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老是你——胖咪子
时间:2022-03-22 06:55:59

  既然她愿意留下来,那帮人也就没作用了。
  六河躬身道是。
  赵崇湛刚转身想往马车的方向走,一声响亮的惊呼猝不及防炸进耳朵,“王爷!快上!快!抓住它!”
  咋咋呼呼的嗓门儿,一瞬间就能分辨出来自哪个不知好歹的家伙。说时迟那时快,赵崇湛闪电般伸手逮住眼前的小黑蛇,稳准狠地攥住七寸,捏住脖子把蛇抓了起来。
  从山坡下狂奔上来的夏和易兴奋到面目模糊,凡事不破不立大约真的是有道理的,那天夜里蛇口逃生,她仿佛突然开了窍,突破了对蛇的天然恐惧,望着扭曲的蛇身高兴地嚷道:“别浪费了,干脆拿去泡酒吧?待到明年冬天,咱们再拿出来喝。”
  这荒唐的提议里到底有什么说服了他,可能是那句“咱们”,也可能仅仅是因为一个关于明年的畅想。
  赵崇湛转身把蛇交给随行的侍卫,淡淡道:“去办罢。”
  “您真好。”夏和易嘿嘿直乐。
  总之,她在这样峥嵘的岁月中习惯了蛇,也习惯了时不时有人暗杀的日子。
  一路行行复行行,一日天儿刚擦黑,几个身穿夜行衣的黑影从高高的树梢上悄无声息地跃下。
  夏和易缩在车帘后面,外面厮杀,她看得津津有味,有时候害怕得往后缩,两只眼睛还贼心不死地盯着车外,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人怂胆儿肥。
  赵崇湛还是那般端稳的坐着,还是那般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说是今日能下去走动走动,她为了行动方便,又穿上了男装,六河给她准备了一套正经曳撒,好赖不是伤眼的小厮打扮了。虽说素净的脸盘也别有一番清月的美,但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她容都不容了,看样子是不在乎什么悦不悦己了。
  她实在激动了,摇头晃脑,鼻尖上沁出了汗,无声地对他频繁比划任谁也看不懂的口型。
  他依旧对她的行为感到不解,有什么好看的?有人来杀她,至于苦中作乐到这种地步吗?
  就在赵崇湛腹诽不已的时候,夏和易忽然转过头来,瞧着他,眼里仿佛蕴着光,“王爷,我也是陪您一道刀口舔过血的人了。”
  那一刻的感觉很难形容,就像是……就像是被一道响雷击中了。
  是啊,他们曾经一起俾睨天下,又一起亡命天涯,放眼天下,再挑不出第二对怨偶,能像他们如此这般波澜壮阔的了。
  心潮澎湃地想着,赵崇湛只觉得心灰意冷,这份特殊的情怀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她还照旧是个缺心眼儿,什么都不懂。
  他是什么身份,亲自入蛇窟救她,还纡尊为她守夜,难道还不能够说明态度吗?
