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也听说过有人不顾禁令私自闯阵,结果不是死在阵中就是失手被擒,总之都是不得善终。“能否请你帮我一个忙。”文锦禾斟酌了半,说。
何摘星目光迟疑片刻,最终仍是点头:“能帮的我自然会帮。”毕竟身在相思门,即便与月相思意见相左,也难以撼动多年以来她在自己心底的地位。对于文锦禾虽然很想施以援手,也只能量力而为。
文锦禾并不以为忤,能听到这样的回答她已经很满意了:“其实也不是什么为难人的事,我离家数日毫无音讯,家里人难免担心。只是想托你将这枚玉佩送到我曾经投宿过的客栈,那里的人与我相熟,看到它自然知晓我平安无事,眼下我也唯有如此让他们安心了。”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枚晶莹圆润的白玉配饰。那是明敛给她的令牌,被她饰以珠线编成的团锦结,下端垂着缕缕流苏,看起来就像一块闺阁小姐身上不可缺少的普通玉佩,实际上却是明敛通知手下的信物。
凭此即刻便可调动昇州的人马,这块令牌小翠不会认不出来,出府之前还被她拿在手里把玩了好一阵子。
何摘星眉目一松,虽然她不能出去,但是托人稍带点东西还是可以做到。每隔几天,门内就会有人到外面采买,到时候把这个带出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文姐姐放心好了,别的事情做不到,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何摘星接过玉佩,笑语盈盈打下保镖。
文锦禾微带忐忑的移开视线,看向亭子外面扶疏凋零的枝桠,眉心有一丝抑郁。那双干净的眸子,总会让人自惭形秽。仿佛渴望光明而不得的人,面对明亮的东西,眼睛会泛起轻微的刺痛。
回到房间,就看到明敛靠在窗边的塌上拿着本周易翻看,旁边的案几上堆满了五行八卦之类的卷册。
第一百九十八章 准备破阵
这几天他一直闷在屋里研究这些。文锦禾也没管他,径直来到桌便拿起一个竹编的匣子。上回在花园里捉了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刺猬,浑身的刺还没长硬,只有半个巴掌的大小,蜷成一团毛绒绒的样子十分讨喜。
于是就带回来养在屋子里,这个时节的刺猬正预备冬眠,每天要吃不少东西。她特意扯了些草叶回来给它喂食,却发现匣子里空空如也。
朝明敛看去,正想开口询问,但从她进来到现在那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想想还是作罢,自己在屋子里面四处翻找。
花瓶里,桌子下面,床底下,妆台,被褥里面,整个都翻遍了还是没找着。只得转回来,对着那张唯一没动过的卧榻上下打量。
走上前掀开上面的锦被,探手到里面摸索。明敛放下手里的书卷:“你在找什么?”文锦禾头也不回,“那只刺猬啊,奇怪,到底跑哪里去了……”
卧榻很大,手根本够不到里面,她干脆爬上去找,霸占了一大片位置。明敛只得往旁边挪了挪,看到她身上时目光突地凝了一下。
她今天穿的衣服样式很独特,玲珑的曲线因而一览无余,最外面是一层茜纱,裙摆处处绣着金粉,领口开得很大,露出形状完美的锁骨,然而这些都只是映衬,根本算不上什么。
最最要命的是胸前隆起处,上面还栖了只活灵活现的金箔做成的蝴蝶,翅膀微微颤抖。远看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别有番妩媚风情,一时叫人难以移开视线。
在塌上查看了一遍无果,疑惑道:“早上还好好的在睡觉,这会儿跑哪儿去了?”转头瞥见明敛侧边的锦被里,一个小小的包隆起,蠢蠢欲动。
眼睛一亮,“找到了……”见他闻言要转身去看,急忙叫道,“你别乱动,当心把它压坏了。”话还没说完,就见那个包隔着被子,一路窸窸窣窣窜到了角落。
文锦禾只得跟在后面追,于是一人一刺猬就在塌上玩起了捉迷藏,被子下面的小包四处乱窜。因为目标小,又怕一个不经意伤到它,来回折腾得很是辛苦,往往眼看就能抓到,结果那个小家伙一下子就又溜走了。
“行了,你别跟它闹了。”明敛本就有些神思不屑,现在更是被面前的身影晃得眼花缭乱。手臂一伸将她揽到怀里,另一手掀起被子朝地上抖了抖,就见一个软乎乎的小球被扔进了脚踏上。
大概被摔得晕头转向,好一会儿都缩成一团没有动一下。文锦禾大为心疼,急忙将它捧起查看。怀里顿时空空如也,明敛看她一副小心翼翼呵护的样子,清浅出声道:“不过是只刺猬。”
“它比人要有趣多了。”除了看书还是看书,早晚得闷死。文锦禾伸出食指碰了碰缩成一团的小球,半晌它才探出头,半眯着黑眼睛。一见她便扒拉着小爪子抱住那截伸过去的手指,拿鼻子在上面蹭。
追弄了一会儿才抬头,正好瞥见明敛伸手揉了揉后颈,便知他可能是伏案已久导致脖子酸疼,以前奶娘也有这个毛病。
于是放下那只刺猬,坐了过去,双手搭在他的脖子上,轻轻的按压。她本来就是寒性体质,手指冰凉,揉捏之下反而让人觉得十分舒坦。
文锦禾为他按压了颈部半刻钟,又拉起他的手,在他掌心的穴位上按压起来。他的手指极为修长,手指内侧有常年握笔和习武留下的茧子,文锦禾指尖不由自主的抚摸上那些茧子,心里不由一阵轻微触动,就是这样一双手,撑起了庆明国不小的担子。这双手,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宽广,却偏偏能够让人安心。
明敛舒服的转动了一下脖子:“你这是跟谁学的,脖子不疼了。”按压手上相应的穴位对脖子酸痛十分管用,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
文锦禾嘴角的笑有点苦涩:“以前奶娘也有这个毛病,经常脖子疼。后来我偷偷问过太医,他说可以通过按手上的穴位疏通筋脉。我跟他学习了一段时间,奶娘也说很有效。”
“抱歉。”明敛很心疼她的过去,一个女孩子,总归是不该承受那么多。文锦禾摇摇头,垂下眸子,转而为他按压起另一只手。
明敛握住她的那只手,顺势将她搂在怀里,目光中几许叹息,他如何看不出来,那样的神情分明是想念已经逝去的亲人了。
下巴轻轻顶在她的头上:“等我们出去了,就回去看看,可好?”
