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老是你——胖咪子
时间:2022-03-22 06:55:59

  觊觎不觊觎的,他是个爷们儿,被一个姑娘觊觎,亏他真说得出口。
  算了,既然武宁王瞧不上她,那看来是要她当烧火丫头了。夏和易灰头土脸地应了声,也不去辩解,身子往后捎了捎,靠在车壁上,把自己想象成一块挂毯子。
  武宁王也不理她了,借着烛火不住跃动的光,拿起了一卷书卷,先看的策论,看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抬眼不悦地横了她一眼,将手里的策论换成了一本佛经。
  夏和易莫名其妙,她可安静了,贴墙歪着,就差没吊着脑袋睡着了,又怎么招他了?
  但她很有作为使唤丫头的自觉,是时候表现表现,顺便洗刷一下大半夜觊觎男人的恶名了,撑着脖子凑过去,谄笑道:“王爷,夜里灯火伤眼,不如我读给您听?”
  赵崇湛乜她一眼,不作声,反手将书卷扔给她。
  夏和易接过,双手捧起来,袅袅的嗓子,莺鸣似的,读什么都像宜人的乐曲。
  声口漂亮了,其中不慎念错的几个字,就随他去罢,嘴里囫囵一下,带过去就完事了。
  赵崇湛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听,她读书的方式可真奇怪,刚开始还读得抑扬顿挫的,后来越念越黏糊,字都刚从蜜糖里捞出来,每句话都像一个拉不断的糯米团子。
  他皱眉睁开眼,原是想叱责她的。
  皇后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歪头靠着,身上略显宽大的男装打扮,经过一天的鸡飞狗跳,好些地方都松散地敞开了,若隐若现地露出小片小片的莹白皮肤。青葱似的手指懒懒散散地翻阅着书卷,双眸半眯半睁,润红饱满的唇瓣一开一合,读得可谓敷衍了事。
  这是他从没见过的皇后,她在他面前谨小慎微的模样太过深入人心,眼下乍一耍浑,反倒叫他心头突然像毛头小子一样纵起来了。
  几辈子统共加起来,他接触女人的经验,说实话也不能算太多。
  当皇帝的时候,他心里实在兜着太多的事,沉甸甸,每一桩都比私情重千钧,后宫的女人打扮得千娇百媚在他面前,他记不住脸、记不住身形,但能清晰看到她们身后的家族。她们成为他的女人,非他所愿,他亲近或是冷落她们,也非他所愿。
  唯有皇后,是他的抉择,是他夫妻一体的另一半。
  夫妻。
  这个词,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猝不及防想起来,瞬间拉扯得空气都暧昧起来。
  轻飘飘的绡纱帘在她身后随风荡开,满目的星河璀璨地坠着,还有一重圆弧的天。
  天……天幕……天幕地席……
  他的视线在她反复开阖的唇瓣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极为冷淡地转开,凉薄哂道:“不识字就闭上嘴。”
  夏和易愕然怔住,瞧着他不虞调向窗外的后脑,有些讪讪地把书放下了。上蹿下跳是极耗精力的,她太困了,车里的光线又太昏暗,一不留神念错了几个字。
  瞧不见武宁王的表情,只能从语气上大致判断,连调子都发硬。她读岔字了,所以招得他愤懑了,也不知道刚才是突然为了什么,还需要大半夜诵佛经平息火气,结果越读越火。
  可能真是宗室毛病多吧。
  夏和易大度地决定不去计较了。
  趁武宁王现在没留心她这儿,夏和易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半坐地歪了下去,边倒边感叹马车与马车的规格差别真是巨大啊,当初她让胡猴去置办车马,手上阔绰,已经吩咐一应按照最贵的来了,眼下和亲王的马车一比,那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么宽敞的马车,容三五个人平躺下来都不带蜷腿儿的,而且还不抖也不晃,一路这么松松闲闲摇啊摇的,夏和易半睡半醒的,再睁眼,天光一片大亮,外头在扎营做早膳了。
  她迷迷瞪瞪地揉着眼睛坐起来,在晨曦的亮光中望着不远处的人,一声“万岁爷”涌上来,在嘴边将将停住。
  伸手一摸,奇了怪了,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还觉着身上盖着被子呢,醒了怎么就没了。
  武宁王给她盖的吗?
