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老是你——胖咪子
时间:2022-03-22 06:55:59

  赵崇湛还在因她的前半句夸赞而感到一些沾沾自喜,谁知后半句她又瞬间打回原形。
  到底该拿她怎么办啊,不能往深里琢磨,一揪细就是脑仁儿疼。
  夏和易没注意到武宁王铁青的面色,她正忙得不可开交,刚才躲蛇的时候一直金鸡独立着,现在一条腿麻得跟小针刺一样,要不停活动活动,还在忙着开动她聪慧的小脑瓜,在月色下来回踱着步子,想通了今夜的一些关节,“难怪又是放火又是突袭的,都是在转移侍卫的注意力,目的就是为了往您大帐里放蛇。”
  赵崇湛从没遇过像她这样忽而愚钝忽而聪慧的人,由于大多数时间的眼瘸心瞎,让她偶然的灵光一闪总能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震撼感,尤其是当她的上一句还在缺心眼儿似的说蛤|蟆腿儿,让他觉得她能琢磨出其中的逻辑是真心厉害。
  夏和易也被自己精彩绝伦的推断震惊到了,不愧是她,脑子一流,溯着源追问上去,问道:“那放蛇的人抓到了吗?”
  问题刚一问出口,就看见武宁王把手里那把滴血的剑递给了别人,她心头一凛,忽然明白了什么,攥了攥拳头低声道:“哦,我晓得了。”
  赵崇湛看她一眼,没否认,他出帐的时候,侍卫们正合围住了两个鬼鬼祟祟的影子,手里还提溜着装蛇的□□布口袋,是他亲手了结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夏和易压着心头惊惧的跳,很理直气壮地胡说八道道:“都怪您的大帐太扎眼了,他们才能一眼就准确找着您在哪儿。”
  顺带便儿的,害了无辜上夜的她。
  她的见地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一言难尽,把赵崇湛气得够呛,几辈子生过的气都没有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多,“你这个人到底长没长良心?是因为你路上哭着喊着,本王才不得不多事搭了幔城。”
  夏和易觉得压根儿没区别,虽然先屈膝道了谢,仍旧梗着脖子,“对,我能沐浴了,的确要谢您的赏。可是就算不搭幔城,您的马车也很扎眼呀。”
  赵崇湛觉得别跟自个儿过不去了,再说下去,早晚得交代在这儿,所以直截了当地终结了话题,“你要是还想睡觉,就给本王闭嘴。”
  那当然还是睡觉更重要了,夏和易比划着穿针引线的动作,假意缝上了嘴。
  之前的牛皮大帐周围架起了高高的柴堆,一群人正往柴堆里塞易燃的枯草树叶做引子,没多会儿就要烧成灰的,自然是睡不成了,赵崇湛领着她进了另一顶帐篷里,略小一些,也没有夸张的帐幔床榻,草地上高高垒了几层厚实的皮毛毡毯,毛茸茸的,躺上去柔软又温暖。
  夏和易躺下去又坐起来,两手高高揪着毯子,心有余悸地不住左看右看,“王爷,要是还有蛇怎么办?不会还有什么毒虫吧?”
  武宁王坐在另一块皮毛毡毯上,“本王在这里守着,你睡罢。”
  那不就成了武宁王给她上夜了?
  夏和易眨巴眨巴眼睛,觉得不妥当,“您给我上夜,那您之前许诺放一个镖师的话,还算不算数?”
