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亦心直起身,退开一步,冷冷地看着跪地之人。
这种时候还不忘提醒她不能杀他,虽然她的确没打算把他怎么样,但被他这样话里话外“胁迫”,感觉太不爽了!
陶修文等了半晌,没听见她动静,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瞥一眼长公主,见她冷冷俯视着自己,心下骇然。
手都举酸了,他咬咬牙,将匕首收回,自己拔开刀鞘。
尤硕明警惕起来,松开抱臂的手。
“不脏了殿下的手,微臣自己来!”
说罢手起刀落,没等许亦心反应过来,刀子已经被陶修文自己捅进了胸膛!
“你——”许亦心惊得眉头狂跳,这陶修文,真不愧是苏敬纶带出来的人,对自己可真狠!
尤硕明上前来,警惕地护在许亦心身侧,怕这疯子再干出什么惊人的事,此时外头响起些许骚动,他朝外一望,随即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和她说……
陶修文见许亦心表情松动,自知有戏,狠下心将匕首往自己胸口再送了一送,血液迅速染红了他的掌心。
“殿下……可曾消气?”
这是执意要让她无法降罪于他。
许亦心被他这样层层紧逼,气极反笑:“既然诚心想让本宫消气,陶卿怎么不捅自己左边呢?”
陶修文疼得脸色煞白,冷汗涔涔,但还是恭敬道:“殿下想要微臣捅哪里,微臣就捅哪里……”
说着便要生生抽出匕首来,改捅左边心脏。
恰在此时,殿门被人强行推开,一个靛青色影子破开内室的门扑了过来:“求公主不要杀他!陶修文所做的一切只是奉命行事,罪不至死,公主实在怒火难息想杀人,请杀我吧,我愿代他受过!”
许亦心眼珠子都要掉出来:“韩漳???”
尤硕明恨铁不成钢,上前欲要将韩漳拎起来:“小兔崽子——”
“你怎么来了?”陶修文比谁都急,腾出手一把推开他:“快走!”
“你闭嘴!公主,韩漳愿意代他受过——”
“你们俩怎么搞到一起的?”许亦心一个头两个大,拦住尤硕明的动作,“他要死跟你又有什么关系?说!”
“公主,公主,以后再说这个行不行,他流了好多血……”韩漳慌了神,捞起陶修文的胳膊往自己脖子上挂,“求公主饶他一命……我什么都说!他救过我的命,我无以为报,愿意代他去死!”
陶修文气得吐血:“滚!殿下,微臣与他毫无瓜葛——”
“公主!”
“你俩都给我滚好吧?”许亦心怒气冲冲,指着门口,“滚出去!”
韩漳二话不说,架起陶修文便朝外走,陶修文自知逃过一劫,连连谢恩。
许亦心望着他二人离去的身影,怒火难消,尤硕明踟躇着伸手想勾她的手指:“亦心,我正想说……”
她转头瞪他一眼,随即撵着那两道身影而去,尤硕明忙追上前:“亦心等等——”
然而来不及了,许亦心已经和外面候着的人照了面。
而韩漳以为她又反悔了,架着血流不止的陶修文快哭了:“公主,求您饶了他……”
许亦心只是想提醒他带着陶修文走后门,回头别让外面的人谣传公主府滥用私刑、亏待功臣云云……然而她一对上殿外等候的一群人,脚像被钉住一般停下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尤硕明追了上来,咬牙对韩漳使眼色:“还不快滚。”
韩漳忙驮着陶修文滚了。
“亦心,方才我正要与你说,这是母亲和嫂嫂,早晨刚到诏阳城,她们许久未曾收到我的家信,实在担忧思念才……”尤硕明声音越来越小,“对不起,未经允许放她们进了京。”
尤老夫人和钟婉琴早被巍峨宏伟的公主府震了一震,被韩漳带进来时本就心怀忐忑,见韩漳焦急闯入殿内,更是惴惴不安,不料等韩漳出来时,身上架了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再看尤硕明对公主的态度,脚已经软了。
她们面面相觑,尤老夫人哆嗦着要行礼:“参见长公主……”
许亦心晃过神,吓得冲过来接住尤老夫人的双臂:“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您这是折我的寿……母亲!”
转头对钟婉琴道:“嫂嫂……”
想到方才的场景,恐怕让她们误会自己是一个残暴嗜血的上位者,许亦心冷汗都要流下来了。
看来眼前之人还是她们所熟悉的心儿……尤老夫人暗暗松了口气,和钟婉琴对了个眼色,由许亦心招呼着去厅里休整。
尤硕明呼一口气,凑上来悄悄拉许亦心的手,被许亦心果断打掉。她侧首瞪他,眼里分明写着,回头再好好和你算账!
