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您看好了哈,这一幅。”何矜一面摊开了给福宁公主,自己就去念右下角的小注,“骠骑将军的幼子。”
福宁公主摇头:“不好,长得凶神恶煞的,也不知道多大年纪了还蓄着胡子,看着就像以后会打娘子的!”
“我看看——确实是。”何矜随手一扔,撇嘴道,“这个的确不大行,那看下一幅吧。”
“这个是——户部尚书的幼弟!”
福宁公主再摇头:“不好。他祖籍哪的?祖上是挖煤的吧?就算穿着件玄色衣裳也一点不显白,夜里点着灯恐怕都找不见。”
“咦,还真是。”何矜不屑地咧咧嘴,又给它直接扔到一边,“不行不行,再来。”
“这个是——”
“阿矜,这个你不用看我也知道。”福宁公主微微一笑,带着些不可言说道,“肯定是光禄寺卿家的。”
“对啊对啊。”何矜仔细看过了小注,颇感神奇地不停点头,“公主,你怎么知道的?”
“哈,他这身形,都能顶得上三个我了,可不就是吃出来的么?”
何矜:“……”
“哎,公主说得是,那也不行,再来再来!”
“这一个呢?”
“太矮了,我前几天看了本《列国志》,他这个头,都比不上里边某个地方的大葱。”
“这一个?”
“也太丑了,阿矜,我那宫里,不缺辟邪之物。”
……
想象中群英荟萃,现实里丑男开会。
何矜虽嘴上没说,但早在心里吐槽开了。她自认对外貌也不算过分挑剔之人,但这堆画像的程度之离谱,堪称百年难得一遇的纸上审丑大会,那叫一个男人看了会沉默,女人看了会流泪,瞎子看了会奋起,自行冲到药店去买眼药水。
“啊,气死了,气死我了,这都是什么玩意儿?”福宁公主看着扔了一地的画像,桌上却几乎已经空空,她狠狠跺脚骂道,“什么狗屁的世家公子图?本以为是美得各具风韵,谁知道是丑得千奇百怪!”
“公主,别气馁嘛,这不是还剩下了最后两幅?”何矜面部已经有微微抽搐,但还是又拿起了个画轴,“要不要再看看?”
“不看,不看了。”福宁公主摆摆手表示拒绝,心累地扭过头,“还不知道是什么魑魅魍魉、妖魔鬼怪!”
何矜抱着本来也没多少的希望,试着打开了其中一幅,随即居然有些惊喜地喊着福宁:“公主,你看这,这幅不一样了,倒能看得过去。”
“是——首席御医的长孙!”
“我看看。”福宁公主半信半疑地偏过眼去,只不消片刻就冷笑道,“这个我知道,先天不足,是个病秧子,据说比高门小姐还要柔弱不能自理,没几天就得抽晕过去一次。”
果真医者,有时不能自医。
“咳,那还是算了。”何矜拿起最后一幅图时,手已经抖得像羊癫疯,不知道还有怎样的惊喜在前方等候。
福宁公主却已经表现得极为淡定:“算了算了,我看开了,你打开吧。”
何矜一边打开画轴,一边把头扭了过去,面露悲怆痛苦,直到完全展开才慢悠悠转了过来,把紧闭的左眼打开一条缝,似乎觉察到了还行,便又把右眼打开一条缝,意外发现更行了。
她双眼圆睁着,满脸惊喜地去喊福宁公主:“公主公主,你来看,这个好看的,真好看的!”
福宁公主不信邪了,她“呵”地冷笑一声,把脑袋像是计算好了角度,一点点偏过来,又瞄了几眼,顿了顿道:“也就……还行吧。”
何矜颔首一笑,这已是福宁今日的最高评价,来得也实属不易,然而她又接话道:“就是……有点眼熟。”
福宁公主点头随声附和:“是吧?我也觉得有点眼熟。”
何矜扒拉过去,看着画底下的小注,一字字念道:“吏部尚书之子张……”
“张迟锦。”
福宁公主:“……他令堂也!”
与此同时,在谢府门外爆出来一声带着哭腔、拖着长音的的悲痛大喊:“幸——安——呐!”
作者有话说:
某日,谢幸安发帖网上求助:友友们、家人们、老铁们,因长得太好看总被人排挤欺负怎么办?
友友们:你有病?
家人们:你有病?
