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泱笑道:“我倒想看看我的心结在哪?”
那不就是让她一人逃跑的意思吗?
万宝宝看了眼马上就要触及到裘泱脚踝的雾气,挑眉道:“巧了,我也想看看,像我这么头脑空空的人有什么心结。”
裘泱胸膛震动,停住了上升的趋势,三生魂盘旋而上,瞬间就将两人卷进了浓雾之中。
万宝宝紧紧地搂住裘泱的脖颈,周围都是一片白茫茫,她甚至看不清裘泱的面容。
不知他们是在缓缓降落,还是停留在高空。
“裘泱,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她收紧手臂,大声问去。
很快就听到了裘泱的回应:“小声点。”
他的声音清晰可闻,没有被浓雾阻挡。
万宝宝双手向上摸,摸到了裘泱的脸:“你可不能放开我。”
裘泱:“你摸摸你的腿。”
万宝宝松开左手,向浓雾中摸去,她就摸到了一片软乎乎的黏浆,将她腰部以下与裘泱紧紧
地连在了一起。
万宝宝这才松了口气,望着浓雾的深处,她好奇这个心结是如何展现的。
没过多久,她就知道了。
不远处的浓雾缓缓散开,万宝宝看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办公室,里面的人物就像投影仪打出来的一样,人影发虚,能看到身后的白雾。
万宝宝看到自己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将头发利落地梳在脑后,坐在椅子上查看电脑资料。
裘泱看了看,问道:“这是什么?”
这古里古怪的场景是哪?
里面的人虽然与万宝宝长得一模一样,但又有些不同。
万宝宝:……芭比Q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心结是在现代啊!这可怎么解释?!
万宝宝余光看到了裘泱的胳膊,她猛地转过头,浓雾不知何时散去,她可以清楚地看到裘泱的脸了。
万宝宝想了想道:“这是我的一个梦……”
裘泱冷笑:“那还挺逼真。”
万宝宝干笑着道:“先放我下来吧。”
白团团褪去,万宝宝站到了地上,想着怎么组织语言,这事她还真记得,没有想到会成为她的心结。
她当时有这么生气吗?
裘泱:“你的心结在哪?”
万宝宝解释道:“你看那个最前面,肥头大耳的男的,他是一个头头,他旁边的瘦高男,是他家亲戚……嗯,我做的活儿,被他亲戚顶了名,升了官,我就得了……十两银子的奖金。……这就是梦里的内容。”
她当时埋头苦干,从客户洽谈到跑工厂,终于促成了这次生意,谁知道却被摘了桃子。
现在想来,那时她还是太年轻,一两句话就被唬住了。
裘泱没追究她的“梦”是真是假,眼神凉凉地道:“杀了他能否解你心结?”
万宝宝:“咳咳,不至于。”
再说了,她自己的心结,她想自己去解决。
万宝宝正想着怎么进到幻影当中,她忽然一晃,在低头时,她已经身处心结之中。
万宝宝站起身,捋了捋裙摆的皱褶,踩了踩高跟鞋,对裘泱摆口型道:“我去去就来。”
裘泱不喜欢幻影中的她,总感觉下一秒就会随着幻影消失一样。他的眼神紧追着她,生怕把她看丢了。
万宝宝还记得,当年徐副经理一路提拔这个侄子,一直把侄子提到了项目组长。
后来徐副经理与石副经理一同竞争总经理的时候,才被石副经理给踹了下去。
石副经理当了总经理之后,第一时间就把他侄子给撤了,让万宝宝十分遗憾,因为她想自己动手搞他来着……
万宝宝顺着记忆中的路线走到石副经理的办公室,敲了敲门。
石副经理道:“进来。”
裘泱的视线穿过透明的墙,看到万宝宝在里面对着一个人侃侃而谈,谈了能有小一刻钟。
从石副经理办公室出来,万宝宝又去了趟人事。搞事情嘛,就要往大了搞!
回来之后,她推开了徐副经理办公室的门。
徐副经理见到她就是眉头一皱:“又是上回那事?我不是说作为协作组员,给你发奖金吗?”
万宝宝二话没说地挽起袖子,气势冲冲地绕过办公桌,冲着他肥硕的肚子就是一脚:“老娘可忍你太久了!”
这算什么心结?
这就是给她个机会过把瘾!
万宝宝还想踹第二脚,所有的人影却一同消失了,空荡荡的薄雾中,万宝宝低头一看,她又换回了那套古装。
这就解了?这也太容易了!
