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嘉华不解:“都这个点儿了,怎么还不去上学?”
崔丽芬见校嘉华回来,脸上松了一口气,忍不住责备闺女:“还不是因为你!昨天晚上,你发烧生病,他们在床边哭了一夜。今天早上睡醒,又没看见你,怕你不要他们了,哭着不肯上学,非要去县城找你呢!”
“娘!”校大宝和小石头看见校嘉华,终于破涕为笑,两眼放光,齐齐冲过来。
校大宝红着眼睛,低着头道:“娘,我错了,昨天我不该惹您生气!作业我都写好了,以后再也不敢贪玩了!”
小石头也抱着她认错:“娘,对不起,不要生气!石头会很乖……”
校嘉华看了眼房间,床铺已经被他们收拾好,作业本整整齐齐地摆在书桌上。而两个小孩子,为了出门去找她,急得棉衣都没穿好,小手冻得冰凉。
校嘉华蹲下来,平视着校大宝和小石头,帮他们把棉衣的扣子系好。
她裹住他们的小手,又是摩擦又是哈气,直到他们暖和起来,才柔声道:“大宝,石头,你们放心,娘没有走,娘也不会走,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们。”
她终于放下所谓母亲的威严,诚恳向孩子们道歉。
“其实昨天,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不该因为大人吵架了,心情不好,就把气撒到你们身上。对不起,以后,我们互相监督,不要吵架,也不要乱发脾气,好吗?”
两个孩子哭得更大声了。
尤其校大宝,作为一个大孩子,他比小石头敏感得多。昨天晚上,他其实是有一点不服气的。
可是今天,看到娘亲这样平等地向他们道歉,校大宝心里的委屈,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可见,沟通和信任,才是维系爱的基本条件。
委屈和自卑,如果长期憋在心里,很容易憋成问题儿童。而现在,校大宝终于可以继续做一个快乐的小男孩啦。
快乐男孩心情大好,忍不住把校嘉华带到院子里,去看他们昨天堆好的雪人。
而昨天,被校嘉华推倒的高个子雪人,不知什么时候被扶了起来,倔强地站着。
高矮胖瘦,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见他们如此执着,校嘉华只好发出爱的鼓励:“真棒,不过,这么多的雪人,哪个是你堆的,哪个是小石头堆的?”
小石头抢答道:“娘呀,这些都是我堆的!”
校嘉华当然不信,他这么小小个,连雪人的肩膀都够不着。
校大宝却帮弟弟解释:“娘,每个雪人身上挂的东西,围巾,帽子,胡萝卜……都是小石头找来的。昨天,爷爷负责堆底座,奶奶负责堆身子,我负责堆脑袋。”
崔丽芬也在旁边笑:“是啊,昨天可把我和你爹累得够呛,要不是天黑了,他们非要堆六个,要把我和老头子也加上呢!”
“所以你们是……分工合作?!”
校嘉华灵光一闪,似乎又想到什么了不得的事。
她把两个儿子抱起来,亲了又亲:“大宝,石头,你们俩可真是我的幸运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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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嘉华把两个孩子送到学校,立即回了太丰县城。
她马不停蹄,去国棉厂找到仝其芳,第一时间要求暂停棉衣生产的培训。
仝其芳感到困惑:“为什么要暂停?趁这两天维修缝纫机,大家都在积极学习,争取尽快攻克每一个环节。”
校嘉华:“仝姐,如果您让所有工人去,都去学习每一道工序,每一个流程,等她们成为全才,完全掌握下来,至少也要十天半个月。问题就出在这里!”
校嘉华继续分析:“倒不如让她们选择一两项,自己熟悉、擅长的工序。大家按照每一个环节,分组划区,互相配合,而不是各做各的。让每一件棉衣,真正在生产线上流动起来。分工合作,各擅其长,这才是真正的流水线模式!”
仝其芳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
她恍然大悟道:“确实是个好办法,一开始我怎么没想到呢?都怪我,还是老式的夫妻作坊思维。我只想着把一件衣服做好,没想着怎么把一批衣服做快!”
