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张德清却突然缄默。
只听他自嘲一笑道:“该打嘴了,我又有什么资格说她呢?”
*
莹儿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见左右无人后,便迫不及待地将那包袱拆了开来。
这一回,贺云洛送的却不再是蝴蝶金钗,而是一个成色极好的玉镯。
莹儿愈发欢喜,便又将那封信拆开来通读了一番。
她识得的字不多,是以贺云落的书信措辞也十分简单易懂,这一回他让莹儿打听的事十分简单。
一件是瞧一瞧苏嘉芙近日里有无什么异样。
另一件则是找一找苏嘉芙身边有无玉玺。
为堵住天下人的泱泱之口,贺云洛想篡位做皇帝,除了策反张德清,将先皇留下来的诏书销毁后,还需要那传国玉玺。
没有玉玺,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上位。
贺云洛与张德清早已仔细地搜寻过乾清宫,可却连那玉玺的一丝影子都没寻见。
贺云洛自然是心急如焚,先皇停棺二十七天,他必须要在这有限的时间内找到玉玺,并在皇后苏嘉芙的当众让贤下坐上皇帝的宝座。
莹儿读完信件后,便如往常一般将那信件撕碎吞下。
再回到凤藻宫时,苏嘉沐已用完了午膳,此刻她正由婉儿搀扶着在廊下散步消食,她二人见了莹儿后,俱都和善一笑道:“这是去了哪里?还不快来用膳?”
莹儿心内本还有些慌乱,见主子待自己一如往常的亲密后,方才放下心来。
苏嘉沐与莹儿说了会儿闲话后,便打了个哈欠道:“本宫有些困了,婉儿带着莹儿去理一理书房吧。”
莹儿一喜,她正愁着没有好机会搜寻主子的书房内,谁知这机会却突然从天上掉了下来。
她立刻殷勤万分地扶着苏嘉沐去了里屋歇息,放下帘子后,才唤了晴儿过来守着主子起身,自己则和婉儿一同去了书房。
谁知婉儿一进书房,便神神秘秘地拉过莹儿,低声道:“主子书桌后的百宝阁我们就不必碰了,那里可有非常要紧的东西呢。”
莹儿心头一跳,压着喉咙里的涩意问道:“什么东西这么要紧?”
婉儿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是蠢人不成?咱们主子心里装的都是丞相,那东西自然是对丞相有用的玉玺呗。”
莹儿已快要抑制不住自己心内的喜悦,可她面上却只能装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玉玺?主子是从先皇那里偷偷拿来的?”
那婉儿立刻作出了副噤声的模样,走上前去将那百宝阁里的玉玺拿了出来,道:“只给你看一眼,嘴巴给我紧一点,不许乱说。”
莹儿见了玉玺的真身后,心魂早已飞到了天上去,她便点头如捣蒜道:“好姐姐,我哪有胆子出去乱说。”
婉儿满意地点点头,随后便将玉玺放了回去。
-完-
第7章
◎攻略目标。◎
苏嘉沐躺在自己的梨花木床榻上微微愣神,床幔上栩栩如生的百鸟朝凤花样儿险些让她晃了神。
若原主还在,从娘家带来的心腹婢女背叛了她,她会是何种心情?
苏嘉沐不敢细想,心内对贺云洛的厌恶又加深了几分。
他虽打着喜爱的幌子,做的却是在原主心上扎刀的勾当,一是居心叵测,苏嘉沐不信原主会是一个如此蠢笨之人,不顾名声地把自己对贺云洛的隐秘情思说给旁人听。
而满京城好似都知晓原主对贺云洛的“痴情”,这流言是谁传出来的简直不用细想。
二是利用欺骗,原主贵为皇后,又是先皇临终前唯一召见的后妃,原主一句话胜过文武百官千句万句推崇。
贺云洛勾结莹儿的意图昭然若揭,苏嘉沐暂时想不到破局的法子,也只有顺手推舟将自己的筹码露给他们看。
她在先皇临终后悄悄留了个心眼,将那传国玉玺藏在了自己宫中,即便她来自几千年后的现代社会,也明白这玉玺对君王的重要性。
这玉玺是她和六皇子唯一的筹码,她必须要好好利用一番才是。
苏嘉沐如此盘算着,意识也逐渐模糊了起来,再醒来之时已日暮西沉,婉儿早已摆好了晚膳,正等着苏嘉沐起身食用。
莹儿又“抱病”告假,苏嘉沐与婉儿这对主仆心照不宣地一笑,旁边侍候的冬儿与晴儿皆是一头雾水,不解地问道:“娘娘和婉儿姐姐在打什么哑谜?”
苏嘉沐不语,沉甸甸的目光落在满桌的美食佳肴上后则又忽然变得滚烫炽热,蟹粉团子、鱼翅烧鹿筋、荷包里脊、烧花鸭……
苏嘉沐必须重申自己的座右铭:人是为了美食而活着的!
