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培养他的学习韧劲,校嘉华并不轻易辅导,尽量让他自行攻克问题。
校大宝很聪明,不到一周,就掌握了乘法口诀和拼音,追赶上来。
校嘉华乐得清静,去河边钓鱼的频率也增加了。
每次收获颇丰,多出来的鱼不能买卖,她除了送给爹妈,遇见乡邻也很大方。
崔丽芬是个仔细的,专门给闺女编了个防水的鱼篓。还把鱼切片,用盐腌好,晒成鱼干,教她存起来,省着点吃。
很快,村里人知道校嘉华会钓鱼,纷纷上门取经。校嘉华没想过靠钓鱼发家,对鱼竿鱼钩的制法并不吝啬。
小小善举,村里人却对校嘉华大为改观,再也不在背后,议论她是什么清高的中学生了。
但问题是,旁人有了工具,却未必有她这份闲心。在农场干了一天活,回家倒头就想睡,谁还有心思垂钓?
更何况青河里的鱼并不多,徒劳无果也是常有的。
热度很快散去,校嘉华仍旧保持平常心,隔三差五带着鱼竿出门。
小石头虽然年幼,却是个沉得住气的,校嘉华钓鱼时,他会安安静静坐在旁边玩泥巴。
校嘉华怕他闷坏了,不利于学说话,偶尔也把他送到琴婶家,让他和丫丫一起愉快地玩耍。
再过三天就是中秋节了,为了给孩子们加餐,校嘉华又来到河边。
她坐在矮石上,聚精会神地冥想了一会儿,才甩开鱼竿。
中间换了几次鱼钩,一上午的工夫,就钓上来七八条。校嘉华翻翻鱼篓,把太小的鱼苗扔回河里,保护生态。
总体上,又是收获满满的一天。
她准备收工,转身却发现,赵勇呆呆地站在柳树旁,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赵勇哥?”
他身上穿着崭新的绿军装,校嘉华不禁猜测,“你的入伍申请批下来了?”
赵勇点点头,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笑笑,过两天,我就要离开青河村,去北方军区了。”
“恭喜你。”校嘉华有意表现得疏离。
村子里有些风言风语,校嘉华过去可以不在乎。但现在,既然担起照顾大宝和石头的责任,他必须时时刻刻避嫌。
抬脚离开时,手臂却被人抓住,“赵勇?”校嘉华皱眉。
赵勇心里有千言万语,怕自己明天离开后,再也说不出口,所以冲动着,来清河边找她。
她钓鱼的样子是那么平静,那么美好,仿佛世间万物都不入她眼,无法拨动她的心弦。
校嘉华人长得漂亮,读书也很厉害,赵勇一直觉得她和村里人有距离感。如今,她明明结婚后留在村子,却变得更加遥不可及。
“笑笑,我喜欢你!不管你信不信,一直以来,我想处对象的人只有你。”
一句简单的表白,却花了赵勇快十年的勇气。
校嘉华愣住,随即平静地笑了。
上辈子,她身边不乏优秀的追求者,不浓不淡地交往过几次,却没有一个人,能真正打动她的心,让她有步入婚姻的冲动。
对待不喜欢的人,校嘉华同样很果断。
她看着他的眼睛。
“赵勇,既然你喜欢我,那你回答我三个问题。第一,为什么要等我结婚后才说这些?”
赵勇面露苦楚:“这两年,我一直在读工农兵学校,想等毕业了,就请人去校家提亲。没想到校二哥牺牲了,他们为你找了一个……上门女婿。”
因为知道她的丈夫是军人,所以他也想成为同样优秀的人。
但是,按照村长赵富达的脾性,他绝对不会同意自家儿子入赘,更何况还要养别人的孩子。
校嘉华点点头,“第二个问题,你要入伍了,我的丈夫也是军人。你愿意抛下一切荣誉,和我远走他乡,接受处罚身败名裂吗?”
“笑笑!”赵勇瞪大了眼睛,震惊之余,是慌乱和闪躲。
很明显,他和他的家庭,不允许他这样做。
他不敢。
“既然你心里有答案,最后一个问题,已经没有必要问了。”
“笑笑,对不起。我是想说,如果以后,白同志对你不好,我会……”
校嘉华冷漠地打断他:“赵勇,即使你愿意,我也不会跟你走,因为我对你没有任何心思。以后,如果你能整理好感情,你还是我同村的赵勇哥。如果不能,请不要再叫我的名字。”
赵勇像是挨了当头一棒,闷痛,却也令他清醒。
“笑笑,对不起,我不会再说这些话。”他艰涩地说。
“赵勇哥,祝你一路顺风。”
校嘉华捡起鱼篓,毫不犹豫地走出灌木丛。
没走两步,却见程春霞沿着河道,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春霞嫂子,出什么事了?”校嘉华远远地问。
“笑笑,你怎么还有心思钓鱼?”
