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开几步,不想被她看到自己失态,声音却止不住哭腔,“你以为我不想拦住你吗?虽说是假死,但那药物对你身体没有损伤吗?我不信!你们把乔先生捧上天,我也不信他的药无害!”
美人落泪,令她负罪感瞬间暴增,而她更感动于他对召南公主深沉的情意,只可惜……他的爱人早就香消玉殒。
许亦心黯然叹道:“我没吃那药,你不必担心。”
“我知道。”沈信芳强忍着痛楚,没有回头,轻声问她:“既然放弃了计划,那你为何不回来?”
他转过身,眼尾泛红,注视着她的双眸:“我不明白,你为何不回来?你与尤硕明素未相识,总不可能是真心要嫁给他吧?”
“我……”许亦心编不出理由,“我是有苦衷的——”
“是他扣住你了?”沈信芳追问,“他限制了你的自由?”
“没有!”再叽叽歪歪下去,她怕尤硕明马上要回来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我爱他!我认定了他,我与他已是夫妻,木已成舟,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你明白了吗?”
沈信芳被她的宣言震了一瞬,很快,他眼眶发红,骤然上前几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压在内室门边低吼道:“我不信!什么木已成舟,什么夫妻,他现在身处诏阳,只要我把他杀了——”
许亦心惊怒:“你敢!”
两人吵红了眼,相互瞪着对方,一声不吭地对峙着。
突然,东厢房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在焦急地敲门:“少卿大人!少卿大人在吗?”
沈信芳咬着下唇,不甘心地松开了她,调整了一下情绪,回应道:“何事惊慌?”
许亦心脚都软了,扶着门框暗暗呼气,还好男主是个有节操的,她被他压住那一刹那,真的慌得一批,害怕他像尤硕明一样不由分说要办她。
门外那人很懂规矩,没有进来,只是禀报道:“避雨阁出了命案,覃大人让您赶快过去!”
第38章 冤家
命案?
避雨阁,这名字好耳熟……靠!许亦心差点忘了,这是一部言情探案小说,第一章除了交代召南公主和亲身死之事,下一刻就跳到了第一个案子,避雨阁命案,死者是宋国骠骑将军袁德厚。
这次命案是苏敬纶和沈信芳的初次正面交锋,她以为这案子早就过了,毕竟书中写明了避雨阁命案发生在召南的死讯传来之后的第二天,伤心过度的男主被他爹从公主府门口拽起来去办案,时间线按理来说早就过了。
难道是因为许亦心如今没死,所以主线剧情也被影响了?
沈信芳哗啦一声猛地拉开了房门,近卫柴越急切禀报:“两刻钟之前发现的,死者是袁德厚将军。”
“走!”沈信芳果断踏出房门,脚步带了一些焦急和仓皇,一方面的确是案子紧急,一方面也是不想和公主继续吵下去,怕留在这里,公主在气头上,会执着于和他“说清楚”。
许亦心还真是这么想的:“沈少卿!本宫话还没说完,你的东西——”
沈信芳翻滚的衣袍瞬间没了影子,许亦心的尔康手还没收回来,瞪着他消失的方向。
男女关系,最忌讳的就是藕断丝连暧昧不清,她不与他说清楚,那以后要如何面对尤硕明?
她明明坦坦荡荡,结果东厢房杵在这儿,到处都是召南前一段恋情的甜蜜痕迹,再拖下去,她和男主也会变成不清不楚了,那要如何助攻男女主?
以沈信芳这样正派死板的人设,不与他断干净,他眼睛里怎么可能看得见别的异性,更别说现在苏敬纶在他眼里是同性。
不行,男女主的初次正面交锋,她不放心也不想错过,绑红线,就从这里开始!
许亦心打定主意,便关好东厢房门,嘱咐侍女不要让驸马靠近这里,随即略作收拾,也向着避雨阁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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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乱的被褥,纠缠不清的床帏,散落的衣袍,整个案发现场一派荒唐萎靡的状况,令人不忍直视。
死者四仰八叉倒在床榻旁边,苏敬纶冷着脸,忍住心里的厌恶,将尸体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
没有任何伤口,从眼睛和口鼻来看,也不是中毒。
她站起身来,摆摆手,示意陶修文将白布盖上,扫视一眼房间的陈设,目光落在一旁战战兢兢的老|鸨孙妈妈身上。
陶修文将死者的脸盖严实了,抬头道:“的确无甚异常,恐怕袁将军这是真的死于马上风。”
孙妈妈立即接腔:“可不是嘛!谁能害得了骠骑将军?他又是我们这儿的常客,我们哪晓得他身体不行了啊,有银子赚,我也不可能拦着他不让进不是?这次他突然从床上滚下来,可把我们姑娘给吓坏了!”