第109章 亲近
蝉鸣阵阵,喧扰着日渐燥热的夏夜,飞蛾绕着窗边的宫灯转来转去,企图再靠近一些,却总是被那层纱罩所阻隔。
许亦心蹙眉看着手中的文卷,头也不抬道:“小幺!”
小幺应了声,忙跑过去赶走飞蛾,又跑回来给殿下扇风。
“挡着我光了。”
小幺忙挪开位置。
“别扇了,灯都被你弄得一跳一跳,晃得我眼睛疼。”
小幺只得放下扇子:“殿下,该就寝了,明日再看吧。王爷若是知道我任由您这样操劳,饶不了我……”
“明日殿试大典就开始了,哪能明日再看?还有,别整天想着向许知贤告状,你如今是公主府的人,吃里扒外的小东西。”
小幺吐吐舌头,“是您自己要我帮您和王爷私下传信的,那王爷问起您的近况,我能不多说两句吗?这次的回信送早了,依我看,得把驸马僭越一事告知王爷,王爷定会快马加鞭回来给您撑腰,省得驸马不把您放在眼里,居然私自接了一家子人入了诏阳城……”
许亦心将目光从殿试仪典文书上收回,默然片刻,问:“老夫人她们歇下了没?”
“已经歇下了,安顿在最宽敞舒适的沁藜苑和瑰相阁,亏待不了她们,您就放心吧。”小幺话里话外仍有不满。
尤硕明私自接他们入城,的确做得不太恰当,但其实她也可以理解,毕竟他们突然到访,谁也意料不到,而城内外瘟疫的疑似病例尚未归零,他定然也不放心将他们安顿在外头,只得先斩后奏,先带他们入城,再告知她这个消息。
只是韩漳的突然闯入打乱了他的计划。
她生气的也只是他没有提前与她通气而已,实则尤老夫人和钟婉琴的到来正中她下怀:既然来了宋国,就暂时别想回去了。
殿外响起谈话声,小幺出去看了一眼,进来时捧着一套华贵的衣裳:“礼部送来了明日大典的礼服,殿下您试穿看看。”
许亦心放下文卷,依言站起来张开双臂,任由小幺摆弄她,忽然想起来:“前几日裴大夫提到要赴东吴救治灾民,向我索要通行令,怎么没消息了?”
“您忘了?裴大夫请你引荐太史局乔先生,这不是见上了吗,说是一见如故,正与乔先生请教切磋,索性住在望星台了,估计得过一阵子才想起东吴的事。”
许亦心点点头,“韩漳回来没有?”
“那个不识相的小子?殿下管他去死。”
许亦心不赞同地啧一声。
小幺只得道:“早回来了。蹲在房顶上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吓得我半死。”
“宣他过来,我有话问他。”
韩漳无精打采地来了,耷拉着脑袋对她行礼。
许亦心板着脸训他:“你还没交代,你和陶修文怎么回事?什么叫他救了你一命?”
韩漳犹豫不决,瞥一眼公主的装扮,这才发现她穿得极为隆重,这是专门等着收拾他吗?倒也不必盛装打扮只为训他吧……
“公主……您得答应我不要杀他。”
许亦心无语:“好好好,他一根头发丝儿都少不了。说吧。”
“沽阳陂一事后,我连夜逃出宋国……是他放了我一马,还为我弄了过所……”
许亦心佯装大怒:“他这是叛主!”
韩漳啪叽跪下:“他只是奉命行事,但对您忠心耿耿!他是知道您肯定不想我们魏国一行人被屠杀殆尽才放我一马的,求殿下宽恕他——”
“行了行了快起来——那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不好好留他府上照顾他这个恩公?”
韩漳耷拉下肩膀,“他嫌我碍事,把我轰出来了。”
许亦心了然于心,摇头笑道,“傻韩漳,他是怕被人知道与你关系亲近,坏了自己的仕途。”
韩漳斜倚在屏风上,扭头不看她,噘着嘴嘟囔,“……公主何必明说。”
许亦心见他沮丧,心生不忍,转而说道,“当然,他也是为了你好。我本就对他不喜,你如今身在我府上,你与他越亲近,越容易被我迁怒,更有甚者,将军也会因他而责罚你。”
韩漳脸涨得通红:“我与他并不亲近!我们——将军他知道我的——我……”
“好了好了。”许亦心摸出两瓶s级伤药,是她没有用完的,“这是顶好的金疮药,你给他送去。明日大典,他只要没死就得给我爬起来参加。明白?”