程春霞抹一把脸上的汗水,急得拍大腿。
“听知青点的人说,你家校大宝,和学校的人打起来了!陈知青还吵着要开除大宝呢!”
“你说陈曼玲?”
校嘉华神色一凛,飞快地向耕读小学跑去。
第11章 中秋
校嘉华赶到学校的时候,陈曼玲还在指着校大宝破口大骂。
“小混蛋,你姑妈勾汉子,你偷肉包子,你们校家没一个好东西。”
“你胡说,我娘没勾汉子,我也没偷包子,你是个坏知青、坏老师!”
校大宝气不过,狠狠咬了一口桎梏他的手臂。陈曼玲尖叫一声,推倒校大宝,又重重地补了两脚。
突然,有人拍她的肩膀。
陈曼玲一回头,眼前一黑,一股浓重的鱼腥味儿,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她被鱼篓砸倒在地,几条滑溜的草鱼,在她身上扑腾。
“唉呀,脏死了!”陈曼玲看清来人,更加愤怒,“校嘉华,你竟然敢打知青?”
“抱歉,手滑。”
校嘉华拉起校大宝,“怎么回事?”
“娘,她打我!”校大宝肿着半张脸,指痕清晰。
校嘉华站起身,冷冷地盯着陈曼玲。
陈曼玲有些发怵,恶人先告状:“你儿子中午吃饭,偷拿了食堂一个肉包子,我身为老师教训他,他居然敢顶嘴,还咬我!”
“你放屁,包子是我用粮票买的,不是偷的!”校大宝反驳。
“所以,你真的顶撞老师了?”
校嘉华命令道,“陈知青毕竟是你的老师,先道歉。”
“娘,凭什么,是她先骂我!”
“道歉,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校大宝委屈极了,但是母亲的命令不可违抗。他含着眼泪,倔强地对陈曼玲说:“对不起。”
陈曼玲有些得意:“你这家长还挺明事理,但是你儿子手脚不干净,我教不了,你领回去吧。”
校嘉华笑了:“该不该领回去,要让大家来评理,而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我儿子顶撞了你,他已经道过歉了,你打了我儿子,也道个歉吧?”
“我凭什么道歉?你儿子偷东西还说不得?”
周围七嘴八舌在议论,校嘉华弄清了缘由。
早上,赵勇通过了征兵申请,村长赵富达一高兴,自掏腰包买了十斤猪肉,让食堂做肉包子,每人凭粮票限领一个。
师傅卖完包子,核对粮票时发现少了一个。陈知青自告奋勇回去查,竟然在校大宝的书包里找到了。
校大宝护着书包,急忙解释:“娘,包子不是我偷的,我中午买了舍不得吃,想等放学回家,拿给你和弟弟!”
“嗯,这个逻辑很合理。但你自己饿肚子是不对的,以后不用这样。”
“哼,小小年纪撒谎成性,谁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陈知青又怎么证明,我儿子说的是假的呢?”
“偷就是偷,还用问吗?”
“谁主张谁举证,你拿不出证据,就是污蔑我儿子了。”
校嘉华转身看向邻居,“春霞嫂子,我男人不在家,也不能任人欺负。麻烦您去把村长请来,这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陈曼玲掐腰:“叫就叫,谁怕你?”
围观的人自动分成了两个阵营,一边是村民,一边是知青。知青队虽然人少,陈曼玲底气却很足。
程春霞前脚刚走,食堂师傅就匆匆跑来了。
范师傅捏着半个包子,见人就赔笑。
“笑笑、陈知青,你们别吵了,对不住啊,包子没有被偷,是我起锅的时候,不小心掉进灶台缝里了,还被花猫啃了一半……”
原来是这样。
因着钓鱼的事,村民们已经对校嘉华大为改观,如今见自己村的人被冤枉,也看不下去,对知青们指点起来。
十几个知青自知理亏,都下意识退让,和陈曼玲拉开了距离。
陈曼玲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只能转移火力,“范大哥,你工作怎么这么不严谨!”
校嘉华没说话,拍拍儿子身上的泥土。
范师傅立即对校大宝说,“这事都怪范叔。大宝,对不起,害你挨打。下次你来食堂,我给你多打一勺菜!”
校大宝本来有些低落,一听这话,立即没出息地点头,“不行,饭也要多打!”
