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校老栓和崔丽芬的帮衬,再加上家务小能手校大宝,校嘉华这个厨房废柴,不用花什么精力,家里的年货照样井然有序,一样不缺。
她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供销社上。
因为有了供销社,青河村也难得过了一个“富饶年”。
除了农场发的工分、粮食和猪肉,这群勤劳的老乡,还用自己的智慧和手艺,从供销社置换了不少宝贝。
男人有好烟好酒,女人有新衣香皂,小孩有糖果玩具,老人甚至有老花镜和糕点……
这些在未来当然不算什么,但是眼前的快乐,胜在新鲜和“知足”。
知足常乐。比知足再多一点,超出预期的惊喜,就是幸福。
对校嘉华而言,能够带给大家如此多的帮助,这份充实和价值感,并不亚于她当初坐拥百强企业时体会过的快乐。
腊月二十九这天,赵富达在大队大院,接到了县城供销社公司打来的电话。
王经理说,青河村早先订购的尿素已经到货了,不过数量有限,只有一吨多,让他们准备好货款,这几天尽快来拉。
赵富达是个急性子,化肥如此抢手,比黄金还珍贵,他担心被别的生产大队截胡,毅然决定,第二天就派车过去。
于是,除夕这天一大早,校嘉华穿着崔丽芬给她做的红棉袄,协同李会计、陈司机,坐着农场的大卡车,喜气洋洋地赶去了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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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嘉华忙了大半月,想起还没给两个孩子准备新年礼物,当妈的实在失职。
她核对完货、款和清单,李会计和陈司机跟进验货装货。
无事可做,她便和几人打了招呼,说去附近看看,学学经验。
县城的年味也非常足,虽然没有张灯结彩,家家也贴着对联。
年前最后一天,管理松了,也冒出来了不少洋货。
可惜校嘉华运气不太好,这次一露面,就碰上了老熟人——徐长贵。
原来,徐长贵伤好后,为了躲避垦荒的惩罚,偷偷从李家村跑出来了。在县城偷鸡摸狗,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姓校的!”他也一眼认出校嘉华。
新仇旧恨一起算,徐长贵亮出手里的水果刀,恨不得当场生吞了她。
校嘉华假装偶然路过,立即转身,朝反方向跑去。
徐长贵当然没有放过她,紧紧追上来。
年三十,家家户户忙着过年,大街上能求救的的人并不多。
回公司是来不及了,好在她印象里,前面就是县城公安局。
校嘉华狂奔到公安局门口,再转身一瞧,徐长贵果然不敢跟上来,早就溜之大吉了。
扫帚一到,灰尘自然跑掉。
扶着法国梧桐大喘气的时候,校嘉华注意到,身边多了一个站姿比树干还挺拔的男人。
刚从公安局门口走出来的男人,放下背包,善意地询问:“同志你好,需要帮忙吗?”
被人知道自己乱逛就糟了,校嘉华下意识拒绝:“我没事,谢谢你!”
她侧过身,与来人四目相对。
第一感觉是,这个男人满足了一个资深颜控的……所有安全感。
这种安全感,不仅源于他穿着解放军服,很高,很瘦,很英俊,更因为他的眼神,平和而坚定。
男人也怔住了,似乎想确认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刚下过雪,男人的军装外面,套了一件军大衣,脖子上还戴着一条灰蓝色的围巾。
军大衣这种横跨近一个世纪的时尚单品,校嘉华从前单看,并没有多惊艳。
此刻,穿在这个人身上,她才觉得那些模特、鲜肉都不过尔尔,完全没有穿出这件“古董高订”的精髓。
气质和眼神,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特有的韵味。
校嘉华无法形容,只能说眼前的男人,就是赏心悦目,360度无死角的好看。
白白净净的五官,没有攻击性,却又如诗如画,润物细无声。
他们这样对望。
校嘉华并不知道,她对这位解放军同志“头脑风暴”的时候,对方也在认真打量着她。
他眼中的震惊不亚于她。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虽然校嘉华是个已婚少女,但在陌生的时空,第一次遇到完全长在自己审美点上的男人……
就很想撩。
不要怂,就是上!
万一以后,白恪言回城,想跟她离婚,她也得开发第二春不是?
