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教授教育爱徒,要负起家庭责任,以后好好待人家,却又一直为爱徒惋惜。
以白恪言的条件,完全可以选择一位门当户对、家世家底都不错的女同志,做为人生伴侣,而不是农林乡野的山姑村妇。
但是,章教授今日一见这姑娘,又觉得她面容姣好,气质沉稳,不像农村小媳妇,倒像个天真又世故的女学生。
任局长热心地说:“既然白同志的爱人也在,那就都留下,一起去我家过年吧。人多也热闹些。”
他是个直肠子,只知道按照上级指示,务必要招待好途径本县、转车去做考察的地质科学家。
“这怎么能行,我一个老头子住哪都无所谓。只是,恪言的爱人是本县人,他当然是要回家过年了!”
年轻人各有各的不容易,章教授希望他们多相处一会儿,哪怕只有半天。
任局长一拍脑袋:“说的也是,我这就派车,把白同志他们送回青河村,明天下午再接来,误不了火车。”
校嘉华瞪了白恪言一眼,谢绝他们的好意。
“不用麻烦大家了,我们白同志舍小家为大家,觉悟这么高,咱也不能拖后腿不是?我自己回去。”
校嘉华转身欲离开,又被白恪言紧紧握住手腕。
解放军哥哥的眼神里,带着狼狈和歉疚。
“笑笑,我们一起回家过年,好不好?”
第20章 除夕
受美色误导,校嘉华最终决定,和白恪言一起回家过年。
她给供销社公司打了一个电话,简单解释来龙去脉,让李会计和陈司机带着尿素先回去。
挂断电话,公安局的吉普车已经备好,白恪言正在往车上搬行李。
校嘉华好奇:“怎么这么多东西?不是说只住一晚吗?”
白恪言答:“这些是中午买好,本来就打算寄回家里的。”
所以刚刚,他才会站在公安局门口,等车去邮电局。
没想到,缘分如此奇妙,他们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相逢了。
白恪言又说:“里面还有一些年货,是章老师和任局长送的。”
两位领导都怕这个楞头青,不懂人情世故,空手去岳父家过年,会被赶出门。
校嘉华扑哧一笑:“我爹我娘,忠厚淳朴,你又不是没见过,还怕他们吃了你?”
白恪言不自在地纠正她:“是我们的。”
……是我们的爹娘,校嘉华莫名有点暖心。
上车后,因着司机同志也在,白恪言又变成了那个沉默寡言的兵哥哥。
面对公安小迷弟的热聊,他只会用“嗯”、“好”、“谢谢”来回复。
中途,校嘉华不小心打了个喷嚏,白恪言立即脱掉军大衣,盖在她腿上。“当心感冒,下次出门,不要一个人,还要穿厚一点。”
校嘉华却发现,他腰间的配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摘掉收起来了。
傍晚,吉普车停在校家门口。
卸下行李,白恪言取出两瓶西凤酒,去岳家拜年,顺便接校大宝和小石头。
这年头,正宗的西凤酒可比茅台还难得。
校嘉华心情不错,走在前面,把雪地踩得沙沙响。
白恪言怕她滑倒,无奈地牵住她的手。只是,一遇到乡邻街坊,他就紧张地放开了。
校嘉华暗自好笑,这兵哥哥也太纯情了吧。
王家的姑奶出来串门,瞧见校嘉华和一身军装的白恪言,立即笑着猜:“笑笑,你男人回来啦?”
她的男人……
如此接地气的称呼,校嘉华只能故作害羞地点头,再小声向白恪言介绍。
王姑奶又赞叹:“你家姑爷长得可真俊!”
白恪言也红脸了,礼貌道:“姑奶,谢谢您,过年好。”
“好孩子。”王姑奶继续说:“我们笑笑也是好姑娘,聪明漂亮又能干,你要好好待她,不能欺负她,否则,我们整个青河大队都不答应。”
“是,我绝不负她。”白恪言郑重答。
王姑奶很满意,又问校嘉华:“笑笑,我前几天,按照你说的花样,编了几个菜篮子,你得空帮忙看看,能不能多换几斤白面。”
“诶,我明儿就过去。”校嘉华一口应下。
如是应对了几次,白恪言牵着她的手,终于不再害羞,遇见老乡,甚至主动请校嘉华帮忙介绍。
真是的,弄得好像她在炫耀自家解放军老公一样。
.
