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工人,一天生产几百块,算是顶天了。
烧碱的味道十分刺鼻,校嘉华站了几分钟,快要昏厥过去。
黄新萍一改平时的强势,语气很诚恳:“校同志,不好意思啊,我们也想把东西做得好一点,可惜没有你这样的大师傅。想去上海制皂厂学配方,人家根本不让进。现在只能生产老式肥皂,给矿工们用,连县城都不收。”
“大师傅不敢当,我的配方行不行,还要靠成品说话。”
校嘉华没有含糊,在车间取了原材料,重新回到接待室。
她把原料铺开,从包里取出自带的瓶瓶罐罐,一边做一边说。
“香皂的好坏,取决于皂基的质量。劣质皂基伤害皮肤,味道很难闻。好的皂基酸碱适中,清洁不伤肤,泡沫也丰富细腻。”
校嘉华拿出在家炼好的动物油和植物油,倒进皂基里,又添加了一些其它辅料。
她解释道:“做香皂,关键是碱与混合油脂的比例,多一分太软,少一分太硬。控制比例,还可以根据皮肤特性,做成干性皂和油性皂。”
搅拌了一会,她把皂液倒进模具里,慢慢等待冷却、成型。
黄新萍闻了闻,“好香啊,颜色也好看!”白白嫩嫩,比自家做的“洋碱”好一百倍。
“香料加到%,多研磨几次,香味才能持久渗透。等晾好了,黄姐您第一个试,看行不行?”
“行,怎么可能不行!这比县城肥皂厂做得还好!”
“别急,可不止这一种。成基前,加入白芷甘草或瓜果精华,条件好的加蜂蜜芦荟,可以做成美容皂。加入硫磺、石炭酸,还可以做成药皂,抗炎杀菌,老人小孩都能用。”
她说的头头是道,厂长夫妇的眼里只剩下叹服和憧憬。
他们厂以后量产了,销路自然不愁。
校嘉华又演示了一遍。这次,她用提前买好的白糖和酒精,做成阻晶剂,倒进皂基里,皂液竟然慢慢变得透明起来。
周围的工人们,像看魔术一样,已经傻眼了,“这,这样也能用?”
“这种是透明的精油皂,能用,就是费糖。好处是可以结合有色皂,把造型做得好看点,包装成礼品,赚个附加值。”
校嘉华记得自己上辈子用的爱马仕香皂,一小块也就几千块钱吧。
“可是,你一个年轻小姑娘,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石厂长提出疑问。
真巧,校氏集团在全球买买买的收购业务里,恰好有一家是老牌的洗化公司。校嘉华不仅友好莅临过他们车间,还看过一些产品的核心配方。
但是现在,她只能打哈哈:“呃,这些都是我和徐采购……在高中化学课本上看到的。主席说了,好好学习,才能天天向上嘛!”
她看了一眼徐民强,示意他对台词。
徐采购只好心虚地说,“啊?是……是这么说过。”
“校同志是高中生?果然有志不在年高。”
黄新萍赞叹着,又嫌弃自家老公,“叫你平时多读点书,改良技术,你就是听不进去!”
石厂长小声抗议:“香皂行不行,风干了才知道。他们现在一分钱没有,咱们出货还得倒贴钱。”
“石方柱,你是猪脑子?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可能赔钱?要是卖不出去,你就是个棒槌!”
黄新萍手握财政,大手一挥,“需要多少资金,我给你们批!”
忙活了一上午,总算达到目的。
校嘉华眉开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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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讨完具体的订单事宜,校嘉华婉拒了厂长夫妇的吃请。
离开的时候,夫妻俩把她送到门口,左一句右一句“校社长常来啊”,把门卫看得一愣一愣。
没想到,这姑娘真的是社长,反正门卫以后是不敢再拦她了。
回去的路上,校嘉华嘱咐徐采购,做好后续的包装、上货、促销……
徐民强洗耳恭听,眼睛里全是崇拜的星星。几千块的赊账,人家三言两语就谈下来了。有技术,有话术,就是个大男人也做不到!
校嘉华安排完,人也到了供销社。
她刚进门,就听到一阵里面抽泣。
于小莲蹲在柜台前,手里握着账本,眼睛哭成了水蜜桃。
刘二梅和钱玉珠袖手旁观,只有几个顾客围着她,指指点点。
于小莲看见校嘉华,化伤心为愤怒,激动地站起身:“校同志,你来得正好。跟你说一声,我要辞职,以后不干了!”
