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大宝却很坚持:“娘,我不跟她走,我要和你一起去镇上。”
小家伙在厨房里全程围观,这会儿对校嘉华的崇拜之情,滔滔不绝溢于言表。
校嘉华想了想,她好像还缺个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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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很幸运,一到村口,就遇上了往镇里送菜的三轮车。
“苦力宝”背着心爱的小竹筐,在突突突的发动机里,兴奋得手舞足蹈。
校嘉华怕他嗨过头,把他拉到身边,约法三章。
“第一,不可以在公共场合哭闹。第二,不可以离开超过我五米的距离。如果不听话,我就把你卖给黑心老板当童工。”
“当工人?”小孩眼睛贼亮。
好吧,她忘记了,这年月没有私营作坊,工人阶级大过天。
“最后,在外面不许叫我娘,要叫我姑。”
校大宝很失落:“为啥呢。”
“因为,我不希望被别人追问,这么年轻好看的小姑娘,怎么会有你这么大的儿子!”
这……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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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嘉华在镇上读过初中,对这里并不陌生。
上午的供销社总是人满为患,为了提高效率,她径直赶去药店。
药店的规模非常小,品类不多,以中药为主。柜员倒还和善,进门就问哪里不舒服。
校嘉华拿出写好的药单,解释:“家里老人中风,后遗症时好时坏,这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开的。”
“这些药……还挺特殊。”
店员随口说了一句,也没验处方,噼里啪啦就拨动算盘。
想起大院里的其他老人,校嘉华又选了一些治疗头疼脑热的常规药,有备无患。
合计29块8毛6分。
供销社还没去,白恪言三分之一的津贴就没有了。
想起早晨拱手相让的200块,校嘉华有点脸疼。
付完钱,柜员麻利地抓药,十几分钟就包好了。
校嘉华核对了一遍,还有三四个漏的,“这些都没有吗?”
年轻的姑娘不大乐意,“那是西药和中成药,县人民医院才有。”
想想白教授的成分,要真去了县城,这药恐怕就抓不出来了。
校大宝很敬业地抢过药,装进自己的背篓里。
校嘉华也不啰嗦,寄信才是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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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政和电信还没分家,门槛和柜台都高得很。
校嘉华比较了一下,拍电报速度最快,价格也不是问题。但是,内容要经由电报大楼,白教授的成分又特殊,还是写信更保险。
毕竟缺的是慢性药,也不是非常急用。
校嘉华并不知道,对白恪言来说,他就是收到一张废纸,也会被例行检查,拆得七七八八。
她又问了两句,玻璃窗语气很冷,“旁边,去买邮票。”
校嘉华大手一挥,买了一打。她没有集邮爱好,完全是为了以后省事。
她掏出药单,划掉已经买到的药,把昨晚写的信装在一起,密封好,递回柜台。
“这信,是寄给建设兵团的?”玻璃窗内,探出一个热情的大姐。
“呃,寄给我丈夫。”
“你是军嫂呀。”大姐的态度180度转弯,“你可真有福气。”
……早知道一开始就自报家门了。
从邮电局出来,校大宝捧着“全国山河一片红”的邮票爱不释手。
“姑,爹是不是也在当兵,很厉害?”校大宝得意地补充,“新爹爹。”
校大宝很有信心,毕竟连邮电局的人提到新爹爹,都另眼相看,怎么可能不厉害?
素未谋面就敢喊爹,请问骨气何在?