  他自幼便是储君,长大后顺风顺水地成为帝王,打出生开始,所有人都在巴结他、讨好他,爷们儿都装成是累世名臣,女人都装成是温柔解语花,他要做的只是分辨,挑出喜欢的接受就成,哪需要像现在这般费心费力,凿一块仿佛永不开窍的冰。
  可是再这么僵下去也不是办法,总得有一个人先迈出一步,既然她四六不着调,那就只有让他来多走这一步了。
  -完-
 
 
第44章 
  ◎香膏◎
  太阳完全升起来了,马车行在林间夹道上,两旁尽是茂密的叶子林,有几片草叶抢先染了红,大多还是翠得绿油油的,风吹得舒爽,一年中最宜人的时节,夏和易颇具雅致地将车帘卷起来,金线结松松绕两圈系上,纱帘透进温柔的光来,赏景吹风正是享受。
  通常晌午之前是不会有人行暗杀之举的,个中原因,夏和易思虑了好几日,估摸是习惯了昼伏夜出的杀手们都还没有起床。
  所以悠悠闲闲地摆上一盘五子棋,但不知道为什么武宁王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一气儿输了五百两给她。
  夏和易发现了,赵崇湛自然也发现了,棋子儿撂回棋笥里,说不下了。
  六河进来送银票子,见未来的主子奶奶欢天喜地地收下了,六河看得心里头抽抽,一上午就出去五百两,再多家财也经不住这么大手笔的嚯嚯啊!照这么下去,等到了北地,主子爷得输得连条裤子都不剩了。
  不过算了罢,横竖将来都是一家人,左口袋拿出来往右口袋里放,还能哄得主子奶奶高兴,也算是好事一桩。
  六河退出去感叹去了,赵崇湛打量着夏和易贼眉鼠眼收好银票,然后斜着一歪,一门心思赏起景来。
  尽管天气还是一浪一浪的热着,到底是入了秋,清晨露重,贪凉容易落了病根,到冬日发起来不受用,六河照宫里的规矩撤了冰盆,眼下她大概是觉着热吧,懒散地靠在窗格上,打着扇子从领子里往颈下扇风。
  赵崇湛收回视线,没让她传话,对车外曼声吩咐道:“让人填了冰鉴抬进来。”
  夏和易这时才迟迟凑近去看他,调转扇子往他那头扇,“王爷,原来您也热啊,怨我,没早看出来,应该早吩咐人预备冰盆的。”
  赵崇湛觉得是啊,心静自然凉,他心不静,当然凉不下来。
  她千里迢迢追上来,不就是为了当亲王妃吗?现在瞧她这一言一行,倒像是使唤丫头当得上道了,所以她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开口提这一茬?
  所以还是他来罢,只是没有媒人在场,这开场白略有些为难,如果直接说要娶她,她会不会又觉得其中有诈,连夜收拾包袱逃跑?
  按照宫里的习惯,应该拿泾国公家的累世功勋开头,但赵崇湛不高兴在这种时候提夏家那一团污糟耗子,说亲是门极慎重的事儿,一开头就扯上那一家人,不吉利。
  那就还是说名节罢,本朝开国几百年,民风不比前朝,对名节一事不曾拘得那么重,但还是有不少人对女子名节看得比天还大,拿姑娘家的名节说事,总归大面儿上挑不出错处来。
  “夏氏。”他清了清嗓子。
  这是个不详的开头,夏和易心头一跳,怔了怔。
  如今武宁王在她心里,不再是个耍浑的宗室子弟了,她见识过他的身手,前几日还见识了他处置人,那天大帐里放蛇的事儿虽然没酿成大过,事后处置起失责到底是免不了的,是武宁王亲自下的令,她在不远处亲眼瞧着,他练兵时,是跟在她面前完全不一样的武宁王,锋芒毕露。况且她也看得出来,底下人对他不是屈于地位地服从,而是真心心服口服,这绝不是一位下棋时能被她气得倒噎气的纨绔所能企及的。
  到底存了一点严肃的心理,夏和易徐徐收起扇子正襟危坐,有些不安地觑着他的脸,“您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我能办到的必然肝脑涂地,您别这样,这么的怪吓人的。”
  赵崇湛一怔,他这是郑重,怎么到她面前成了吓人了?论心跳,说不准现在到底是谁的更疾,现在想想,就连当初下诏封后的诏书都不是他写的,他只不过简短过目一下,就发出去了,眼下要亲自开这个口,还真需要发挥些在朝上不动如山的精神。
  他再度清了清嗓子,说:“这些日子,你日夜与本王同进同出——”
  夏和易心里发了慌,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该不是想发话赶她走了吧?那她这前前后后将近一个月,可不算是白忙活了?