“出去?”文锦禾愣了一下。“你每天去树林里不就是琢磨怎么出去吗?”他反问。文锦禾仰头朝他笑了笑:“不出去也行啊,我们就在这里白头偕老,死在一起。”
明知道她说的没几分认真,却还是被那笑容晃得失神。目光扫过她的胸口。想到她穿着这样子到处晃,眉峰略略敛起,停了片刻,突然说:“以后不要再穿这种衣服了。”
“嗯?”文锦禾低头朝自己身上看了看,不明白所谓这种究竟是哪种,迷茫了会儿才说,“可是衣柜里面都是这种样子的。”新月说是民间最为时兴的款式,没想到民间的风气已经奢靡至此。看来繁华盛世引来的纸醉金迷,不可不防。
室内的空气漂浮着淡淡的熏香,明敛凝目看向窗外,阳光慵懒。枝头上的鸟儿突然一跃,树叶散了几片,悠悠然地落下。碰到窗棂,又跌到案几上,像是跌疼了,被风一吹,发出呜咽的声音。默了一会儿,仿佛自言自语:“我们准备离开吧。”
“什么?”文锦禾从他肩上抬起头,以为自己听错了。明敛抬起手,抚了抚她的鬓发:“今天晚上就走。”满月高悬的夜晚本应是明朗的,林间却因为遮天的浓枝密叶而显得阴郁重重。
第一百九十九章 破阵(上)
文锦禾抬头往天上看去,依稀只有几缕微薄的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渗透下来,点点银辉,清冷似水。平日里在她看来似鬼打墙的山路,在身边人从容不迫弯弯绕绕的走来,却一径顺畅。
深深吸了口气,感到冰凉的气息通过呼吸,一直透到了心底。此时正是夜晚寒气最重的时候,耳边除了两人细微的脚步,再也没有其他的声响。这样的静谧,让她每每将几欲脱口而出的疑问吞了回去。那些若隐若现的疑云,被身边紧握的手温暖着,每当想浮出水面很快即被驱散,越发的虚无缥缈。
是不是女子都会如此,在某些时候宁愿麻痹自己,不去想不去问,便可以守住那片天空。任是心如明镜,也会在那一时蒙上尘埃,不是看不清,而是不愿看清。
思绪正絮乱的漂浮着,却因为乍然而来的停顿回神。“怎么了?”文锦禾探询的看向身边,话音未落,紧接着不远处吱呀一声响动,眼前一棵苍天古木摇摇倒下,向两人压来。
尚来不及做出反应,腰上便是一紧。明敛带着她堪堪躲过粗大的树身,刚站稳身形,一根枝桠啪的落到脚边,地面爆裂开来,尘土飞扬。
“好厉害的阵法。”不由倒吸了口气。幸而原先她只是在树林边缘徘徊,不曾深入,否则以这架势非死即伤。
“没想到居然还能看到五行绝杀阵,按说这阵法早应绝迹了。”明敛叹了口气,“看起来有些棘手呢。”彷佛应验他的话一般,脚下的大地忽然轻轻震动起来,一团漆黑之下,只听得远处传来轰然的巨响。高耸的树木接二连三的再身后横着倒下来,像一只怪兽,一路咆哮着追逐着两人的脚步。
文锦禾看着一棵棵巨木在自己面前横飞着砸来,脚下迅速的移动。耳畔尽是枝叶划过身侧的沙沙声,细细碎碎的飞到脸上,微微发麻的刺痛。突地身形一顿,似有藤蔓顺着足下缠绕而上,任是她身轻如燕,一时竟也挣脱不得。
眼看一截粗壮的枝干迎面袭来,戾气逼人。她心下惊骇,却已无从闪避,也无从抵挡。只得闭上眼睛,等着那最后的致命一击。没有等到。
只有轰的一声巨响。一片漫天飞奔的木屑中瞧见一支火把。火把后面一张熟悉的人脸,秀美的面庞在若有若无的稀薄月色下带着古怪莫名的笑容。“新月!”文锦禾叫了一声。
新月轻轻弹掉手中钢刀上的木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这五行绝杀阵端的厉害,文姑娘可有受伤?”文锦禾愣了愣,在阵中的分明有两人,可她只问及自己,不知是何意。
看到她手中的钢刀,一时有些错愕,鲜有女子会使用这样笨重的武器,而她本人毫无自觉,仿佛拿着的是绣花针一样理所当然。“幸得新月使相助,并无损伤,只是这五行绝杀阵如何?”