万宝宝有些意犹未尽地转过身,裘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似笑非笑道:“你不是说这是你的梦吗?什么叫‘忍了太久了?’你的梦还会重复不成?”
万宝宝:“……”
完了,说漏嘴了。
万宝宝苟住面部表情,脑袋一转就道:“咳咳……师兄,你听过连环梦吗?不瞒你说,我梦里还出过小黑屋呢,成宿成宿的。”
不光有小黑屋,还有你妈妈呢……
第90章 两百年
◎听了万宝宝的话,裘泱笑道:“对了,你还曾说过,道始文也是梦里学的。”
万宝宝硬着头皮道:……◎
听了万宝宝的话, 裘泱笑道:“对了,你还曾说过,道始文也是梦里学的。”
万宝宝硬着头皮道:“……确实是梦里学的。”
这怎么还开始翻旧账了呢。
从裘泱的面部表情就能清楚地知道, 他是一个字都没信。
万宝宝期期艾艾地凑过去, 拉起裘泱的尖爪, 整个人往他怀里一埋, 仰着头道:“等我们回上元宗的路上,我再跟你慢慢说?”
裘泱低头:“说你那些梦?”
万宝宝点点头道:“我的梦好长好长, 三言两语可说不完。”
虽然上下五千年里她就占了三十来年, 但为了说明白历史背景, 这些可都不能省,尤其裘泱喜欢刨根问底, 到时问题必然一个接着一个。
她没打算瞒着他什么, 也没打算特意去说,若不是过去的场景在三生魂中出现, 她可能一直都不会跟裘泱提。
这男人本身就小心眼得很,占有欲又强, 说这些有的没的,很容易让他胡思乱想。
裘泱血红的双瞳盯着她, 无言地静默半晌。
万宝宝眼珠子眨了眨, 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就听裘泱道:“……若还有时间,倒是想听你再多说些胡话。”
万宝宝歪头, 觉得裘泱这话明显话里有话。
什么叫“还有时间?”
万宝宝正想细问,就见裘泱的视线越过了她, 看向了她的身后。
万宝宝随之转头, 就看到她方才出现心结的地方, 又变成了另一番景象。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拱形的洞,洞口被红色熔浆般的液体所覆盖,它们就像一副门帘,只在洞口流淌,不曾溢出,也不曾退去。
熔浆洞的深处传来了悠长且杂乱嘶鸣声,有的像鸟叫,有的似风吟,还有的似野兽的吼叫。借着熔浆微弱的红光,万宝宝看到了距离洞口一段距离,左右分别有一个人影。
他们的距离隔得非常远,一个在南一个在北。
坐着的人影距离熔浆洞口近一些,一腿支在地上,一腿蜷起,身上穿了一件破破烂烂的黑色布衣。
对面的光线太暗了,但万宝宝还是认了出来,那个人影是裘泱。
他没有变成鬼相,保持人身的模样,看起来就像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他低着头,一口一口地舔手背上的伤口。
万宝宝见不得裘泱这种可怜模样,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再看另一个人影,她是站着的,影子非常的虚,比方才所有的倒影都要薄,似乎风一吹就会散掉。
女子双目呆滞,愣愣地望着远方,一动不动,犹如一尊石像。
这个标准的出场方式,万宝宝太熟悉了,这不就是阿飘姐吗?
裘泱在守鬼门的时候阿飘姐还没死?
万宝宝随即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阿飘姐是漂浮在空中的,与在小黑屋时的状态一模一样。
“我一直以为,她有一天会恢复神智。”
裘泱的声音不大不小地响起,他说得很慢,似乎还带了点笑意。
万宝宝:“这是你母亲的魂魄?”
裘泱:“只是残魂一缕罢了。”
万宝宝:“你们为什么离这么远?”