韩漳见她这般,知道陶修文这是逃过一劫,兴高采烈接过伤药道了谢,迫不及待给他送药去了。
小幺愤愤入殿:“便宜他了。”
许亦心展开双臂,示意她过来更衣,“挺合身的,就是有点重。帮我脱一下。”
小幺一边给她解璎珞一边道:“那么好的药,殿下也舍得……明日我非得在他的早膳里加点巴豆!”
许亦心笑,“韩漳招你惹你了。”
刚把璎珞绶带解下来,殿外通禀说驸马求见,小幺蹙眉:“又来!还让不让殿下睡觉了!”
“好了。”许亦心拍拍她的手背,“去开门。”
尤硕明被放进来,摆摆手示意小幺退下,却见小幺鼓着腮帮子哼一声,转身带上了门,像门神一样守在殿外。
“她怎么了这是?”
许亦心没有搭理他,径自低着头拆自己腰间的佩环,尤硕明观察她的神色,讨好地凑过来搂住她:“我来帮你。”
佩环叮叮当当着在他手中响动,他手指的触碰令许亦心瘙痒难耐,扭着身子躲开:“……喂。”
说话间,他的手已经探入她的腰带抚弄,上头的双唇更是含住了她的耳垂亲吻,许亦心反应极大,猛地顶开他的身躯:“你这是拆佩环还是拆我啊?!”
尤硕明对她笑,“都拆。公主不喜欢吗?”
许亦心脸红心跳,没错,她实在是爱死他这样子了!
“流氓——唔——”
话还未说完,双唇已被他凶狠的亲吻堵住,缠绵间撞上身后的琉璃座屏,血玉簪子从发间落下,许亦心焦急转头想看有没有摔坏,被尤硕明强硬地掰回下巴继续亲。
“唔你个败家子——”
尤硕明箍着她的腰往上提,她一时间双脚离地,摇摇欲坠,吓得曲腿紧紧环住他的腰身,尤硕明被她缠得心肝儿巨颤,仰头找着她的朱唇继续深吻,许亦心头昏脑涨气血上涌,搂着他的脖颈沉溺其中。
直到他腾出一只手来试图扯开她的衣服,许亦心这才一激灵,打开他的手,急吼吼道:“这是礼服啊礼服!扯坏了礼部尚书要杀了我!”
尤硕明松开她的衣领,轻喘着喃喃,“难怪今天这么难解。”
许亦心嗔道:“放我下来。”
尤硕明老老实实将她放在书案上,而后埋头专心给她宽衣,将繁复的礼服一件件脱下,叠好放置一边。
这下许亦心便只穿了雪白的中衣,头发披散了一半,站在书案上正好与他差不多高,二人四目相对,不由自主笑了出来。
许亦心伸手抹一下他唇角,“全是胭脂。好吃吗?”
尤硕明眨巴一下眼睛,盯着她唇边被蹂|躏出来的艳色,“不清楚。我再尝一口就知道了——”
说着便亲了上来,许亦心没有推拒,主动勾上他的脖子,二人黏黏糊糊接了一个吻,尤硕明蠢蠢欲动,突然弯下身扛起她往床榻走,许亦心瞬间反应过来,急得拍打他的背:“不行,我明天有要事!”
尤硕明将她放在榻上,欺身上前:“时候还早——”
“不早了已经亥时了!”
尤硕明扶着她后脑,迟疑道:“你是不是怕……下不来……?无事,我这次保证轻些。”
“轻你个大头鬼!”许亦心曲膝顶开他的腹部,满脸通红地转移话题,“今日之事,我还没原谅你呢!”
尤硕明果然放开了她,坐起来正色道:“私自让母亲他们入城,是我不对。”
他一道歉,许亦心一肚子不满便烟消云散,也爬了起来。
“我不是气你让他们入了城……但是下次有什么事一定要提前与我商量。你也知道,现在无数双眼睛盯着公主府,我怕有人借题发挥……”
“我明白。是我不好。”
“更重要的是,你看见今日母亲和嫂嫂看我的眼神了吗?我好不容易和她们亲近一些,如今她们又视我如洪水猛兽了。”
她这样在意母亲和大嫂的看法,尤硕明只觉心里暖烘烘的,凑过来搂住她,“不会的,我去与她们解释。”
外头一串脚步声越来越近,二人双双抬头看去,果然没过多久,小幺的敲门声响起了,说是侍女们来服侍公主沐浴,二位主子的体己话谈完没有。
尤硕明指着门外,“这丫头对我有敌意?”
许亦心噗嗤一笑:“没有的事。”
尤硕明拉开门,殿外浩浩荡荡候了一大群人,粗略估计有二三十个,捧巾帕的拿漱口水的端金盆的,恨不得一人只拿一样东西,齐刷刷列队站在殿外,盯着他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