见苏嘉沐如此喜悦激动,婉儿便给她舀了一个蟹粉团子,嘴里还不忘提点道:“这蟹性冷的很,娘娘可不能多吃了。”
苏嘉沐无奈点头,只是在她大快朵颐地享用其他菜时,婉儿总会适时地出声劝诫道:
“娘娘,这菜吃多了对身子不好。”
“娘娘,这菜吃多了对肠胃不好。”
“娘娘,这菜吃多了晚上兴许会闹肚子。”
苏嘉沐再次重申自己的座右铭:人是为了尽情享用美食活着的!
一顿晚膳过后,苏嘉沐去御花园散了会儿步,便心气不顺的回了宫。
而后她便顶着无比哀怨的目光躺上了床榻,婉儿替她掖好被子后,又拿了个汤婆子放在了她床尾,口中还不住地念叨道:“娘娘越发小性了,宫里可有事不过三的规矩,每道菜都不许多吃,娘娘难道忘了这事?”
苏嘉沐语塞,婉儿这般妥帖的照顾到底让她心内的郁气一扫而空,她便怏怏不乐地问道:“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婉儿脱口而出道:“如今已戌时了,娘娘是该睡了,明日还要丑时起身为先皇守灵呢。”
苏嘉沐在心内换算了一下时辰,戌时也就是晚上七点到九点之间,而丑时则是凌晨一点到三点。
瞧瞧婉儿的用词,戌时睡觉是“已经戌时了”,说明对古人来说戌时睡觉已经很晚了,而给那便宜老公守灵则要起的比鸡还早。
明日必是有一场硬仗在等着她,苏嘉沐叹息后,便只能紧闭双眼道:“知道了,你也去自己房里睡吧。”
婉儿却轻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娘娘又在说笑了,奴婢今夜当值,就睡在那儿。”说着,她便顶着隐隐绰绰的烛火指向了不远处的小榻。
苏嘉沐便也不再多提,随婉儿去了。
没了电子设备的陪伴,苏嘉沐的入睡显得尤为艰难,想到婉儿就睡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小榻上,她便也不敢频繁地翻来覆去,生怕闹出了什么动静惊扰了婉儿的睡眠。
辗转反侧下,苏嘉沐方才寻到一丝朦胧的睡意,只是还未睡熟时,婉儿软糯轻柔的声音已隔着床帘响了起来。
“娘娘,该起身了。”
苏嘉沐再次为原主默哀了五分钟,她太苦了,真的太苦了,吃不能尽兴,睡也不能睡饱,就这还称得上是无上尊荣的一国之母吗?
抱怨完后,苏嘉沐又思索起了正事,先皇停灵二十七天,二十七天后入帝陵,新皇即位。
苏嘉沐冷眼瞧着,如今这个大雍朝和明朝略有些相像,都有一套完善的官场运作体系,短时间内没有君王主持政事也能高效维持下去。
是以这二十七天,便是贺云洛与自己分庭抗礼的时间,谁是成王谁是败寇,一比便知。
今日是先皇停灵的第二天,己方的优势有些薄弱,只有一个传国玉玺和正统之名。
而贺云洛却拥有了文武百官的拥戴以及无上的权势。
好在她们也并非没有一点胜算。
昨日与婉儿闲聊时,苏嘉沐旁敲侧击地从她口中问出了几个并未站队的中庸之臣和几个刚正不屈的忠君元老。
其中有一位名唤杜康的三朝元老,如今虽已年近古稀,却依旧精神矍铄,身骨硬朗,他乃是当世大儒,广受世人尊崇不说,且膝下门生无数,若他能站在自己这边,兴许局势就会有所改变。
苏嘉沐便把这个杜康设为一号攻略目标。
除了名望与文人清客的支持以外,苏嘉沐还把目光放在了远在西北的广胜大将军身上,听闻那广胜大将军是个封狼居胥般的人物,先皇如此宠爱林贵妃也有些她是广胜大将军胞妹的缘故在。
而更重要的是,这个广胜大将军与贺云洛有仇,听闻他们曾为了一个貌美女子大打出手,此后一个从文一个从武,等闲绝不与对方有任何交集。
苏嘉沐听婉儿说到这里时,当下便忍不住拍腿叫好道:“真是天助我也。”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广胜大将军还统领着一支战无不胜的西北军,自己还救了她的胞妹,当真是天上掉馅饼般的助力。
而婉儿却十分疑惑地望了苏嘉沐一眼,只在心里腹诽道:别人不知道内情就算了,那贺云洛与广胜大将军可是为了主子才反目成仇的,主子这么高兴做什么?