裘泱血红色的眸子里倒映着母亲的残影,他淡道:“她的残魂受不住我的煞气。”
他只要一靠近她,这缕残魂便会感受到煞气灼魂的痛楚,若再近些,就会灰飞烟灭。
这时,虚影中的裘泱动了,他侧耳倾听了一下外面,随即用煞气变化出了一个自己,本体化成一团黑气,沿着墙壁飞了出去。
万宝宝的视线,随着它的移动而变化。
黑气飘过树林,最终落在了一处石洞外。石洞里面摆着几个蒲团,里面坐着四个老者,正在谈着什么。
万宝宝最先认出了袁盛彰的脸,其次是腾阁宗的掌门,其余两个生面孔估计就是寒水楼和啸山派的掌门了。
万宝宝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几步,想要听清楚这几个人说了什么。
“……用神识探过了,那婴鬼还在鬼门附近守着,此时说也无碍。”
“……裘清淼的残魂可挺不住多久了。”腾阁宗的宗长喝着热茶,颇有些忧心地道:“当年我们可承诺过那只婴鬼,要让裘清淼变回人,那婴鬼一年比一年凶恶,要是知道我们一开始就是骗他,非得跟我们拼命不可。”
洞顶的黑气来回流动,变得如墨一般黑,浓得化不开。
几个掌门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在偷听,啸山派掌门应和道:“当年是她倔强,非得让我们插入魂钉,散了她的两魂三魄,才能任由摆布,纯属自讨苦吃,若知道残魂消耗得如此之快,当年怎么也要多给她留一魂一魄。”
裘清淼初生婴鬼的时候,虽然有些疯疯癫癫,状如痴傻,但起码还能有些表情动作。后来随着魂魄的消散,就变得越来越呆,现在只会望着远处愣神,眼神中再没有了神采。
寒水楼掌门用扇子敲了敲手心,向袁盛彰问道:“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不知袁宗长有没有什么法子?”
袁盛彰看起来不紧不忙,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才道:“别着急,虽然比本座想得要快了些,但也无妨。”
啸山派掌门道:“袁宗长快说来听听。”
袁盛彰笑起来很和蔼,就像一个慈眉善目的智者。
“这婴鬼可真是个好用的物件,就算每日受怨鬼厉鬼炙烤,再过个一千年,都不见得会灰飞烟灭,如今撒手,还真是有些可惜。不过也不是多大的烦心事,再做一个一模一样的就好。”
他能“造”出来一个婴鬼,就能造出来千万个婴鬼。
啸山派掌门:“那要如何除了这只婴鬼?”
袁盛彰捋了捋胡子道:“想要婴鬼死,只有拔了他的心头骨。先不提本座这结界就是以他的心头鬼为阵眼,只要他逃离鬼门林,心头骨必离体,魂飞魄散是早晚的事。”
“可他若是不逃,破罐子破摔将鬼门开了怎么办?”
袁盛彰:“自然有另一个解法,挑出几个聪明伶俐的弟子,再放出婴鬼的消息,总会有愣头青想拔了它的心头骨,我们稍稍用道始文助力,趁婴鬼不备,未尝不可得。”
“至于那几个小弟子……死后帮他们扬一下美名便是。”
婴鬼的心头骨是个邪门的东西,活人一旦碰触便沾肤入体。虽然有法子救,但袁盛彰绝对不会留活口。
“不愧是袁宗长,佩服佩服!”
啸山派掌门连连鼓掌,赞叹有加。
山洞外,黑气在洞口上方盘旋数次,原路回了鬼门附近。
鬼门洞口,黑雾流进了青年的体内,他的眼睛看着地面,从瞳孔开始迅速的充血。
万宝宝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会太颤抖。
她曾经想过,裘泱之所以会乖乖堵鬼门,是不是为了阿飘姐,毕竟能让裘泱在乎的人和事,少之又少。
在她身后,裘泱看到这走马灯般的一幕幕,诡异地笑道:“你猜我知道真相后,第一件事做了什么?”
万宝宝向后靠了靠,握住裘泱冰凉的爪尖,清了清嗓子道:“我猜不出来。”
唯一支撑他忍受鬼门苦熬的支柱摇摇欲坠,四大门派给他花了一个名为谎言的大饼。
以裘泱的性格,他必定想将这一切撕成粉碎。
裘泱:“我送走了她。”
不远处的青年双手撑地,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的煞气太重了,从来不敢离母亲太近,都是远远地望着她。
他还是小婴鬼的时候,母亲还会轻轻地抛给他圆润的小石头玩,偶尔跟他说两句话,她的吐字不太清晰,但也知道给他起名字。
姓随她,单字为“泱”。
泱,既有云起之随性,又有宽广浩瀚之意。
她希望他终有一日能摆脱束缚,变得自在洒脱。
随着青年靠近的脚步,呆呆地注视着前方的魂魄忽的抽搐起来,她的秀眉皱起,面上的表情看起来极为痛苦。
青年没有停下脚步,他从有意识起,从来没有如此接近过她。虽然他的接触,对母亲来说是一种煎熬。
青年慢慢地抬起了手臂,将面前变得极尽透明的残魂搂进了怀中。
当他的手接触到母亲的残魂时,她的眼睛似乎微微睁大,瞳孔变得有了些焦距。
无论是当年的婴鬼,还是现在的裘泱,都想再看清楚一点,母亲最后究竟有没有一瞬间的认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