  不能够吧。
  赵崇湛听见动静,见她醒了,瞥眼过来,不咸不淡地哼了声,“你们夏家的规矩就是这样的?”
  夏和易一下就彻底清醒了。
  主子爷还没歇,使唤丫头先美滋滋睡下了,实在说不过去。
  她嘿嘿干笑着,但凡不好意思的时候,一概以笑糊弄了事,卖好地往他身边靠过去,倒了杯茶双手捧至面前,“您早起劳累了,先漱漱口。”
  赵崇湛盯着她,面色不佳,但好歹是接过去了。
  方几上平铺着堪舆图,她盯着琢磨了会儿,眼珠子滴溜滴溜转着,忽然眼睛一亮,捏着心口佯装无知地问道:“王爷,咱们是往哪条路去啊?前面是不是要过南州城了?”
  “过了南州城,就有官道直通威武将军家老五的驻地。”赵崇湛食指点了点南州城的方向,一路指尖顺到征州,冷笑道:“你还敢说夏家和威武将军不曾勾结?”
  夏和易脖子一缩,“没,没有,我就问问,就问问。”
  安静了没一会儿,她又凑过去了,矫揉造作的笑脸就是明晃晃的为非作歹,“王爷,您说我们要不要改道去儆州一趟?我听说儆州小曲儿是一绝——”
  赵崇湛面不改色,颔首说对,“儆州不光有小曲,还有码头,儆江吃水深,可以让你连人带马车一道乘船去征州。”
  夏和易哑口无言了,讷讷缩回了她的小角落里。
  她打的那些小算盘,早就被他揣得一清二楚。看来只能算了吧,她和威武将军家五爷是注定没有缘分了。
  她沉沉叹了一口气,唉,自古美人多艰,她可真是情路多舛哪。
  那就还是选武宁王好了,好赖占一个长相呢,现在是妥妥的风流英姿,估摸着将来老了也丑不到哪里去,光是对着瞧瞧也高兴,凑合凑合将就吧。
  唉。
 
 
第37章 
  ◎早膳◎
  说话间,有几位太监打扮的使人上马车来摆膳桌,一道一道接一道,看得夏和易眼睛都直了,在野地里刨坑做膳,条件艰苦,吃食上却半点也不含糊,早膳满满当当摆了一个膳桌。
  肚子被唤醒了,咕噜噜响亮地叫唤了起来,夏和易脸一红,拿双手去压都摁不住。
  这么一想,昨天忙碌了一整天,只啃了一个半干饼子,有哪个公府小姐过得比她还凄凉,真是太惨了。
  菜上齐了,赵崇湛摆摆手,让下人都下去,再往夏和易这里挑眼给了个眼色,指了指筷子,示意她布菜。
  “哎,我来了。”夏和易拿起那乌木象牙的布菜筷箸,布一筷子菜就咽一回唾沫,咽到第五回 的时候,实在熬不住了,从面色上揣摩揣摩,今儿武宁王显然心境不佳,但她太饿了。
  她腆着笑脸凑过去,笑得像喇叭花一般灿烂,“王爷,这么多菜,您吃得完吗?”
  赵崇湛看她一眼,“跟你有关系?”
  夏和易嘿嘿一笑,“我没别的意思,就觉得浪费不太好,咱们这一路去北地,山高水远的,能省一点挑费是一点儿,依您的高见呢?”