这个广胜大将军便是苏嘉沐设好的第二个攻略目标,虽然这一位攻略目标的成功率很大,可他远在西北,远水救不了近火,自己还得想个法子将他召回京城才是。
苏嘉沐便立刻对婉儿说道:“昨日你也守了一夜了,今日便由莹儿与晴儿陪我去守灵吧。”说着,便又压低声音说道:“去让六皇子写封信,马上送到西北去……”
而候在屋外的莹儿听到里屋的苏嘉沐提到自己的名字后,面上便不可自抑地扬起了一抹笑意,这笑容倒让身边的晴儿有些不虞。
梅香拜把子——都是一样的奴才,这莹儿却总仗着有几分姿色,明里暗里瞧不起她与冬儿,当真是好笑的紧。
婉儿领命离去后,苏嘉沐便在莹儿与晴儿的陪同下往乾清宫走去。
半日的祭拜过后,张德清便将后妃们引到了左顺门,那是文武百官跪拜先皇的场所,苏嘉沐这个一国之母自然不能缺席。
刚至左顺门,苏嘉沐见到眼前的景象后,却不免柳眉一蹙,心内的邪火一股脑儿的涌上来。
那左顺门外是一处空旷的校场,几百位文武百官皆披着孝衣跪在先皇丧幡下低声嚎哭,而贺云洛却独自跪于文武百官之前,俨然一副群龙之首的模样。
苏嘉沐虽是穿越而来的后世之人,却也明白古代极在意跪拜时的次序,官员应当与官员跪在一起,贺云洛再有权势也不过是个臣子罢了,他那个位置应该是景诚的。
而裴景诚也在太监们的簇拥下来到了左顺门,他见苏嘉沐面色不善,眼下似是有些乌青,便关怀道:“母后可是昨夜未睡好?”
说罢,他的目光也被不远处百官之首的贺云洛吸引了过去,只见他脸上的笑意立刻垮了下来,一双沉静眸子里满是冷意。
“景诚,去丞相身边跪着。”苏嘉沐缓缓开口道。
既然贺云洛如此肆无忌惮,她便让这些文武百官在先皇灵前瞧瞧她们孤儿寡母的窘境——皇室唯一的血脉与一个臣子肩并肩跪拜先皇。
多么滑稽可笑的画面。
裴景诚遵照着苏嘉沐的指示走到了贺云洛身边,正眼并不往贺云洛身上瞧去,他便撩开自己的袍子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底下的文武百官中果真有些异动,可这点异动着实太过细微,苏嘉沐不免有些失望。
贺云洛望了身旁的六皇子一眼,眉宇间平添了几分势在必得的猖狂,他薄唇微启,对着身后的文武百官开口道:“先皇临去时并未立下遗诏,可我们大雍朝不可一日无主,贺某虽才疏学陋,却也深知唯贤不唯亲这个道理。”
这话一出,裴景诚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意,他正要站起来与贺云洛对峙一番时,身旁突然传来一阵清雅的馨香,是苏嘉沐拉住了他的衣袖。
“皇后娘娘乃是一国之母,也是她在先皇临终时陪伴其左右,娘娘自然明白先皇是何心意,不若就让娘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布先皇属意的人选吧。”贺云洛说这话时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让底下的文武百官都有些心有余悸。
以皇后娘娘对丞相大人的情谊来看,这皇位自然是丞相板上钉钉之物……
-完-
第8章
◎旧情郎是个疯批。◎
苏嘉沐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抖了抖身子,她点漆般灵透的眸子里满是瑟缩之意,听闻贺云洛要她将先皇临终时的遗言诉之众口,她便歉疚又不忍地望了身旁的六皇子一眼。
随后才支支吾吾地开口道:“先皇…他…他对我说……”
苏嘉沐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让底下的文武百官心内都有些难堪,一国之母尚不如寻常人家的诰命夫人大气典雅,如何不让人心生叹息?
丞相虽权势无量,却也不可如此践踏皇室的尊严。
太傅杜康便率先站出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只见他须发灰白,身形略有些佝偻,可从口中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
“皇后娘娘大可将先皇遗诏原原本本地说出来,臣等皆候于下首洗耳恭听。”
杜康在清流文官中极有威望,他这话一出,后头几个御史大夫便也适时出来帮腔道:“杜大人这话说的是,皇后娘娘大可直言不讳。”
而贺云洛的脸色也陡然阴沉了起来,压下这点不虞后,他状似惊讶地对苏嘉沐说道:“娘娘为何如此惶恐不安?莫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如此厚颜无耻的行径让苏嘉沐都自叹弗如。
见眼前的局势已被自己搅和的混乱不已,苏嘉沐方才收起了脸上的怯意,肃容说道:“先皇临终前,只说要将玉玺传给他属意的继位人选。”
裴景诚听了这话后,那颗紧绷的心才放松了下来。
他心内本无比惶恐,虽则养母这两日的所作所为都像极了是要将自己扶上皇位的样子,甚至今早还让自己给广胜大将军写了封急信。
可他仍是抑不住心内的惴惴不安,若是养母在文武百官面前说上几句贺云洛的好话,自己便再无继位的可能性了。
思及此,裴景诚不免有些愠怒,皇家血脉却被一臣子逼到如此窘迫的田地,当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幸而养母并未临阵倒戈,只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将父皇的遗言一笔带过。
这对他来说是件好事,如今他最迫切需要的是朝臣的支持,所以他需要些时间来私下运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