苏敬纶没理会老|鸨的喊冤,径自对陶修文道:“不着急下定论。先命人抬回去,让仵作好生检查一番。”
“是。”
孙妈妈看看这位,又瞧瞧那位,厚着脸皮道:“二位大人……我们涟漪姑娘,何时能放出来?”
陶修文一脸的铁面无私,“她是唯一的目击证人,也是最大的嫌疑人,这回死的可是骠骑将军,她须得配合我们好好调查清楚,排除嫌疑之前,她回不来了。”
孙妈妈还想争辩,苏敬纶不耐烦地摆摆手,命人先将孙妈妈带下去,稍后再行盘问。
外头骚动愈发明显,整个避雨阁都被围了起来,沈信芳大步踏进房来,正好看见羽林卫们打算将尸体抬走。
“慢着!”沈信芳出声阻止,“案子是我们大理寺的,尸体就不劳烦羽林卫来搬了。”
几个羽林卫面面相觑,陶修文示意他们先退下。
苏敬纶微一蹙眉,向沈信芳拱手行礼,沈信芳匆匆回了礼,又道:“避雨阁发生此等要案,右将军就在附近,为何不早些通知大理寺?”
苏敬纶淡淡瞥一眼他,礼貌地露出一个微笑,“少卿大人,我们羽林卫的俸禄又不是大理寺发的,怎么大理寺没有及早查探到案情,倒怪起我们来了?”
“我不是——”
“少卿大人倒是尽职尽责,”苏敬纶语气像是真诚夸赞,脸上表情却颇为嘲讽,“衣服都来不及换,火急火燎地往案发现场来了,刚一进来,不好生验看死者的尸体,不下令立即封锁现场,第一句话就是抢案子。”
沈信芳刚从公主府出来,的确没来得及换官服,而避雨阁太大人太多,立即封锁现场容易引起恐慌,不是大理寺的作风,何况羽林卫已经将这里围起来了。
至于第一句话就是和羽林卫抢案子,实在是羽林卫之前干过太多夺人硕果之事,沈信芳如雷贯耳,所以想先下手为强,但此刻被苏敬纶一语戳穿,他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三品以上官员的相关案子一向是由大理寺负责,右将军有何异议?”
“骠骑将军身死实乃军中大事,案子自然当属羽林卫审理。”
“右将军此言差矣……”
二人正争论不休,外面又传来召南长公主驾到的唱喏声,许亦心风风火火跨入门来,众人连忙行礼,唯独沈信芳上前挡住她:“你怎么……殿下怎么来了?此处污秽不堪,还请殿下移驾。”
“这有什么,你们看得,本宫自然也看得。”许亦心大言不惭,越过沈信芳,扫视了一番屋内狼藉,这糜乱的场景,比她和尤硕明的战绩还要不忍直视……
许亦心老脸一红。
沈信芳再次挡在她身前:“此处恐污了殿下的眼,还请殿下移步。”
许亦心尴尬地咳嗽一声,转过身对女主道:“凶手呢?”
苏敬纶恭敬答道:“回殿下,嫌疑人已被带回镇抚司。”
“那外面是怎么回事?”
沈信芳不满被她忽视,抢答道:“是右将军带人将这里围了起来,打算一个个盘查。微臣以为,依右将军这个法子,恐怕查到明天也查不完,实属浪费时间。”
“少卿大人多虑了,你们大理寺效率低,可不代表羽林卫也这般无用。”
嚯,原来这二位拿的是欢喜冤家剧本。
许亦心穿书之前,男女主的初次交锋也是这样针尖对麦芒,当时是因为苏敬纶嫌弃沈信芳形容不齐整、神色颓唐,整个人都是一副一蹶不振的样子,讨论案情还走神。
这次是什么原因,苏敬纶也这样嫌弃他?
许亦心在一旁正看戏,见两位演员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到了她身上,似乎是要请她做主。
许亦心于是进入角色:“不急,待本宫看看。”
她来到走廊,扶着围栏低头往楼下看,一眼望去,被困在避雨阁里的客人和姑娘聚在一楼,约一半的人身上发出了情绪颜色,另一半人稳如老狗在和旁边的小伙伴说说笑笑。
她指着楼下,将情绪颜色不大对头的人一一挑出来,“将这几人扣下审问,其余人统统放了,没他们什么事,留在这吵死了。”
“是。”苏敬纶和沈信芳异口同声,话音刚落又对视一眼。
苏敬纶啧了一声,摆手命陶修文下去抓人,沈信芳也不示弱,立刻叫柴越下楼扣人。
陶修文与柴越相互瞪了一眼对方,许亦心乐了,“抢什么?你俩一起不就行了?”