  赵崇湛结结实实地怔住了,他纡尊降贵为她守夜,不说感恩戴戴,随便怀一下感恩之心总该有吧?她什么窝心的话都没提,心里头居然惦记的是这个。
  这个稀奇古怪又不知好歹的人,可能是他命中该有的劫数罢,赵崇湛有气无力地接受了现实,很平静地说:“不想睡觉了?睡不着就起来抓蛇。”
  夏和易马上拉起毯子往脑袋上一罩,“我睡了,这就睡,已经睡着了,开始打鼾了,任谁都叫不醒了。”
  眼前一黑,才发现这一天可真是太漫长了,她吓坏了,悚栗之下身子也累坏了,这一闭眼装睡,就真睡着了。梦里有一条足有她腰那么粗的巨蟒,龇着血红血红的蛇信儿在后头追她,她撒丫子狂奔逃得一身冷汗,突然武宁王从天而降,轻而易举抓住那条巨蟒,像对付一条黄鳝似的,手起刀落利索地折头拆骨,在一片寒绿色的光影里阴森森地奸笑着对她说:“朕给你做响油鳝丝吃。”
  梦里见武宁王蹲在炕灶前开始生火烧菜了,她害怕得直哆嗦,又很想尝尝巨蟒做的鳝糊是什么滋味儿,想看又不敢看的,心里正挣扎得拳打脚踢呢,被几声熟悉的“姑娘”唤醒了。
  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眼前模模糊糊的是春翠的身影,“姑娘,醒醒,姑娘,该起身啦。”
  什么怪梦,又是蛇又是响油鳝丝又是武宁王又是朕的,想来是她睡糊涂了,把什么烂七八糟的都穿成串儿了。
  夏和易揉着眼睛坐起来,“王爷呢?”
  秋红扶着她起身,答道:“昨儿闹了那样大的事儿,王爷一早便领人出去巡视了。”
  春翠给她拿衣裳过来,说:“咱们动作得快当些,外头该要开拔啦。”
  “开拔?”夏和易一下就清醒了,她相当有干一行爱一行的精神,忙说:“快把我军号拿来,我得上前头打鸣去。”
  穿戴妥当了,钻出帐子,发现竟然有不少没当差的侍卫正在等她出来,军纪严明,夏和易的小喇叭曲是一路上为数不多的消遣,侍卫们大多听说了她昨夜的蛇窟惊魂,有好几个人给她送了雄黄粉压惊。
  夏和易感动得热泪盈眶,做公府姑娘招致一片恶评,当皇后也当得六宫不服,没想到在侍卫队里吹喇叭让她头一回得到了认可。
  为了感谢大家伙儿的支持,她卯足了劲儿吹了好几首曲子,一直到六河来提醒她该用早膳了,她当即喇叭一收,飞身钻进了武宁王的马车。
  赵崇湛没等她来就先动筷子了,不知道又在生什么闷气呢,连眼皮都没掀一下看她,不过他进膳的时候很有教养,永远坐得端正,举勺落筷都不会发出声音,咀嚼时也没有石破天惊的响动。如果没有昨夜的事儿,夏和易会觉得,一大清早欣赏欣赏男菩萨进膳的画面,也是一种很不错的享受。
  可惜昨夜的种种让她的信念都崩塌了,瞧武宁王这不哼不哈的模样,昨夜意图杀他的人,多半就是不可直言的圣上了。
  太后是武宁王的亲生母亲,有她老人家坐镇宫里,万岁爷至少不能明着调兵对武宁王怎么着,所以就可劲儿阴着来,偷袭的手段层出不穷。老话说最毒妇人心,要照夏和易看来,男人心才是真太歹毒了,万岁爷瞧着那么光风霁月的人,对着自己一母同胞的双伴儿,居然也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使得出来。
  她袴擦袴擦地嚼着一片糖藕片,含混不清地感叹道:“您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赵崇湛面色依旧云淡风轻,“从让出帝位那一刻起,本王就料到会有今日。”
  夏和易不太理解他说的什么“让出帝位”,难道不是当初老皇爷仙去的时候,他抢皇位没抢赢当今圣上吗?这个时候还要好这个面子做什么?
  算了算了,都是微不足道的小细节,大概是某种爷们儿的好胜心吧,实际里落败了,还不许人口头上争一争输赢吗?问题不大,由着他去吧。
  她夹起一块油煎枣糕放进嘴里,还热乎的煎糕,弹糯有粘牙,上下牙齿被黏住了,嘴张得不完全,但还是要倔强地开口说话,“哇,您真胖!”