校嘉华挑挑眉,并没有直接安抚于小莲。她可不需要心志薄弱,遇事就退缩的员工。
“你要是想清楚了,我绝不挽留。反正外面一堆人,削尖了脑袋想进来。”
“社长……”于小莲委屈又不甘。
到底同事一场,徐采购不忍心,帮腔问:“小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端端的,为啥要辞职?”
于小莲想张嘴,钱玉珠却先告状。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下周就是元宵节了,不少顾客要买糯米和芝麻糖。账上明明还有很多,实物却没几斤,原来都被于小莲监守自盗,给偷吃了!”
于小莲又急哭了:“你胡说,糯米和糖是刘姨前两天交换让我卖的,本来就这么点,我根本没偷吃。”
刘二梅拉下脸:“于同志,你的意思是我偷的?”
于小莲不害怕是假的。万一档案留下偷盗记录,回城也是爹不亲、娘不爱,她憋屈得快把嘴唇咬出血。
“多大点事!做营业员的,丢货赔钱,不是很正常吗?”
校嘉华发话,“不过,社里的东西进了多少,卖了多少,库存还剩多少?大到自行车家具,小到一根针、一粒米,咱们全部都要盘点盘点,做到账面干净、心里有数。”
“盘……盘点?”
刘二梅脸色发白,“这不合适吧,供销社从来没有盘点过。每天上班那么忙,哪有时间搞全盘。挑几样大货抽盘一下,差不多就行了吧?”
校嘉华已经猜到了什么。
她面无表情地吩咐:“下午闭社,全场大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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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元宵
盘点前,校嘉华列了整整三大页清单,把每个人平时负责售卖的品类,写得清清楚楚。
签字确认的时候,刘二梅和钱玉珠才知道,这位代社长表面上不管事,实际上,对供销社的大小事门清。
还能怎么着,硬着头皮盘吧。
“暂停营业”的牌子挂到下午四点,盘点结果总算出炉。
经过比对,于小莲平时售卖的平价百货,大都锁在柜台里,实物与账面的差距不大。
钱玉珠负责高档礼品和洗化,数量有限,且摆放在显眼位置,多了少了肉眼可见。安全系数很高,也没什么问题。
重灾区是刘二梅管理的粮油、副食和布匹。
去掉年代久远的死账、坏账,仅最近半年,供销社就少了半袋大米、两斤糖果,一瓶豆油,和半匹花布……
性质恶劣,原因不言而喻。
说实话,供销社的人贪几口零嘴、给熟人行个方便,也无可厚非。这跟饥荒年饿不死厨师,是一个道理。
但是像刘二梅这样,明目张胆地往自家扒拉东西,累计下来,积少成多,简直可以按盗窃罪扭送公安。
于小莲和钱玉珠也很意外,她们知道刘二梅平时爱占小便宜,只是没想到,她的手脚尺度会这么大。
校嘉华把账本拍到刘二梅面前,“刘同志,这些你怎么解释?”
刘二梅浑身一颤,但很快镇静下来。下午盘点,她就想过对策。
此刻,她仍然很有底气,“东西是少了,但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拿的?‘十布九斜’,布匹扯来扯去,误差积累多了,少几米不是很正常吗?”
“丟的米和糖呢,总不至于是秤坏了吧?”
“称没坏,没准儿是……老鼠偷吃了!”
于小莲戳破她:“不可能!社里的卫生都是我搞的,别说老鼠洞,就是苍蝇缝也没有,你可别赖我。”
“没你的事儿,少管!”钱玉珠帮腔。
校嘉华笑了,“这老鼠真可恶,专捡你的货咬。偷个油,还把瓶子顺走?”
刘二梅知道校嘉华在内涵她,只能忍着,不敢对线。只要没证据,谁也不能拿她怎么办。
对付不讲理的人,只能比她更不讲理。
校嘉华语气平静:“供销社里的货,都是公家的。就算是被老鼠偷了,你也有责任。赔钱或者被开除,你选一样吧。”
丟的东西,按采购价算也有大几十,赶上农村娶媳妇的钱了,刘二梅根本拿不出。
她耍赖跳脚,“校嘉华,凭什么要我赔,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了?”
“就凭我是供销社的代社长,职务比你高。我说要你赔,你就得赔。”
不服?没用。
校嘉华看向徐民强,“徐采购,暂停刘二梅这个月的工资发放。就算她赖在这里,也是打白工。”
“谁敢!”