“殿下的意思是?”苏敬纶恭声问。
“本宫特许沈少卿与你一同审理此案。”许亦心很欣慰,第一条红线来了,“陛下那边,本宫去说。景华。”
被要求与大理寺少卿一起办案,苏敬纶正郁闷着,忽然听见公主叫自己的表字‘景华’,她惊了一跳,连忙回应:“微臣在。”
“明日来一趟公主府,给本宫说一说案情进展。”
苏敬纶恭声称是,沈信芳一头雾水,不知公主何时与这位右羽林卫将军关系如此亲厚了,居然直呼他的表字。
“微臣也……”沈信芳张嘴欲言,许亦心火速打断他:“沈少卿就不用来了,留在诏狱好好审问几位嫌疑人吧。”
沈信芳:“……”
公主你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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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硕明回到公主府,换了一身衣服,不动声色地在府中转了一圈,没找到言同甫,也没见着许亦心的影子。
他拦住一位侍女:“公主去哪儿了?”
侍女低头行了一礼,答道:“回驸马,公主殿下的行踪我等不敢过问。”
他料想这些人大约都是许兆禾派来的,像防贼一样防着他,而亦心对她们也不亲近,可见没把她们当自己人。
说起来,亦心对那个言同甫倒是很亲近。
他若有所思着逛到了东边,抬头看去,东厢房二楼,四个侍女寸步不离守在门口。
她是不是在里面?
尤硕明微微而笑,正了正衣冠,抬步向东厢房二楼而来,门口侍女见了他,神色有点紧张,其中一位迎上来拦住他,行礼道:“见过驸马。”
“免礼。公主可是在里面?”
“回驸马,公主殿下有要事出府了,不在此处。”
“出府了?”他皱起眉头,“那你们为何守在这里?”
“殿下命我等候在此处,我等不敢过问。”
又是一问三不知,尤硕明只得再问:“公主摆驾何处,你们可知?”
“回驸马,避雨阁出了命案,殿下去案发现场查勘去了。”
命案?尤硕明心下一惊,方才从避雨阁出来时还风平浪静的,莫非他走以后,那边出了什么意外?
第39章 欺骗
避雨阁一楼人群开始缓慢疏散,许亦心点完鸳鸯谱,心满意足,正打算回去喝点甜甜的饮品犒劳一下自己,转头就看见尤硕明在上楼。
苏敬纶眉头轻挑,饶有意味地看着驸马向这边走来。
她不动声色地与陶修文对视了一眼。
沈信芳则拳头一紧,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上前一步挡住了公主。
许亦心见男主身上的颜色都快炸了,当机立断绕过他迎了上去,夺走尤硕明的注意力:“驸马怎么过来了!”
她越过沈信芳时,偷偷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腕,示意他退后不要惹事,可沈信芳被她这么一拍,反倒品出些不一样的意味来。
从前她也是这样,于众人中与他擦肩而过,面上毫无异色,手指却暗暗拂过他的手心,偷偷塞纸条给他。
这次没有纸条,公主她,是什么意思?
苏敬纶和陶修文将公主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慢吞吞地向驸马行礼,沈信芳忍住情绪,草草向驸马拱了拱手。
尤硕明回了礼,目光扫了一眼敞开的房门,房里狼藉满地,但尸身已经被抬走了。
骠骑将军身死的确是大事,可这种命案自有大理寺忙前忙后,亦心何苦劳心劳神来勘察案发现场?更何况案发地是避雨阁这种烟花场所。
最古怪的是这个沈少卿,每次见他都没有好脸色,眼睛红得像兔子似的瞪他。
他按捺下心中不快,对亦心温柔一笑:“为夫自然是来接公主回府的。此等秽乱之地,当心污了公主的眼。”
沈信芳听着“为夫”这种词格外刺耳,眉毛拧成一团,苏敬纶神色冷淡,不理会驸马那做作的表演,而陶修文十分不悦,“此等秽乱之地”,尤驸马不是刚涉足过这秽乱之地吗?装什么三好夫君呢?
“驸马有心了,本宫正要回府……”
陶修文突然出声:“殿下留步,微臣斗胆,想问尤驸马一句话。”
苏敬纶眉头一跳,侧目看向陶修文,想示意他不要多事,然而陶修文没有理会上司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尤硕明。
尤硕明和许亦心对视一眼,许亦心眼神里透着询问,尤硕明则一脸无辜。
“但问无妨。”尤硕明淡淡回应。
陶修文一笑,“敢问尤驸马,半个时辰前,你身在何处?”
半个时辰前……不就是避雨阁命案发生的时间点吗?他这是明目张胆怀疑袁德厚就是尤硕明杀的了?
许亦心表情冷下来,顾不得他是不是御前常侍了:“陶修文,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怀疑驸马是凶手?”
“殿下息怒,微臣只是就驸马飘忽不定的行踪提出合理疑问罢了。”
尤硕明倒不慌不忙,向外走出一步,不让许亦心护在他前面,坦然道:“我在兰园戏楼听戏,两刻钟之前才离开那里。陶大人不信,尽可派人去问戏楼的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