  赵崇湛的面色刹那间垮了下去。夏和易原本是想夸他做人真棒的,心里一咚,赶紧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我是说您真棒,能忍人所不能忍,不是一般人儿。”
  赵崇湛直直盯着她的脸,下颚线紧紧绷成直线,似乎忍了又忍,才缓缓挤着牙缝说“是啊”,说得非常发自肺腑。
  看着她说什么能忍呢?难道他的忍,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夏和易想不透彻,干脆不去管他了,随性地点点头,发觉其实这人除了脾气坏了点儿,其他地方都还真不赖,长得好看,算美;能打人能打蛇,还能飞,算强;被亲兄弟坑得死去活来,算是惨。
  又美、又强、又惨,要是把他放在戏台子上,就是后来要搞得天都要捅破个窟窿的主儿啊。
 
 
第43章 
  ◎游移◎
  夏和易近来很矛盾,现在看来,武宁王确实不是一个安稳的选择,万岁爷三天两头就派人来刺杀他一回,难保哪一回就成功了呢,守寡还算是个不错的结果,但万一杀手杀红了眼,连带着她也一块儿剁成臊子,那就不太好了。
  有好几次,她都已经把小马车上藏的银票子掏|出来,预备找下一座靠山去,反正武宁王不是坏人,肯定不会真对那帮镖师下黑手的。
  可银子抽出来握在手里,沉甸甸的,里头大半都是武宁王假意“输”给她的彩钱,况且,自打那天他无比仗义地把她从蛇口里捞出来,凑凑合合都算是一道出生入死过了,她一声不吭就踩西瓜皮溜了,实在不大气,对不住他,她心里也过意不去。
  其实他能怎么办呢?出身是一门投胎的学问,武宁王已经活得够惨够艰难了,她再嫌弃他,好像说不过去。
  就这么一连踟踟蹰蹰了小半个月,最终还是没选择走。
  既然不走,就尽量不添麻烦,该仗义的时候,夏和易偶尔还是很仗义的,不是臭得万不得已的地步,再不提要搭帐篷沐浴的事儿。
  她虽然不提,武宁王常常善心大发,今儿夜里又是搭幔城的一日。
  夏和易舒舒服服地眯着眼歪在热水桶里,春翠靠在木桶外面,用密齿梳一下一下为她梳顺头发,边梳头边问道:“姑娘,您和王爷如今有进展了吗?”
  惬意从夏和易的脸上消退了,她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还真是……一点儿也没有。”
  她最近跟武宁王处得跟兄弟似的,她天天没头脑,武宁王日日不高兴。
  这么一说,主仆三人都感到十分泄气。
  为了安慰两个瞬间蔫儿下去的丫鬟,夏和易对着水波冥思苦想了半天,好容易想起一桩不同的地方来,“他好像不像从前那么爱拍桌子骂人了,想来是诵佛经终于诵出成效来了吧。”
  这话里的“骂人”,当然指的是骂她,因为武宁王除了对她尤其暴躁,对其他人似乎都是一副表面和善芯儿里傲慢的模样,只可远观。
  春翠不死心,“除此之外,王爷待您,就一点不同也没有吗?”