校嘉华想到校大宝和小石头,也笑了:“是啊,几岁的小朋友都知道的道理,我们这些大人,却当局者迷了。”
改革后的培训,效果是显著的。
技术熟练的老大姐,单独成立缝纫组,把缝纫机踩得极溜。不擅长踩机器的年轻姑娘,则负责勾边,盘纽扣,塞棉花……
所有人分工合作,各司其职。一张棉布从打板裁剪,到缝纫加棉,再到装饰质检,从头到尾,严丝缝合,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工人们术业有专攻,随着技能一天比一天提高,不到一星期的时间,三百件棉衣就下线了。
这比原来计划的生产效率,足足提高了两倍。
质检过关后,仝其芳带着样衣,赶到供销社公司,激动地去找校嘉华报喜。
“妹子,你快看看,咱们自己做的棉衣好不好?跟上海服装厂的比,怎么样?”
校嘉华摸着棉衣,心里也很振奋。这些棉衣质量、做工,都不亚于大厂产品。而且,她们用的是边疆最好的长绒棉,在面料上,甚至还高出大厂一个档次。
最重要的一点,由于原料、工人都是自己的,国棉厂的棉衣,在造价成本上,也远远低于上海服装厂的。
物美价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棉衣行不行?我说了可不算,投放到供销社,老百姓买账了才算数的。”校嘉华谦虚道。
事实再次证明,求大于供的年代,好东西但凡物美价廉,一定会受到群众的追捧。
校嘉华特意吩咐苗小麦,把国棉厂的棉衣,混进上海厂的棉衣里,共同售卖。几天之后,上海厂的棉衣销量变动不大,但是国棉厂的棉衣,已经售罄了。
还有几个供销社的社长,亲自跑到公司,堵住校嘉华的办公室,要求她优先增发国棉厂的棉衣。因为,他们已经在口头上,“欠”了顾客好几件呢!
货品质量过关了,解决产能是关键。
仝其芳把情况反馈到县里,县领导看到效果,立即给省里打报告,追加缝纫机的数量和规模。
仝其芳也调集工人,又增加了一条棉衣生产线。他们继续沿用之前的培训方式,每个人的特长,都得到发挥,大家都进步神速。
不到半个月,全城老百姓们都已经知道,国棉厂效益好,连棉衣都做得便宜、耐穿又好看。
考虑到群众手中,布票、棉衣票有限,校嘉华和仝其芳在产量上,一直把控得非常严。
可是,等到外县、外省的人,都悄磨叽地跑到本县来购买时,仝其芳就不得不向县里申请,从外面招聘新员工,再次扩大生产线了。
这次招新范围很大,不少人为了这个工作岗位,各显神通,挣得头破血流。不管怎么样,工厂还是为县里解决了一部分人的就业问题。
“笑笑妹子,这么多人报名,咱们该怎么选呢?”
仝其芳如今,都快养成“遇事不决,先问笑笑”的习惯了。
校嘉华可不想越俎代庖,“仝姐,以您的能力,这些小事,还能难倒你?”
她还有大事要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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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校嘉华而言,她每天最重要的事,不是工作,而是去医院、药店看看。
但凡遇到适合跌打枪伤的药,甚至抗生素,消炎药,她都会买下来,第一时间给白恪言寄过去。
自从上次和白恪言通完电话,校嘉华口撕陶燕,战友们都知道了,白同志有个性格……嗯,很鲜明的妻子。
还有几个女同志,早对陶燕看不惯的,私下都拍手称快。大概,她就是当代版的绿茶克星、反矫情达人了吧。
不过,因为白恪言受伤的事泄露,基地领导对话务室的管理更严格了。他们要求,白恪言痊愈之前,任何人都不能打扰他,要他安心在基地养伤。
校嘉华倒不担心这个。她当然相信,白恪言在基地是安全的,也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只是,相比平时的跌打摔伤,枪伤要严重得多。而且,白恪言伤在腿上,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再加上后期的复健,他不知道要忍受多少痛苦。
想想就让人心疼。
等十二月过完,进入新时代的第一天,所有人都在欢庆阳历新年的时候,校嘉华终于接到了白恪言发来的电报。
确切地说,电报是他托战友,去镇上发的。
电报言简意赅,内容大意是,白恪言的腿已经结痂,不需要再寄药物过去。
而且,他一直积极配合医生复健,基本可以单独行走了。
最重要的是,电报最后一句话,是久违的四字经——“待吾岁归,与子结发。”
校嘉华一秒钟看懂。
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所以这次,他真的要回来……结婚啦?!
第70章 荣誉
时间一晃,到了腊月三十七,再过两天,就要过年了。
由于下半年,全县供销社的效益都创了新高,许德顺特意向县领导申请,给总公司的员工们放三天年假。
放假前,所有的主管、经理坐在一起,就放假期间的工作部署,展开最后的会议讨论。
然而,一向敬业的校嘉华,全程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所以,校经理,你对名单还有什么意见吗?”许德顺突然点名。
校嘉华惊醒:“啊,什么名单?”