新月轻轻一笑,“五行绝杀阵分成五个辅阵,这个阵法,依仗山势,顺应天气,依靠五行,陷敌杀敌,极是厉害!你们刚才遇见的是五行绝杀阵中的青木杀。不仅这林中的参天大树棵棵都能变成杀人的工具,连地上的枯木残枝也有可能飞起伤人!刚才若不是我施以援手,文姑娘恐怕凶多吉少了。”
“新月使出现在这里是何意?”明敛从另一边走过来站在她身侧问到。对她方才的出现十分不以为然,就算她不出手,难道他就会看着文锦禾遇险不成。
文锦禾不解的瞥了他一眼,好歹刚才对方救了她一次,他不表示感谢就算了,怎么还一副质问的态度。在相思门期间,这位新月使身上并没有丝毫敌意,一直也对她照顾良多。可是明敛似乎始终对她怀有一股难解的抵触情绪,虽然不明显,但确实存在。
新月并未以为意,笑了一下,说道:“这阵法虽然厉害,但也有个缺陷——每过十五月圆之时,气势最弱,否则你们刚才遭遇的便不止于此了。五行绝杀阵失传已久,门主苦心参透多年才使之重现于世,是她生平得意之作,没想到还有人看破其中厉害。”语意中不乏对明敛的赞赏。
十五月圆之时,这样说来,选择今夜离开并不是巧合了。新月淡淡看向林间洒下的月辉:“即便如此,这阵法的威力仍不可小觑,要想出去亦非易事,至少到如今,没有门主的指引尚无人能够从这里全身而退。”
说着举起手中的火把,照向面前的道路。“新月使莫非是来指点迷津的?”文锦禾不确定的往她身后张望。按照新月一贯铺张花哨的做派,每次出场必有一群光鲜亮丽的美婢前呼后拥,可这次身边居然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新月摇了摇头,伸手指了一个方向:“指点迷津谈不上,但是若想走出去,不妨从这里向前,记着每五棵树左拐……应该可以走出五行绝杀阵,但是接下来会遭遇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文锦禾奇道:“难道阵中有些什么连你都不知道?”“门主的阵法变幻无穷,哪怕一步之差,境遇就大不相同,我能帮上忙的也就只有眼下而已。”
“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总不会是月门主授意的吧?”不是她要去刻意怀疑,只是倘若她说的是真的,作为相思门的弟子,无疑是与月相思的旨意相悖。
新月挑了一下秀挺的眉毛,竟有几分英气浮现:“本使对女人向来网开一面,何况文姑娘这样美貌,实在不忍心看着你香消玉殒。”
说话间目光触及明敛微微聚拢的眉峰,随即话题一转,“时辰不多了,二位还是赶紧上路吧,满月一消失,阵法就会恢复最强威的状态,祝两位好运。”说完最后朝文锦禾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转身便消失在林中。
第两百章 破阵(下)
看着新月执火把走远的背影,明敛沉吟了片刻,握了握她的手:“我们走吧。”文锦禾问:“你相信她说的?”
“相信也无妨,以刚才的情形,她特意赶过来,没有必要加害于人。”依着他说的路径试了几次,果真没有再触动机关。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面前一片豁然开朗,久违的月光水银一样倾泻在空地上。
空地上枯草丛生,夹杂着低矮的灌木。看来是走出了五行绝杀阵。文锦禾长长舒了口气,这里要明亮透气的多,刚才在林子里一丝风也没有,压抑的几近窒息。
回想起新月言语间的神态,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喃喃出声道:“你说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于那莫名其妙的理由,她是半点都不相信。
明敛并未回答,沉默半晌,突然说:“你以后离她远点,还有别再穿她送来的那种衣服。”以后?从这里出去之后,恐不会再与相思门有交集了,哪有什么以后。
文锦禾闻声向他看去,即便月色朦胧之下辨不真切,也可清晰的感到他的不悦。在她看来,这种态度分明可以称之为成见。
刚想问为什么,便被眼前的景象吸引去了注意,空地的另一头居然是片乱石嶙峋的迷宫。之所以说是迷宫,是因为面前的乱石组成一扇又一扇的门,一条又一条的直道,纵横交错,看的人眼花缭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