校嘉华揉他脑袋,“走吧,去供销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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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事办完,校嘉华总算能体验逛街的乐趣。
供销社不难找,跟着路人走,十有八、九目的一致。
路过国营饭店,跟屁虫哒哒的脚步声消失了。
校嘉华回头,皱眉。
校大宝苦着小脸,蹲在地上,“娘,我饿……”
“嗯?”语气威胁满满。
校大宝吞了吞口水:“……姑,我热。”
这金九的天,“热了自己脱外套。”
校大宝:“……”
求求你了,救救孩子吧。
空气里飘着焦溜丸子的香味,难怪有人走不动路。校嘉华暗笑,抬头看看当空的日头。
“走吧,咱们去国营饭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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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修文狂魔,连载期一个词汇不完美都想改的那种T_T
大家不用在意这种细节哈^
第5章 扫货
校嘉华走进国营饭店时,饭点已经接近尾声,里面零散坐着几个穿工装的大老爷们。
这年头下馆子太奢侈,食客多半是正式职工,其他人过来打牙祭,也通常拖家带口、全家出动。
校嘉华和校大宝,一个是水灵大姑娘,一个是机灵小男孩,怎么看都不像消费得起的样子。
戴袖套的女服务员扫他们一眼,语气不耐烦:“吃饭点菜,找人去外面等。”
校嘉华大大方方走近柜台,从白恪言的信封里掏出钱和粮票,故意把印有“建设兵团”的字样展示出来。
服务员的眼睛果然看直了。
校嘉华:“同志你好,我刚从邮电局给爱人寄完信,我侄子一到你们饭店就走不动了,还有位置吗?”
“有,有的!”
服务员把他们带到靠窗的位置,添上一壶茶水,“看不出来你这么年轻,还是个军嫂,你家解放军同志,在哪个部队呀?”
“他大学毕业,就进了北方建设兵团,具体我也不清楚,他们有保密制度。”
“大学生军人?那肯定是搞研究的。真好,打倒帝国主义,为国争光!”
又红又专的服务员激情满满,连旁边的工人都艳羡起来。
校嘉华猜测,白恪言虽然没有留过洋,但他毕竟是物理专业的学霸,在部队搞搞数据研究,还是很有可能的。
哪怕在部队给火箭拧螺丝,都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她低调地问服务员:“同志,有什么招牌菜推荐吗?”
“今天主要供应卤猪蹄和大肉水饺。”服务员又拿出一张菜单,小声对校嘉华说,“上面你还想吃啥,我让师傅单独做。”
这待遇也没谁了。校嘉华问大宝:“你想吃什么?”
“水饺。”校大宝脆生生回答,眼睛却死死粘在隔壁桌的卤猪蹄上。
“同志,我要两份水饺,一只猪蹄。”
校嘉华翻翻菜单,最便宜的素菜8毛,最贵的肉菜2块8,这物价……也还行?
“再来一份烧菌菇和清蒸鱼。”
不知道什么好吃,那就点最贵的吧。
付完钱,三四道菜很快上来。
校嘉华把猪蹄和饺子推到对面,“都是你的,吃不完就留下洗盘子。”
“谢谢姑!!”
小苦力感动坏了,一手夹饺子,一手抓猪蹄,嘴巴塞得满满的,差点咬到手指。
校嘉华尝了口饺子,皮薄馅多,确实好吃。别说人服务态度不好,没两把刷子,还真没资格开国营饭店。
尤其是这道清蒸鱼,满满的原生态,味道很对得起它的价格。校嘉华饺子没吃完,小猫一样优雅,鱼倒是干干净净。
“姑,这鱼我也会做!”校大宝舔着嘴角油水说。
“就你?”
“别不信呀。这种鱼,咱村的河里就有。夏天上游泄洪,冲下来一大波,用网就能捞起来,奶奶教我做过。可惜现在是秋天,鱼不好抓,只能等明年了。”
校嘉华想了想,“也许,不用等明年……”
·
国营饭店的墙上,挂着老式的摇摆钟。俩人吃完饭,已经快下午两点。
校嘉华用油纸包好剩余的饺子,马不停蹄地带着大宝,赶去今日行程的最后一站——供销社。
下午的供销社,虽然不像早上那般人山人海,但也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校嘉华光荣的军嫂身份这时就不管用了,因为大家都忙着扫货,压根没工夫闲聊。
校大宝吃饱喝足,倍儿有精神,拉着校嘉华,想往人多的地方挤。这是典型的从众效应,他相信人多的地方,东西一定物美价廉。
供销社面积不大,校嘉华让小孩先玩一会儿,自己则扫视全场,观察繁多的商品分类。
在有限的时间和资源里,购物也是一场硬仗,她必须以结果为导向,尽快完成KPI。
承诺的事要办到,她先走到布匹区,给张红娜即将出生的孩子扯布。
校嘉华有几套新衣服,都是结婚时崔丽芬帮她添置的,并不急着换新。小孩子长得快,倒是大宝和石头值得一买。
校嘉华被这个念头惊到了,她为什么要关心两个熊孩子?孩子是强塞过来的,就算她这个养母再不称职,校老栓和崔丽芬也不会坐视不管。
但他们毕竟在自己名下……
想到这里,校嘉华果断决定,给大哥家的另外三个小孩也扯一套衣服,毕竟当姑的,要一视同仁。
每尺布才1毛5,也不算很贵吧?
