京都大营汲汲一世了,如今有机会随扈平远王,是我要谢大人恩德”
“行了,客套什么”,容娘招呼焦榆坐下,“今日处置下来,算是有惊无险,叫你们来,可不是要你们谢来谢去”
“黎大人是吉人自有天相”,焦榆一点不见外,自己从小藤篮子里拿桃酥出来吃,掉了一地的点心渣子,“说是要外调?不知可定的何地”
“还未明朗”,黎群光给他和孟若衡倒茶,“总之,不过是个去处,咱们别断了联系,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说的也对,那你们这屋子呢,不赁出去么,或寻个买卖人来瞧”,焦榆心想他们这一去经年,若有日回来,那便是平远王大业已成,依着黎大人多年功劳,想必是要赐官邸的,那这处小宅院便没什么意思了,不如多换点银钱趁手,“近日浣花巷盛花期,小宅院价高,也好出手”
“虽住了没多久,但也很舍不得呢”,容娘四下打量小院,看着他说,“这里一花一草,桌椅门窗,锅碗瓢盆的,都是我们一件件挑选,一样样布置,赁出去怕给人糟蹋,卖了心里又不起劲”
“所以干脆留着,阿容是打算请她一个好友来这里住”,黎群光笑着伸手去碰她垂落后背的发丝,捏在指尖捻了捻,“长久不住人,怕是荒废了,总要找个信得过的人来”
也不知调令何时能下来,亲友团聚的日子眼见也不剩多少天,容娘打算的每日都叫焦榆和小孟过来吃饭,能聚一日是一日,一屋子人坐一处吃完了桃酥,喝光了茶水,便被容娘支使出去跑腿。
要杨青去菜市买鲜鱼和活鸡,焦榆骑马去酉元坊的樊楼打包酥油螺儿和炙猪皮,今天晚上这顿饭,便要开始丰盛起来,以作对京城风味的告别。
大鲤鱼去鳞抽鳃,裹上生粉炸至金黄焦脆,做一道酸甜口的糖醋鱼,小睿和孟若衡最是喜欢。
活鸡宰杀后整只炖汤,黎群光今日想喝清汤,若要汤色清,鸡便不能过油,烧上一锅热水,擒着鸡脖子上上下下焯几遍,洗干净后再整个儿塞进大砂锅,放进去姜片、葱节、沙东红枣、甘宁枸杞子、川溪百合,还要放一把南地来的干贝肉,小火慢炖到整鸡骨肉分离,稍微加一点盐,这样的鸡汤能鲜的人舌头掉下来。
米饭蒸好后,黎群光站在灶台旁盛饭,院子里焦榆和孟若衡在摆桌椅,杨青和小睿一趟趟从厨房往小院里端菜,而容娘正专心将炖了汤的整鸡从砂锅里捞出来,她要把那些软烂的鸡肉拆下来。
葱姜蒜剁成细末,加清酱油、椒油、盐糖、还有辣椒油和成料汁,拧一小把芫荽用来拌拆下来的鸡肉,便是一道很爽口的红油鸡丝,这个是容娘的口味。
“看着都辣”,孟若衡见她放那么多辣椒油,不自觉咽了咽口水,瑟缩摇头,“估计只有你和榆哥能吃”
这几人向来不是铺张浪费的,吃到最后盘子也空了,甑子也空了,容娘就着红油鸡丝下了两碗饭,撑得往后靠在椅子上看天,“咱们每日吃吃喝喝,什么都不做多好”
“你是此刻饱食,脑子转不动了”,黎群光伸手弹了弹她鼻尖,“若什么都不做了,你也是第一个觉得闲的难受的”
“每日做餐饭也很忙好吗”,明明刚刚才放下碗筷,现在却已经开始想念红油鸡丝的味道,容娘咂咂嘴,“明日做两餐,大家有什么想吃的”
“红烧狮子头,要小睿脑袋那么大一个的”,杨青美滋滋计算着,“我明日去街市买五花肉和荸荠,咱们也好久没吃酱骨头了,要么再买一扇排骨”
“姑姑我想吃蛋羹”,小睿乖巧举手,提出自己的意见。
“个没出息的,也不知挑点儿好的”,杨青给了他一个脑瓜镚儿,“明天早上我给你蒸蛋羹”
“不要阿青叔,姑姑做的才好吃”
“啧,没得挑,必须吃我做的”
其余几人噙着笑看他们一来一回的拌嘴,也颇为有趣,闹到黄昏才开始收拾碗筷。
接下来几日,除了做好吃食,容娘还抽空去了趟北城,和黎群光一起,一是探望刘婆婆一家,二是,她想请郑屏一家在她离京后搬去浣花巷住。
怀旭身份被揭穿后,本是要拿他这事大做文章,可平远王算是与陛下做了些交易,换得不追究黎群光失职之罪,也顺带放了怀旭一码,甚至准他继续落军籍。
但京都大营是回不去了,怀旭天生狗儿三人这些时日仍旧是待在家里,他们没跟刘婆婆说实话,刘婆婆还满心以为他几个是营里放了长假。
“哎呀,你们来了,我去烧水,冲甜鸡蛋你们喝”,刘婆婆拉着容娘和黎群光进堂屋坐下,唤怀旭来陪,自己去灶房生活烧水去了。
怀旭几人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在没得到原谅前唯唯诺诺的站着,乖巧问好,“陈娘子,黎将军,你们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们便不去寻我么,是以为我没那个能耐相助你们了?”