刘二梅撕破脸,把话说开,“这丫头在这待不了几天。倒是你徐民强,以后还想不想在镇上混了?”
过去,徐民强也看不惯刘二梅的偷摸行为,奈何自己是外地来的空降兵,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现在,无论能力还是人品,他都对校嘉华心悦诚服,也不怕威胁。
他劝她:“二梅,咱们是职员,要服从社长的命令。”
“呸,我就不走,今天谁能把我怎么样?”
刘二梅干脆躺在地上闹。
校嘉华没再废话,取来电话机,拨通了镇政府的号码。
电话里,她简要汇报了供销社的盘点和丢货情况,最后说,“刘镇长,社里的这尊佛,我伺候不了,您还是亲自把她领回去吧。”
刘镇长听到一半,知道山芋烫手,也不愿管极品亲戚的事。
他顾左顾右而言他,“校同志啊,你刚刚说什么,对不住,我这边电压不太稳……”
“刘三德。”
“什,什么?”
校嘉华:“刘镇长,您怎么连自己名字都忘了。有人中饱私囊,您要是不想管,那我就换个电话打,问问县政府和公安局,管不管吧?”
“咳咳!”刘三德在电话里大喘气,“咦,电话突然又能听清了!校同志不要急,问题不大,咱们从长计议。”
校嘉华提醒他:“门外围了一堆顾客,不出半天,咱们镇破四害不力,出现‘硕鼠’这件事,恐怕……”
“校同志,我马上把人接走,公事公办!”
刘三德义正言辞地打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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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分钟后,一辆老式吉普车停在供销社门口。
大概是避嫌,刘镇长本尊没到,只派了亲信过来。
两个男人不由分说,把哭哭啼啼的刘二梅抬上车,送回家接受思想教育。
勉强也算大义灭亲吧。
校嘉华照顾刘家人的面子,再加上确实没有证据,不着急送公安。因此,只对外宣称刘二梅身体不适,回家修养。
人走了,留下的两个姑娘,一个身心舒畅,一个敢怒不敢言。
于小莲主动说:“社长,谢谢你为我主持公道。”
“解气了,还辞职吗?”校嘉华问。
于小莲眼圈又红了,“社长,对不起,我太冲动了。我不想辞职,我想留下好好工作!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回县城,我爹娘只会打我、骂我,让我上缴工资,给弟弟当彩礼。”
行吧,又一个被磋磨的扶弟魔。校嘉华严重怀疑,她当初怎么考的大学。
“你这种包子性格真得改改。别人给你你就接,说你你就受,不欺负你欺负谁?”校嘉华扫了一眼钱玉珠。
指向性也太明显了吧!钱玉珠不太服气,但是连三舅都没辙,她只能……老老实实捡起抹布,先帮二姨擦柜台吧。
下班时,终于打扫完卫生,钱玉珠忍不住问:“校同志,二姨走了,她的活总不能都让我干吧?”
“要不我来吧……”于小莲下意识接话。
还能不能行了?校嘉华嫌弃。
她大手一挥,在告示牌上,写下了“招聘”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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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销社不愧是金饭碗里的香饽饽。第二天一早,外面就排起了长队,来求职的,比来购物的还多。
算算比例,堪比“未来”公考。
初筛之后,校嘉华选中了一个名叫谭桂香的大姐。
谭桂香今年四五十岁,年轻时当过妇联干事,儿媳怀孕后就辞职了,在家帮忙照顾孙儿。如今孙儿大了,一直想要出来发挥余热。
社里需要一个有工作历练,情商高的人,平衡两个年轻阅历浅的姑娘。谭大姐干过妇联,爱管家长里短,热衷给人说媒,结下了不少人缘。
热心肠,自来熟,会来事,还自带流量。抛开年龄,这样的人,正是零售行业需要的。
“谭大姐,”校嘉华提点她,“这个岗位空缺的原因,想必您也清楚。如果你想进供销社,起码要保证,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保证,保证,我可干不出那种贼喊捉贼、监守自盗的缺德事!”
做为资深包打听,谭桂香昨晚就知道,刘二梅被供销社开除了。连刘二梅这样的钉子户都能扳倒,足见这位代社长的原则和手段。
这样好看又能干的姑娘,竟然结婚了……呃,谭桂香打住自己的媒婆脑洞,“社长放心,我一定好好干,加油干,踏踏实实为人民服务!”
校嘉华点点头,撤下了外面的招聘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