老铁们:你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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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第七十八章
◎他并不痛苦,他快乐死了!◎
张迟锦这声爆吼简直石破天惊,几乎能震动方圆十里的气流,外加那极为哀怨的腔调,简直能分分钟登台亮相。
就这功力,何矜觉得他如果生在现代,绝对称得上新一任咆哮帝。
何矜扶着额头,极为尴尬地咳了一声:“他、他怎么也来了?这不就巧了吗这不是?”
“阿矜。”福宁公主拉拉着脸,伸手把张迟锦的画像极为残暴地揉成一团,嘴边噙着抹极度猖狂的冷笑,“你嘀咕什么呢?”
何矜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道:“我说,这、这也太不巧了。”
“呵。”伴着又一阵不屑讥讽之声,何矜只觉自己身边阴风四起,福宁公主直接更为肆虐地把张迟锦的画像从脑门处劈开,一分为二,“阿矜,我有绝对理由怀疑,这个风韵斋的掌柜,是张迟锦的什么人。”
“否则,怎会把旁人都画得千奇百怪,唯独将他一个夸张得这般好看?”
“公主,话也不能说……”何矜解释得小心翼翼,但看见福宁公主杀气腾腾的眼神,还是把声音越压越低,“他长得其实本来也就挺……”
她话还没说完,那边就又压过来一阵叫魂似的呐喊:“幸安,幸安,幸安啊!”
“吵死了!”
福宁公主用力磨着牙,望了眼身边的何矜,站在一个正常人的角度难以置信地歪头问着,“我说阿矜,你夫君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时运不济,被这么个玩意缠上了?”
“你可得好好盯着了,莫要让谢幸安跟他学坏了。”
何矜稍稍一愣,答应得十分敷衍又勉强:“哦,好。”
虽说在她心里,谢幸安也绝对算不上什么正常人,跟张迟锦顶多半斤八两。
但这话只能自己想想,可不兴讲。
“嘶,坐太久,脚麻了。”福宁公主揉揉眼眶,边捶腿边晃晃悠悠地起身,“行了阿矜,今儿我也来了有些时辰,就先不给你添乱了,我回去了。”
说完还不忘补一句:“唉,但我估计那讨人嫌的家伙来了,你和谢幸安两个人也消停不了。”
何矜点头:“额,是。”
自己的看法能被好姐妹认同总能让人愉悦高兴,福宁公主听闻此话后,脸上的愠怒顿时少了些,抬抬下巴笑出了声。
这时候接近薄暮,天边仿佛缺了个大口,艳艳残阳在慢吞吞地下坠,裹挟着连亘的绚烂霞光一点点沉沦。
在满目金灿灿的余晖中,福宁公主紧接着就提脚迈步,她挥一挥衣袖,当然带不走云彩,可留下了满地堆积的画轴。
何矜自不去理会满地狼藉,只管抱起来没有惨遭撕扯扔砸,尚还算尸身完好的那三幅,准备回后院搁到自己房里去。
结果她就听见了张迟锦边跑边随着脚步而颤抖的大喊:“幸安,你在哪呢?你都不知道那个公——”
声音戛然而止。
看这情形,除去张迟锦意外喊破音失声了,只剩下一种可能——
何矜停下脚步,躲在路边的大棵盆栽后头,仔细看动静。
果然,那边紧接着就传来福宁公主尖锐凌厉的无情质问之声:“怎么,张公子的话说到一半卡住了?你想说什么?接着说啊?”
三连发问,最为致命。
何矜默默在心底给张迟锦点了支白蜡烛。
张迟锦状如雕塑,心跳直接漏了一拍,整个人在断电几秒之后干脆装失忆地摸摸头:“啊?公主,你也在这儿,可真巧啊。我没说什么啊,我说了吗?”
何矜眯着眼睛,瞧了个一清二楚。
咱就是说,迟锦兄,这招我才用过,你演得还不如我。
“你们,你们都听见我说什么了吗?没有吧?”张迟锦理不直气也壮,直接拿手绕着圈指了一周,转得仿佛直升机的螺旋桨,在没人搭理后他反而硬气多了,“公主你看,他们都说没有,你听……错了。”
“是吗?”福宁公主挑着眉,皮笑肉不笑地从侍女手中要过来小皮鞭,“啪啪”两下子抽着地面,溅了些灰扑扑的尘土在张迟锦的皂靴上,“用不用本公主给你提个醒?你说那个公……公什么?”
张迟锦仿佛变身人形复读机,顺势重复着:“公什么……”
福宁公主又举起鞭子,对准了张迟锦的脑袋,直接指着他的鼻子,大喝一声逼问着:“少废话,我问你呢?公什么?”