走到大队大院,白恪言顿住,他判断:“笑笑,这不是去爹娘家的路。”
“呃,你怎么知道?”
白恪言没说话。
“好吧,是我走错了。”校嘉华有点心虚。
白恪言已经猜到,她故意引他来这里。
前面就是劳动棚,他的父亲白忠实,就关在那里。
他叹息,“笑笑,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父亲未必想见我。”
“怎么会呢?”校嘉华着急,“今天是除夕,天马上要黑了,这里没有人看守,白……咱爸会见你的。”
白恪言看着她,许久才道:“嗯,我们去见咱爸。”
白恪言猜的没错,白忠实一听儿子来了,起初不敢相信,后来连连躲避,在屋里不肯出来。
“不能见,不能见,我会害了孩子。”
校嘉华和郑长安好一阵劝说,直到天完全黑下来,他才颤颤巍巍走出去,答应见儿子。
即便如此,父子之间依然隔着半扇门,白忠实不许他踏进半步,怕影响不好。
“爸,您还好吗?”白恪言声音微哽。
白忠实也克制着泪水。
父子俩简短交谈几句,问起儿子的工作,白恪言三缄其口,白忠实也不再多说。
临别的时候,白忠实不舍地叮嘱:“恪言,你要答应我三件事。”
“爸,您说。”
“我在这里很好。你在外面,不要牵挂我。你要当好兵,做好人,报效祖国,不要丢白家的脸。”
“您放心,我会的。”
“第二,”白忠实看了一眼校嘉华,“如果不是笑笑,我这把老骨头早没了。笑笑对白家有恩,你成家了,要担起丈夫的责任,永远敬她爱她。”
“爸。”白恪言侧身,看着校嘉华,像是承诺:“笑笑永远都是我的妻子。”
校嘉华心中一动。
上辈子,花前月下、山盟海誓,她听过关于“永远”的甜言蜜语太多。只有这一次,她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校嘉华并不知道,从收到她来信的那一天,白恪言就在心里认定了这个事实。
白忠实放心地点头,“最后……”
他看着儿子,欲言又止,“恪言,原谅你的母亲吧。她也是无奈的。有机会,去看看你妹妹……”
不知为何,白恪言的眼神突然变得冷漠。他沉默了许久,始终没有应允。
最后,他放下一瓶西凤酒,深深朝父亲鞠了一躬。
.
校嘉华被白恪言牵着手,离开大院,一直忍不住回头。
手腕传来阵痛,她轻呼一声,他才意识到自己失控,急忙放开手。
“笑笑,对不起。”他别过脸,不愿她看见自己脆弱的样子。
校嘉华忍不住问:“你母亲为什么……?当然,这是你的私事,可以不用说。”
“除了工作,我对你没有私事。”
白恪言平静道:“我父亲早年赴法留学,后来一直在京大教法语。母亲是医院的大夫,他们一直相敬如宾。四年前,我母亲突然提出离婚,要求断绝一切关系,带走了十五岁的妹妹。”
“或许……你母亲听到了什么风声。”校嘉华说得委婉。这时候离婚、断绝关系的,原因不难猜。
“感情不能勉强,父母离婚,我可以理解。妹妹读的卫校,毕业要做护士,跟在母亲身边也是应该的。但我无法接受……”
白恪言痛苦而迷茫,“他们离婚不到三天,我父亲就被贴了大字报。有人举报他,留学期间和外国人交好,证据就是他和几个法国同学的书信往来,而举报者……”
不言而喻。
校嘉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她没有资格评判任何人。
因此,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踮起脚,轻柔地抱了抱他。
白恪言僵住,女孩子的怀抱温暖又柔软,冷硬的心被一点点融化开。
“我不该,让你看到这样支离破碎的家庭。”
“不对。”校嘉华放开他,惩罚式掐他手背,“你的家庭,你的新家……是我。”
未来的事很难说,至少,在夫妻关系续存期内,校嘉华不吝优待这张精美的“大饭票”。
“嗯,是你。还有大宝,小石头。”
白恪言自然地牵回她,“走吧,咱们去爹娘家,接孩子。”
这人,喜当爹还挺乐意?