报上几个孩子的年龄、身高,选好面料、花型和棉线……十几块钱和布票,分分钟花了出去。
校大宝从人群里钻出来,只见自家老母亲十分爽快地甩出去了几张“大团结”。
“姑——”根本来不及阻止。
钱,是这么花的吗?孩子凌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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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校大宝眼睁睁看着校嘉华,疯狂开启了买买买模式。
她在日用区买了暖水瓶、毛巾手帕和针线,又去副食区买了油盐调料、两罐麦乳精和半斤水果糖……
期间,东西实在太多,她甚至花了10块钱,买了一辆木制的、简易的手拉小板车。
花钱动作如行云流水,令人瞠目结舌。
最后,她杀向洗化区时,校大宝终于忍不住,扑上去抱住她的大腿,“姑,求求你了,买点白面大米吧?”
“家里没有米吗?”校嘉华不解。
校大宝痛心疾首地点头:“上个月发的玉米面和高粱面,都快见底了。”
“好吧,那买一些。”校嘉华掏出剩余的零钱和粮票。
校大宝立即接过,生怕连这点口粮都没抢救出来。
小胳膊小腿儿很卖力,把两袋粮食抬上手拉车后,校嘉华笑着奖励他,“大宝有什么想要的?”
校大宝心说,您都快把半个供销社给搬空了!
但他想了想,难得害羞了一次,“姑,我想要笔和本子。”
“想读书呀?”
“嗯,我要像新爹爹那样,读大学,当解放军,造火箭!”
这一天的洗礼,他算看明白了,就算是当兵,大学生跟普通人也是不一样的。
校嘉华没想到,白恪言一句话都没说,还能起到这么大的教育作用。
“行,我刚好选几本书,一起买。”她大度地决定。
但是,买完书本、文具,校嘉华悲剧了。
白恪言的信封几乎空空如也,只剩几张毛票,根本不够买再去买她最感兴趣的洗化用品。
再理智的女人,也会不知不觉迷失在购物天堂里。但对校嘉华而言,造成这种局面,完全是她上辈子大手大脚惯了,错误判断了当下的形势。
她微微苦恼:“物价不是很便宜吗,怎么这么经不起花?”
校大宝嘴角抽搐,一副早猜到的表情。“姑,你专挑贵的买,没你这么花钱的!”
“……”她没有专挑贵的买,她只是遵循眼光,选择了她认为品质较好的。
多年的品味和习惯,一时半会真改不了。
校大宝还能怎么办,只能庆幸自己从败家老母亲手里,成功抢救下来了两袋大米和白面。
校嘉华:“可是牙膏牙刷,还有香皂、雪花膏,还是要买的呀!”
“姑,咱家没钱了……”校大宝已经绝望了。
对两人而言,今天都是他们被供销社教育重新做人的一天。
最终,校嘉华只能放弃昂贵的香皂和雪花膏,用仅剩的钱买了便宜的牙刷牙膏。
就,再用几天皂角,安慰自己是天生丽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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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嘉华拉着小板车,挫败地离开供销社。
夕阳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为人民服务”的宣传语下,校大宝突然拉了拉她的衣角。
“娘。”四下无人时,校大宝叫她,“你看这是啥?”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方块,小心地打开包装。
一股浓郁的香精味铺面而来。
居然,是一块香皂。
“娘,给你的!”他讨好地捧在手心,眼睛得意地弯成月牙。
校嘉华先是一愣,却没有接。
她紧紧盯着他,表情越来越冷。
“姑……”校大宝的眼神开始闪躲。
“校恩赐!”
校嘉华第一次严厉地叫他大名。
“谁教你的,竟然敢偷东西?”
第6章 教子
校大宝同志没有读过书,但在他累计六年的人生阅历里,“小偷”是一个充满羞耻和罪恶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