  赵崇湛没搭理她,兀自端着金錾碗,慢条斯理饮了勺汤。
  夏和易夹了满满一筷子摊瓠榻,一手虚虚托着,放在他面前的小金碟儿里,很是热情,“您要不嫌弃,我就给您当一路搭桌的饭搭子,给您讲笑话逗乐子,您什么时候要觉着吃饭没滋没味了,我就大口大口吃给您看,为您添一份胃口。”
  嗬,想得还挺美。
  赵崇湛无话可说地移过去一道眼风,态度不冷不热,“我要是嫌弃呢?”
  结果夏和易完全没在怕的,更加热络地自请道:“那我就给您试毒吧!”
  她摆出一副“我是为你好”的悲天悯人表情,苦口婆心劝道:“您看您,用膳前不安排人试毒,这可不行,您贵为亲王,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身份如此赫赫,有道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为您试毒,舍小我,成就您的大我。”
  叨叨老半天,嘴都快说干了,渴求的目光灼灼射向鸡汤,“而且您不觉着对着我的脸,进食也会香甜些吗?从前我在家里,见过我的夫人小姐们都夸我长得好看。”
  她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才能大言不惭在人前自夸漂亮啊……虽然无法反驳,但赵崇湛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从一大清早就那么能聒噪,头疼地摆摆手,“得啦,行了,许你搭桌用膳,消停会儿,别嚷嚷了。”
  夏和易响亮地“哎”了一声,声儿还未消,人就先坐下了,“多谢王爷。”
  饿了快两天,架子是端不住了,那就敞开了吃罢,就着刚才的布菜筷子尝了面前几道,没想到不仅样子好看,滋味儿也是一流,不比夏公爷花大价钱从大酒楼里挖来的厨子差,这武宁王还真是个会吃懂吃的行家。
  可是,传闻中北地是极其荒凉贫瘠的地界儿,那税收能有几何啊,经得起他这样吃喝?
  嗐!以后等她当上武宁王府的掌家夫人,得好好治一治这败家子儿,多浪费呀这。
  夏和易一面在心里不住摇头,一面呱唧呱唧地大口吃喝。
  吃着吃着,又愁了起来,也不知道春翠秋红她们有没有东西吃,还有胡猴和罗布,俩大小伙儿正是长身体的岁数,一顿饭能顶她好几顿的量,饿着肚子怎么能行……
  马车里终于安静下来了。
  赵崇湛想起从前,每回和她见面,哪怕肩并肩坐着,他心里也装不下她,他有时候焦心着西北的战况、有时候斟酌着今秋的收成,实在分不出多余心思关注她。
  做夫妻时没怎么一道用过饭,仅有的几次,在他现在的努力回想之下,记起皇后似乎是个小鸡崽儿胃,樱桃口吃上几小口就搁下了筷子。
  如今是彻底闲下来了,人闲心也闲,还生出些闲心来瞧瞧她用膳的样子,吃得……那可真是多啊……好在光是多,吃得又多又斯文,听说姑娘家吃口上多挑剔,但她倒是百无禁忌什么都来点儿,一勺西瓜盅,一筷子炸三角,抿着嘴慢慢嚼,偶尔抬手掩一掩吃得跟松鼠似的鼓起来的腮帮子。
  膳桌上吃得起劲,膳桌下也没停下忙活劲儿,身子跪坐挺立着,还悄悄往腿上铺了条干净帕子,见缝插针往帕子里藏吃的。
  国公府出来的小姐,也不知道那些讲义气的江湖习气是从哪里学来的,她那一帮子人,主子不像主子,奴婢不像奴婢,简直一窝糊涂蛋子。
  算了,吃得多,勉强也能算一个优点罢,是个好生养的底子。
  赵崇湛勉为其难地为她找了个借口,说服了自己。
  为了让她顺顺当当偷东西,他还不得不撩开车帘子,专注往外头看了好一程子的风景。
  晨曦的柔光洒在她的侧脸上,人耀耀熠熠的。
  在她不搞大动静作妖的时候,独处的画面还是比较美好的。
  活了三世,赵崇湛到这时才觉得拥有了一些全新的感悟,原来夫妻一道用个早膳,也是颇具闲趣。
  用完早膳,赵崇湛有打拳强体的习惯,下车和侍卫们过招去了。
  夏和易终于瞅着机会,趁人不备,从富丽堂皇的大马车上跳下来,做贼似的溜回她自己的小马车上去。
  两个小丫鬟提心吊胆了一整夜,见到她纷纷扑上来哇哇大哭,把她拉过来扯过去,细细地瞧,像是怕她缺了胳膊少条腿儿了。
  万幸,姑娘什么都好好的,瞧着昨夜睡得不错,精神头那叫一个饱满,嘴角还有享用大鱼大肉之后没擦干净的油花儿。
  春翠赶紧拿帕子来替她擦嘴。
  秋红问得直接,“姑娘,您有没有对王爷行不轨之举?”