想到这里,校嘉华嫣然一笑,灼灼开口:“小哥哥,你是哪个部队的,叫什么名字呀,回家探亲吗?你对象也真是的,怎么没来接你啊?”
这是典型的旁敲侧击,如果他是单身,一定会说自己没有对象。
果然,惊讶之余,军哥哥沉稳地回应:“我没有对象。”
有戏!校嘉华心里春风得意,决定继续想办法,拿下军哥哥的其他信息。
但是下一句,军哥哥主动说:“因为,我已经结婚了。”
“啊?”
“嗯,我的妻子,是本县青河村人士。她今年十八岁,小名叫笑笑,大名叫做——校嘉华。”
校嘉华本华:“……”
托马斯回旋般的惊喜和意外,让校嘉华的脸又红又白。
她气若游丝:“你,你该不会是……”
她果然已经忘了他。
军哥哥的耳根也红了。他顿了一下,解开自己的围巾,仔仔细细系在她的脖子上。
“笑笑,是我,白恪言。”寒风里,他嘴边白气清晰。
白恪言看着她,坚定与平和里,多了一抹温情。
暖意袭来,校嘉华却极速缺氧,宛临大型社死现场。
难得放飞自我,一出手就调戏到自家老公,也是没谁了!
第19章 丈夫
没认出自家老公这事儿,真不能怪校嘉华。
俩人第一次见面已经是半年前,原主全身都是大写的抵触,压根没记住他长的什么样。
就连唯一的合影,也被他带去了部队。
等等,合影?
校嘉华恶人先告状:“白恪言,刚刚,你先看到我,却没认出来?”
哼,没认出侧影也不行。
白恪言噎了一下,好脾气地说:“对不起,你跟照片好像……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她故意问。
白恪言答不上来。
该怎么告诉她,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身上的朝气和美丽扑面而来,完全不同于照片中那个木讷又愤嫉的小姑娘。
但想到那一封封真诚又充满温度的信件,白恪言又觉得,校嘉华就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校嘉华也不为难他。
两人走到旁边的街心花坛。
她开启一连串的质问:“白恪言,你为什么会在县城,回家也不告诉我?你来做什么,出任务吗?要待到什么时候?”
白恪言又沉默了,他从未忘记她信里的每一句话。
但这次,他临时出任务,路过县城只是偶然,回家过年更是奢侈。
他诚恳地看着她,面露为难:“笑笑,很抱歉,这些我都不能说。”
“你到底是不是我丈夫?”别以为长得帅她就不离婚了。
白恪言隐忍着,薄唇抿成一条线。
校嘉华气急,背对着他,没走几步,却见徐长贵,不知什么时候折了回来。
徐长贵这次不是一个人,还带了三四个二流子。人手拿着短棍,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姓校的,我当你来县城干什么,原来是偷汉子来了!”
有了帮凶,徐长贵说话粗鲁又下作。
“怎么,你那入赘的便宜老公,在部队不要你了?早说嘛,哥几个好好满足……”
流氓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记勾拳和扫腿,重重打翻在地上。
校嘉华惊讶地看着挡在她身前的男人。
白恪言的动作干净利落,明显受过专业的格斗训练。
他脱掉军大衣,丢到校嘉华身上,冷静道:“笑笑,保护好自己,去报案。”
三四个小流氓很快围了上来,要给老大报仇。
他们听到“报案”两个字,个个杀红了眼。
留下来也是累赘,校嘉华没有犹豫,转身向公安局跑去。
她的背后,只剩木棍之间的撞击和惨叫,每一声都击打在她的心上。
白恪言一个人,怎么可能是四五个流氓的对手?校嘉华愈发担心他,脚下的步子如千斤重。
转角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四个歪瓜裂枣,或躺或仰,倒在地上痛苦哼哼。白恪言站在他们中间,脚下散了一地木棒。
空……空手夺木刃?
校嘉华愣在街头,不知该跑回去,还是往前走。
突然,徐长贵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揣着袖子,冲白恪言撞过去。
校嘉华想起什么,立即大喊:“小心,他有刀!”