“岂敢这样想,实在是,无颜见您”,怀旭低头,有些失落,“已是给您们添了麻烦,我们哪还有那个脸面上门找您相助”
“怀旭,我问你,你入军籍到底是想得到什么”
怀旭怔愣住,抬头看着黎群光,张了张嘴,没能说的出话。
黎群光轻扣桌面,等着怀旭的回答。
他想要的其实很明朗了,魏家如今只剩他一息香火尚存,列祖列宗魂灵无处可栖,父母亲长尸骨无地收敛,女眷散落天涯受尽屈辱,他还能要什么呢。
“黎将军,我要立战功”,怀旭双膝弯曲,砰然跪倒在地,脊背却是挺直,他冷静开口,“魏氏罪不至族灭,我要立朝堂,翻旧案,复魏氏”
容娘抿了抿嘴,心下叹气,灭族是只有陛下才能下的令,涉及皇权威严,要翻案岂是什么易事,若怀旭下定决心了,怕是要花费一生一世,也不见得能动摇皇权半分。
不过她也没开口劝,未经他人苦,有些话说出来跟笑话没差,怀旭也是十六七的少年人了,他自有为自己做主的权利。
“既如此,我可送你去连城,那里紧邻石勒人的草场,匈奴虽已称降,但石勒人仍旧与我大越敌对,双方互有摩擦,可以积攒战功,却也有丧命的可能,愿意吗”
怀旭俯首扣头,朗声说愿意,只要还有机会,他都会紧紧抓住,更不提是去戍边,获取战功要比京都大营来的更容易。
耗在城北半日时光,安排好了怀旭几人的去处,容娘也将浣花巷那处很是依依不舍的小宅托付了出去。
郑屏还有些不好意思,那处小宅比她如今住的这里要好上八百倍,虽容娘一再强调是麻烦她了,也还总有占人便宜的羞耻感,又因听见容娘就要离京,一度要流下泪来。
说好了过些日子走时便来通知她搬过去,还有刘婆婆也搬去和她们家一起住,怀旭三人走了,剩刘婆婆一人守着北城的空院子,这地方鱼龙混杂,谁也不能放心。
“刘婆婆是个顶好的好人,怀旭几个平日也常给我搭把手,他们几个出息了,要去连城立功,我必定将刘婆婆视作家婆一样照顾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炖了鸡汤,外婆养的鸡,就按文里这个步骤炖出来真的巨好喝,无敌好喝,鸡肉拆下来凉拌也是巨下饭了,每天都在怀疑自己是个饭桶
第80章 甜皮鸭
蔷薇不是花期长久的花。
又下了一场雨,便零落的差不离,只剩一些暗藏的小花苞,还有抱香枝头死的枯萎花朵。
倒是绿意越发盎然,家家户户墙头上都要丛生一片浓郁绿色。
浣花巷恢复往日宁静,车马渐稀,临街市卖油炸饼子的小生意人也挑着担子离去,出坊市时见有人骑马来,马上郎君穿着校尉官袍,他赶紧挑着担子避到路边去,伸手擦了把汗。
骑马的郎君入浣花巷敲响了黎大人家宅的小门,不多时又被客客气气送出来,他似是公务繁忙的样子,并没久留,一拱手,转身上马又走了。
“云中城在何处?”
关上回到堂屋里,黎群光听见容娘正问杨青,他转了转腕子,在她身后说,“也在北地,离西州不远”
“可是腕子酸?咱家那小磨真不方便,只能坐那儿手推,累人的很”,容娘转头,伸手捏捏他手腕,“坐着歇会儿”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么,咱们家有百亩良田在涂山沃野”,黎群光挨着容娘坐下,“云中城便是依着涂山而建,五年前我们从匈奴人手里夺回涂山一域,从那以后云中城便算是北地战备的驻地”
云中城在军事方面不似西州城要紧,却是整个北地最重要的粮食产地,西州辖下边境十三城,最肥沃丰饶的田地都在云中城,让黎群光去这里,不算折辱他,却能让他远离京城,平远王身边少一个助力,又能继续阻隔并淡化他与西州军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