剑拔弩张的气氛,总算缓和下来。
陈曼玲小声说:“既然都弄清楚了,大伙儿也别看热闹了,下午该上工了。”
“不着急。”
校嘉华冷笑,“既然事情查清楚了,陈知青是主动道歉呢?还是让我也打回去?”
“校嘉华,你别得理不饶人,你敢打我试试?”
她话音刚落,啪的一声,脸上就挨了一记耳光。
校嘉华收回手,“我有什么不敢的,如你所愿,试过了,怎样?”
“你!还讲法律吗,你个不守妇道的,有什么资格打我,我要去公社告你!”
陈曼玲又要发疯,却被同伴拦住了。
蔡小菊不忍心地帮腔:“校同志,再怎么着,我们也是公社派来的知青,你不该打曼玲。”
“蔡知青,你们来青河村,是协助贫下中农促进发展的,不是来作威作福、撒泼闹事的。你刚刚也听到了,她不仅冤枉、打骂我的儿子,还造谣我勾汉子,这种破坏知青和贫农和谐安定的坏分子,就不该留在农场。我出手教训她,也是为她好。”
陈曼玲口不择言:“我没造谣,你就是勾引村长的儿子,否则赵勇为什么要去参军?”
校嘉华:“陈知青说反了吧,我可是好几次看到你在山里、还有玉米地,‘偶遇’赵勇哥。这一点,很多人都可以证明。”
陈曼玲对赵勇献殷勤这件事,在青河村是公开的秘密。
正因为赵勇心有所属,陈曼玲才会处处针对校嘉华,故意为难校大宝。
过去,为了照顾村长儿子和知青的面子,人们只在私下议论。现在,秘密在太阳下摊开,话题也就变得肆无忌惮了。
“哟,女知青很开放嘛!”
有人吹起暧昧的口哨,陈曼玲心虚地往后躲了躲。
“男未婚女未嫁的,恋爱自由,不算搞破鞋,陈知青用不着害臊。希望你努力加油,万一追上人家,回城的介绍信不就好办了?”
校嘉华一针见血,指出了陈曼玲的心思。
赵勇再好,也是个泥腿子出身。陈曼玲看上赵勇,也不见得是有多喜欢他。关键是他有一个当村长的爹,手握着批准知青回城的大权。
知青队里,谁不想早点回城,可是名额有限,陈曼玲这么做,无疑损害了其他同伴的利益。
连一向维护她的蔡小菊,都忍不住侧目。
这下,陈曼玲真的众叛亲离了。
她慌张地说:“你们别信她,我没有勾引赵勇,是赵勇主动找我搭讪,主动约我去小树林的!”
这就是背水一战了。不惜坏掉她和赵勇的名声,陈曼玲也想在赵勇参军前,把关系定下来。
“是吗?”后面传来一声厉喝。
村长赵富达冷着脸,走到陈曼玲面前。
“笑笑人品怎么样,我儿子看没看上谁,我这个当村长的,还能不清楚?”
“赵村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和赵勇……”
校嘉华向校大宝使了个眼色,正在偷偷捡鱼的机灵鬼,心领神会,立即躺在地上打滚。
“赵爷爷,你可来了!陈知青冤枉我偷包子,扇我巴掌,欺负我娘,还污蔑赵勇叔……知青欺负贫农,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呀!”
校嘉华默默擦汗,演得有点过了,孩子。
但这并不影响赵富达的判断。
他对陈曼玲早就颇有微词,如今她还把主意打到自家儿子身上。赵勇还没入伍,就闹这么一出,当爹的更加不能容忍。
解了经过后,他发话:“既然我们青河村庙小,容不下陈知青,我现在就给公社打电话,请陈知青去别的农场,另谋高就吧!”
陈曼玲瞬间脸色惨白。
“不,不是的,我不想去别的农场,只想留在青河村。我错了,我不该误会赵勇同志和校嘉华同志。赵村长,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难怪她恐惧,和别的农场相比,青河村好歹挨着京城边。无论劳动强度还是回城政策,都相对宽松一些。
如果真调到鸟不拉屎的边陲山村,什么时候回来,甚至能不能回来,都是个未知数。
“知青们都是文化人,人家在青河村吃苦出力,咱们要护着、敬着他们,不能失了礼数。”
赵富达先是安抚其他知青,随即话锋一转——
“青河村别的不敢保证,公平却是顶天的。知青里谁表现好、工分多、贡献大,谁就可以优先回城。但谁要是动些歪心思、小手段,就别怪我赵富达公事公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