白恪言反应很快,几乎同一秒,他卸下腰间的64式手/枪,抵在徐长贵的脑门上。
“不许动。”
白恪言的眼神严酷、冷峻。
不知道这半年他经历了什么,和校嘉华印象中那个文弱的大学生完全不同。
或者说,这才是本来的他。
徐长贵手里的刀应声落地,双腿发软,人直接跪了下来。
“向我的妻子道歉。”白恪言冷冷道。
徐长贵总算反应过来,这位就是校嘉华的解放军丈夫。
“解,解放军同志,对不起,我眼瞎,没认出来您是校同志的爱人。我不该跟着校同志,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我一条狗命吧!”
徐长贵哆嗦着求饶,快要吓尿。
目击群众引来的公安很快赶到,将四五个流氓都铐了起来,押回公安局。
白恪言收起枪,将徐长贵交给两名公安同志,简单交接两句,急忙朝校嘉华走去。
他走近时,校嘉华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手里的军大衣掉在地上,仿佛躲避什么洪水猛兽。
白恪言弯腰捡起,却发现她在颤抖。
拍掉雪粒,他将大衣披在她身上,柔声道:“笑笑,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校嘉华的眼眶红了。
她没有想到,白恪言竟然有配枪。
上一世,她风光半生,人人敬她爱她,唯一灰暗的时刻,就是遭人陷害,被经侦科抓走审讯的那几天。
警卫部队的配枪主要起威慑作用,没有人会对校嘉华怎么样。
可是,他们看她的眼神,冷漠,轻蔑,鄙视……就和普通犯人一般无二。
长公主的桂冠蒙尘,更显得低到尘埃。
因此,校嘉华一看到枪/支,就被勾起非常糟糕的回忆。
白恪言无措地解释:“你别怕,这支64枪的弹壳是空的,子弹在背包里,分离存放的。我们在山林出任务,有时遇到野兽,用来防身而已。”
校嘉华缓和下来,闷闷地说:“知道了。”
她的肩膀依然微微颤抖,这一刻,白恪言很想抱抱她。
但是,在这个男女恋人并肩逛街都算伤风败俗的年代,他能做的,只有紧紧握住她的手。
公共场合,这已经是非常大胆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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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恪言牵着校嘉华,重新回到公安局做笔录。
一个五十多岁,穿着改良中山装,打扮很斯文的老人,在局领导的陪同下,匆忙走了进来。
老人上下打量白恪言,语气焦急又关切:“恪言,听说你刚刚遇见歹徒?怎么样,没受伤吧?”
“章老师,我没事。”白恪言谦逊道。
“没事就好,你这双手,可不是用来打架的!”
白恪言点头,问旁边的局领导:“任局长,那几个坏分子怎么处理?”
任局长怒道:“哼,一帮二流子,那小头目还说自己是什么村长表亲。在我这,亲爹也不管用。过两天,一律送到北大荒,好好接受劳动改造。”
这代表几年内,徐长贵都不会留在本县了,校嘉华对这个处理结果很满意。
局长激动地拍他肩膀,“白同志,好样的,你竟然一下子制服了四五个流氓。太牛了,干脆调到我们局工作吧!”
白恪言还没回答,章老师先急了。
“不行不行,恪言可是我们地质大学的实力干将,任何人都不能抢走。”
任局长笑眯眯:“是是,地质考察、石油勘探的工作大过天!章教授,我们已经接到上级领导的指示,明天下午,一定安全顺利地把你们送上前往西北的火车!”
他们是要去西北出任务?
章教授注意到校嘉华,询问道:“恪言,这位女同志是……?”
白恪言拉住校嘉华的衣袖,坦诚道:“老师,这是我的妻子,校嘉华。”
他又介绍,“笑笑,这位是我的老师,章教授。”
“什么?你的结婚对象,不是个贫下中农吗?”章教授低呼。眼前这姑娘,精致又漂亮,跟贫农完全不沾边嘛。
校嘉华大方一笑:“章教授,我们家祖祖辈辈都住青河村,贫得不能再贫了。”
“啊,我不是怀疑校同志……”
章教授原本替自己的爱徒不值。
白恪言是个好苗子,在数学和物理方面极有天赋。章教授一直想把他招进设计院,协助数据工作。
可惜他毕业的时间不巧,白父被打成了“反学威”,政审无法过关。
章教授只好走迂回路线,建议他结婚后先去当兵,由军工科转入研究所。
这时期,有几个科研、能源等项目,都是在军工的协助下,共同进行的。
后来,白恪言真的找了个农村对象,拿着照片,打了结婚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