许德顺:“……”
丁勤勤坐在旁边,小声帮她补课,“姐,大好事!许总推荐您,年后去读工农兵大学呢。”
果然,工农兵大学是奖励优秀青年的最终归宿。现在大学都停止招生了,能作为优秀的工农兵子弟,被推荐上大学,那绝对是无上的荣誉。
校嘉华表示十分感激,然后她拒绝了。“许总,谢谢您和公司对我的认可,但是,这么宝贵的名额,你还是留给其他同志吧。”
许德顺听了,有些意外。在他看来,校嘉华可是个积极上进的小媳妇。论能力,她不亚于任何一个男经理,甚至也包括他自己。
所以这次,冬布和棉衣大获成功,县里给了校嘉华最高奖励,不但把她升级为资深经理,还给了她读工农兵大学的机会。
一旦校嘉华学习成功,深造归来,那么在公司,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他人之上了。
打着灯笼都找不来的福利,她竟然不想去。许德顺有些不满,“校经理是嫌奖励太小了吗?怎么,你是不是还想,让我把总经理这个位置,也让给你?”
这话,和许德顺平时的老好人形象,有些不一样。秦环林和陈金茹久经职场,复杂地对视一眼,气氛有些微妙。
然而此刻,校嘉华心心念念着另外一件事,很大条地忽视了。
白恪言在最新的电报里说,他过年就会回家,算算日子也就这两天。
所以,校嘉华一直心神不宁,就怕临近年关,又出什么变故。
现在,许德顺问起,她又不能直接说明原因,便随口解释:“许总,我不能去读工农兵大学,是因为我已经结婚,上要供养老人,下要照顾孩子。而且,再过几个月,我丈夫就退伍了,家里实在抽不开身……”
才怪!其实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她已经是常青藤的管理专业出身,实在不想再回学校背书。
说到这里,丁勤勤也忍不住,帮校嘉华站队,“是啊,笑笑姐的爱人是解放军,不仅这两天要回来,还要在老家操办婚礼呢!”
众人恍然大悟,难怪校嘉华会放弃大好的前程。在他们看来,女人嘛,事业干得再好,还是要回归家庭的。结婚已经来了,那么怀孕、生娃还会远吗?
许德顺又换上一副和颜悦色:“原来校经理要摆酒席,怎么不早说?具体哪一天,我和几位经理好去贺喜!”
校嘉华只能报以优雅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许总客气了!我正打算,等我爱人回来,就请大家吃喜糖呢。”
这么一打岔,校嘉华去读工农兵大学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散会后,几个主管经理从会议室出来。
一直等在外面的苗小麦,拉住校嘉华,脸上激动极了,“经理,外面有解,解放军同志找您……”
校嘉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晓麦,你怎么现在才说?”
苗晓麦惭愧道:“是解放军同志,不让我打扰您工作……”
她还没说完,校嘉华已经飞奔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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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嘉华匆匆忙忙跑到一楼,果然看见白恪言,笔直地站在大厅里。
他仍然穿着半新不旧的军大衣,身边围了一群解放军迷弟。他微微侧脸,耐心地讲解着什么,直到心灵感应间,猛然一抬头,就看见了对面的校嘉华。
白恪言先是一怔,立即露出浅浅的微笑:“笑笑……我回来了。”
他信守了约定,如期回来。
校嘉华看见他腿边半倚的手杖,立即鼻子发酸,“白恪言,你的腿……”
如果不是场合不允许,她真想现在就脱掉他的衣服,看看他到底伤得怎么样了。
白恪言知道她心里难受,立即安抚道:“别担心,我恢复得很好。你看,我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吗?”
“你好个屁!”背后响起一道抱怨的男声。
两个同样穿着军服的解放军,从外面走进来。
其中一个留着寸头,长相憨厚的,走上前碰了碰白恪言的肩膀,“兄弟呀,你都伤成这样了,还非要请假回家!什么时候不能结婚?你媳妇儿又跑不了……”
他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位解放军踢了两脚,“韩栋,就你废话多!”
“郝连长,我错了……”韩栋同志知趣地闭嘴。
这都什么迷惑行为,校嘉华有点懵。
白恪言立即介绍:“笑笑,这位是我们部队的郝连长。我这次返乡探亲,是他专门送我回来的。”
郝连长向校嘉华敬了个军礼,“军嫂同志,您好,我是郝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