  秋红来回为夏和易捏着胳膊,提示道:“男女之间的那种不同,比如赠了您什么物件儿……”
  这么一说还真有,夏和易啊了一声,说对了,“王爷前几日送了我一个皮毛领子。”
  “皮毛领子?”秋红仰了仰脖子,想起白日天上挂的那轮火辣辣的太阳,狐疑得面部都扭曲了。
  夏和易更加尴尬了,反手揉了揉后颈,“说起来,王爷好像特别讨厌我的脖子……”
  就拿送毛领子那天来说罢,那天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癫,突然恶狠狠地盯着她的脖子瞪了半晌,然后反手给她扔了一个皮毛围脖,极不耐烦地让她“把脖子遮起来。”
  刚入九月的天,毛领子拿在手里就是一团热烘烘的,要真戴脖子上,岂不是当场热出一脖疹子来?夏和易双手捧起来,摸着手感就知道是内造的好东西,又困惑又是眉开眼笑,拜下去谢赏,“多谢王爷赏赐,眼下天儿热,待天气转凉了,我头一天就戴上。”
  武宁王凶神恶煞地冷哼了一声“随你”。
  “然后呢然后呢?”春翠睁大了期盼的双眼。
  “然后就没然后了呀。”夏和易无辜地一摊手,男人心海底针,谁知道他葫芦里闷着什么小九九。
  春翠一口气泄到了脚板心儿,“没道理啊……”
  秋红比春翠看得要多透彻一层,既然王爷许姑娘随身伺候了,按说是不反感才对的,她想了想,问:“那您对王爷呢?”
  夏和易本来在撩水玩儿,愣住了。
  这个问题,更加不好回答了。当时她被武宁王抱着飞跃蛇群的时候,确实心跳得快了那么一二三四下,但那到底是被蛇吓的,还是因为飞起来了激动的,都很难说。
  想到这儿,她忽然发现,她已经很久没有在心里怀念起她的圣上丈夫了,嗐,那个阴险狡诈又善于伪装的臭男人,不提也罢。
  她无所谓地咂咂嘴,“我对王爷有没有什么,也没太大区别吧,横竖我将来都是要当亲王妃的。”
  “既然这样,要不您再投怀送抱一回?”春翠小心翼翼地提议道。
  夏和易猛摇头。
  秋红不解道:“您想您从前多勇敢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从马车上跳下来一路奔进王爷怀里,您那时候的勇气去哪儿了?”
  夏和易一张小脸皱成了苦瓜,“你们是没看见王爷一开始有多讨厌我——”
  “看见了,王爷最初确实不太待见您。”两个丫鬟没给面子地打断了她。
  岂止是不待见,那叫一个吹胡子瞪眼,每回王爷一发火,她们都怕姑娘被斩立决了。
  “别插话!”夏和易气得哼哼,然后叹了口气,说:“我这不是怕我一动手动脚,他老人家就更讨厌我了,要是把我逐出马车,或者再严重一点,直接遣人把我押送回京里,我就再没有近水楼台的机会了。”
  所以她对当不当采花大盗的反复游移,是出于畏罪心理。
  两个丫鬟不得不承认她的忧虑很有道理,局面一时无解,三个人接连不断叹息了半天,只好继续搓澡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秋高气爽的天气,夏和易照例找了块空地吹她的小喇叭,周遭的侍卫太监们,有打拍子的有死命鼓掌喝彩的,还有小太监摘了鲜花来送她,场面相当热烈。
  不远处的山坡上,赵崇湛负手迎风而立。
  六河很很欣慰地感叹道:“爷,您瞧,夏二姑娘多受大家伙儿爱戴。”
  赵崇湛不作声。在他看来,主子就是主子,下人就是下人,界限划明白了,以后的章程才不会乱,他不明白她总爱和底下人打成一片是什么爱好。譬如昨儿晌午,停车休憩,她和她那俩傻丫鬟没大没小地在山坡上晒太阳畅想,内容是:等到了北地,她打算拿坑他的钱承包一片牧场,妄图靠那个北地钱串子放羊致富。
  天知道这其中到底有多少可以嘲讽的地方,但他都隐忍住了没笑话她,好歹她决心要到北地生活,不再念叨着威武将军家老五了,能算是个好开端吧。
  他对自己一再的退让感到十分痛心,叹息着摇摇头,余光瞥见绑着麻绳还跟着瞎起哄的一帮镖师,对六河吩咐道:“把那群人放了,该哪儿来回哪儿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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