何矜心道,如果有一出戏能配得上这个气场,那大概可以是《福宁公主倒拔垂杨柳》。
张迟锦显然也被吓得一哆嗦,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双手举过头顶,尽量保持嬉皮笑脸:“公主,咱有话好好说,整这……怪吓人的还,要是伤着人可就不好了。”
福宁公主面色和眼神一样阴沉,懒得再跟他多言半句:“说,公什么?”
“公什么……那个公,嗐,你说这个啊!”张迟锦爽快地拍拍手,作为明眼人,何矜知道他总算把理由给编出来了,“这不前几天,我跟幸安去畋猎,猎到了不少野味,有公山鸡和母山鸡,幸安他非说母的比公的好吃……”
“我这不是就来告诉他,那个公的比较好吃,对,就这么个事儿哈哈哈哈,对不对啊幸安?”张迟锦干笑几声,显然对自己编出来的瞎话十分满意,甚至一把拉扯过姗姗来迟的谢幸安,对他喃喃低语,“兄弟,快啊,救我一命!”
可怜谢幸安这傻孩子丝毫不知来龙去脉,就被强行按头承认:“嗯,对,是啊,迟锦说得对。”
“哼。”福宁公主虚晃一抽,吓得张迟锦直接躲到谢幸安身后,结果她直接收了鞭子,继续嘲道,“你贵庚了?人家谢幸安可比你小吧?还躲人家身后,你也就这点出息。”
“谢大人,劳你转告阿矜,等日后没人烦扰的时候,我再来找她、商议正事。”
谢幸安屈身拱手道:“好。”
张迟锦不停地探头探脑,只等到福宁公主出了谢府的门,伸长脖子都看不见个人影了,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吓死了,差点说漏嘴,你说她堂堂一公主,出门怎么都不乘车驾的?这谁能想到她在这儿?”
何矜眼瞅着没热闹可看了,才要起身,冷不防被后头的一声“夫人”喊得猛打了个哆嗦,连怀里的画都脱了出来,在地上徐徐自行展开。
“夫人,小的吓到您了?”阿默赔了个礼,极不好意思地颠颠跑上去,打算帮忙给何矜捡画。
何矜心神稍定,这才低着头说了句“不用”。
于是,何矜与阿默,正正好的两双眼睛,都同时看向地面上那张——
披着红纱,几乎半裸的、谢幸安的美男图!!
阿默惊了:“夫人,这您您您……”
何矜也傻了:“我我我……”
她的脑子和声带还在迟钝卡壳,阿默早提前一步拍拍手,拖着尾音长嚎了个“嗷”。
他又懂了、顿悟了。
“原来,夫人您,藏着大人的画像……”在一片尴尬难言的气氛之中,何矜走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听他悠悠说道,“定是因为,大人不日就要回翰林院供职,您一人在府中寂寞,借画像来排解相思之苦的吧?”
阿默说着说着,就不自觉鼓起掌来:“早听闻夫人和大人,叫什么……鹣鲽情深,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啊对!”何矜并不怎么懂谢幸安身边人的脑回路,但懒得解释,自觉这个说法似乎没太大毛病,便顺势僵硬一笑地点点头,“没想到你们大人身边的人都这般聪慧,这居然都被你给看出来了。”
连她自己也没想到啊。
阿默挠挠后脑勺,直接顺杆子就往上爬:“主要是,大人教得好。”
是哈,你们主仆两个,确实有够像。
阿默边给何矜捡画边抑制不住嘴角上扬,很有种磕到本命CP的狂笑:“您放心,翰林院的差事并不太忙,大人每日都会得空陪您的。”
张迟锦站在前厅,脚底着火一样转个不停,把旁人都屏退之后就忍不住抱怨道:“你说咱们陛下,怎么就正事不干……偏喜欢给人做媒赐婚呢?”
他似乎觉得这样说服力不够,干脆就举出活生生的例子证明:“你看,就拿你来说,就因为陛下乱点鸳鸯谱,随便赐婚,坑了你和小矜儿还不够吗?”
“幸安你看,你的脸色相当不好,像是疲累得很,实在痛苦啊。”
谢幸安原本面无表情,听闻此话之后干脆蹙眉,叹气后缓了缓神,真的戴上了痛苦面具:“确有些疲累。”
但张迟锦在讲什么?居然以为他痛苦?
他不啊!
这个亲成得,他简直都要快.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