“我跟你讲,白同志,你别高兴的太早,俩小孩是很有脾气的。我可是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又是钓鱼又是买新衣服的,才换来他们对老母亲真心实意的爱。”
“笑笑……辛苦你了。”
月光下,他们的手,再也没有放开。
夫妻俩敲响老校家的大门。
意外的是,举着煤油灯出来开门的,不是自家人,竟是梁高峰。
校嘉华瞪大眼:“梁知青,你怎么在这里?”
“这,这不过年嘛,赵村长怕知青们孤单想家,所以安排我们去几个老乡家,一起吃年夜饭。我就选择了校大叔家……”
梁高峰解释着,眼睛却一直在打量白恪言,“笑笑,你怎么没跟李会计他们一起回来?还有,这位男同志是谁?”
校家人听见动静,都从堂屋走了出来。
“白,白同志?”校老栓和崔丽芬认出白恪言,激动得忘了称呼。
白恪言收回看向梁高峰的目光,向二老行礼,“爹,娘,您们叫我恪言就好。”
二老还没回应,一颗小炸/弹就冲出来,扑到白恪言身上。
“爹,你可算回来了——”
童声稚嫩,所有人,尤其是梁高峰,都愣在当场。
瞧见哥哥的动作,小石头也跟着跑过去,抱住白恪言的大腿,鹦鹉学舌:“爹,回家——”
小石头毕竟年龄小,只记得自己爹爹是个穿绿军装的男人,直接这么叫,也情有可原。
问题还在于年龄大的那个。
难道,校大宝和白恪言,以前就见过?
校嘉华简直没眼看。
校大宝,请问出息呢?
有你这样,有糖就是爹的吗!
第21章 爱人
校嘉华猜的没错,校大宝还真见过白恪言。
半年前,校嘉华婚事说定,小男孩为姑姑打抱不平,跑去劳动棚砸玻璃,被老爷爷们安抚了一番,一出门,又被白恪言逮了个正着。
那时,校大宝护着裤兜里的果子,心虚得不行,就怕这位解放军哥哥去告密,把他也关起来。
“我是你姑姑的……对象。”这是白恪言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呸,那岂不就是他新爸爸!
校大宝不乐意,又不敢回怼解放军。正纠结着,却见白恪言掏出了一把水晶糖。
水晶糖被红纸包着,上面印着小小的“囍”字。
校大宝咽了一下口水,口袋里的野果瞬间就不香了。
本能驱使,他没骨气地接下,嘴上却很硬气:“坏分子,就算你娶了我姑,也别指望我喊你爹!”
白恪言面无表情:“你怎么喊我都行,但我不是坏分子,我跟你父亲一样,也是解放军。”
说起亲爹,校大宝眼眶红了。
解放军的称号虽然光荣,却往往伴随着危险和牺牲,他宁愿自家爹爹还活着,哪怕只是一个普通的庄稼汉。
白恪言出现在这里,是想在结婚前,再见一面父亲。
奈何白忠实怕连累他,坚决闭门不出,他便在烈日下站了一天。
面对又倔又怜的小继子,白恪言不会安慰人,只是说:“男孩子不要哭。很多人,包括我,都会把你父亲的精神传递下去,保家为国,无惧牺牲。”
一句话,校大宝就不那么讨厌这个后爹了。
临走时,校大宝喊住他,“喂,你可别让我姑当寡妇啊……”
白恪言愣了一息,才反应过来,孩子说的是自己的结婚对象,校嘉华。
“嗯,帮我照顾好家里的女同志。”
校大宝回到家,把硬糖化成甜水,喂给弟弟喝,记住了男人之间的秘密约定。
眼下,校大宝抱着新爹爹的大腿,很想告诉他,自家老母亲也太不让人省心了。
前面刚走了个村长儿子,后脚就来了个梁知青。而且,人家都打着过年送礼的旗号,登堂入室了。
白恪言安抚地拍拍两个小男孩,撒了一把软糖,让他们继续和铁柱铁蛋、招娣玩儿。
自从喜当爹,他就有了在口袋里备糖的习惯。
他取出西凤酒,捧到校老栓手上,又掏出几张过年发的布票,送给崔丽芬。
他向二老拜年:“爹,娘,过年好,谢谢你们平时,对笑笑和两个孩子的照顾。”
“女婿见外了,笑笑是我闺女,大宝、石头是我孙子,咱们是一家人,说什么照顾不照顾的。”
校老栓盯着好酒,心里很受用,对这温和有礼的女婿越看越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