  夏和易莫名其妙,“你是不是问反了?”
  秋红和春翠更加莫名地相视一眼,“没问反罢?我们担忧了一夜,连眼皮都没敢阖上,就怕您什么时候趁王爷睡着当了登徒子,被王爷一拳打下车来。”
  夏和易突然泄气,她在她们心目中是什么形象,已经不需要再问了。
  她非常丧气地把藏吃食的帕子从袖子里拿出来,想一一摆开,才发现其实她们也分得了食物,只不过没她那么精细罢了,和外头侍卫吃的一样,大白馒头就茶水,还有一小油纸包的辣酱菜,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野外,其实算吃得不错了。
  “我偷偷给你们拿来的,快吃。”还有另一包帕子,一股脑塞进春翠怀里,“这是给胡猴和罗布的,待会儿你们找机会给他们。”
  比起发面馒头,夏和易拿回来的食物堪称山珍海味了,两个嘴里也快淡出鸟来的丫鬟两眼泪花,狼吞虎咽起来,边吃边含糊不清的告诉她道:“您雇的三个车把式,昨夜都投诚王爷了。”
  夏和易忿忿“哼”了声,果然不是自己人就是靠不住。
  春翠说对了,“姑娘,咱们的银子被王爷派人缴了!”
  说到这个,夏和易忽然眼一眯,用手势比划让她们“接着吵吵,大点儿声。”
  自个儿在丫鬟们大声哭诉钱没了的嚎啕声中,从左边袖笼里抽出来两张银票子,然后右边袖笼里有三张,中衣夹层里缝了五张,鞋底各踩着四张,连网巾包住的头发里都卷了三张。
  抠抠索索掏出来,铺压平整,足有厚厚一叠,她眉一挑,得意地将票子往手背上一掸,那金光发亮的眼神,意思是“啧!瞧瞧!”
  未卜先知啊!
  两个丫鬟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
  夏和易捏着票子,四下望一望,车厢上头横了一根梁,正好能藏东西,让她们拖着她,把银票卷一卷,塞进了横梁上缝隙里,往里塞塞实,跳下来,拍拍手上的灰,听春翠压低了声音问:“姑娘,咱们是拿这钱去找威武将军家五爷啊?”
  夏和易说不找五爷了,她昨夜对着菩萨起了誓,誓要嫁给武宁王做亲王妃。
  在夫婿的抉择问题上,她一天一个说法,变心变得比三月的天还快,但俩丫鬟都唯她马首是瞻,她说什么她们都无条件配合,当即表示愿意当帮手。
  该办的事儿都办了,听外面的动静,那边打拳练剑的也歇了,夏和易临走前小声叮嘱道:“银子我不方便带在身上,先放你们这里,你们万万要护好咱们的盘缠,万一情况不对,咱们就撒丫子逃跑。”
  丫鬟们连连点头。
  等她回去的时候,赵崇湛已经在车里了,似乎还沐浴过了,换了一身簇新的行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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