  这一急,便顾不上尊不尊敬了,匆匆忙忙打断他的话,急切撇清道:“我是来伺候您的,您瞧旁人家的爷们儿,也没见哪家是要使唤丫鬟避讳的。您是君子,我对您只有敬仰,得了恩赏近了身,一门心思只想好好孝敬您,再没旁的心思,望王爷明鉴。”
  赵崇湛被她闹得说不下去了,她这表忠心表得可真不是时候,什么叫只想孝敬他?论君臣之别算是合理,可这话里话外都差了辈份了,她脊梁骨倒是挺得笔直了,他要接下去说他生出了旁的心思,岂不是显得很龌龊。
  所以他只好再下一剂猛药,把贴身的事扯出来说,“当日你被蛇群困住,本王情急之下,唐突了你——”
  夏和易更加急吼吼地打断他,“事缓从恒,事急从权,您是为了救我,您只是选用了一个最妥当的方式救出了一个身陷险境的可怜人,不是出自您的本意,您放心,我都明白的,绝不敢因此生出对您不敬的想法。”
  好嘛,方方面面都给他噎回去了。
  偏她还摆出那副刚正不阿的表情,将他架到了一个至尊的位置上,仿佛什么德高望重的长老,他们之间清得比万年冰川还清。
  赵崇湛先是不虞,可不虞之后又生出丝丝疑惑来,难不成这些都是她的真实想法?她到底是怎么看他的,是纯粹的将他看作是躲避家庭、躲避亲事的倚靠?
  越思量,越觉得不是完全不可能,长久以来,她的想法回回都和他千差万别,他以为她一路牛皮糖是想当亲王妃,可在她那颗奇妙瓜瓤脑里,或许真不是这么一回事。再过一程子,该不是要认他作义父了吧?
  古怪的天人交战止住了他继续往下说的想法,说是一盆凉水兜头也不为过啊,他每每心猿意马的时候,她急于撇清,如果他刚才直说要娶她了呢?她会不会感到震惊,继而义愤填膺?
  一截粉脖从宽大的交领里伸出来,他的目光灼烧一瞬,急速移开了。
  “您总这么看我……”姑娘家的关注点,和爷们儿是不大一致的,夏和易的注意力当即被转移了,自我怀疑式地摸了摸脖子,“难不成是我生了颈纹吗?”
  赵崇湛盯着那光洁如玉的脖颈,饶是知识面广阔如他,也有力所不能及的地方,“什么纹?”
  正逢六河有事回禀,话题被迫中断,六河打起帘子的时候,夏和易正在闷着头搓着脖子小声嘀咕:“不应该啊,我早晨看还没有呢……”
  夏和易看向六河的脖子,赵崇湛视线跟着落过去,立刻悟了,脖子上横向的纹路叫颈纹。
  六河被两位主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犹犹豫豫地捂住了脖子,“二姑娘莫不是在瞧小的的颈纹?”
  赵崇湛大为意外,“你也知道?”
  六河是内监出身,对容貌自然要细致讲究些,躬身应是,“小的打小就有,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
  夏和易很是古道热肠,把她的经验倾囊相授,“您拿珍珠粉和了露水,别太干也别太湿,沿着阴影最深的方向细细填上去,把沟补上,保管就看不见了,我在家里替我阿娘描过,准错不了。”
  连比带划的,把六河说得是连连点头。
  待把六河应付走,夏和易扭身回来,盯着他看了会儿,到底是王爷啊,作养得好,这细致匀净的皮肤,就是凑近了瞧也瞧不出瑕疵来,不由得叹道:“王爷,您的油皮儿生得真好,姑娘瞧了都得羡慕您。”
  但这话对爷们儿不算是什么褒奖,像是暗示这人是绣花枕头,赵崇湛拧着眉把手伸出去给她看,整个掌心上都覆了细细一层薄茧,是常拿刀枪棍棒的手,拇指和中指的指腹上生起几个厚厚的茧子,是常拿笔的手。
  “您真辛苦。”夏和易捏着他的手瞧了半天,好好的长吁短叹了一番,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咦”了一声,“王爷,您刚才是想跟我说什么的来着?”
  可是话题已经岔出去十万八千里了,赵崇湛闭着眼,食指揉着太阳穴,平直地说没什么,“让本王再想想。”
  夏和易“哦”了声,想了想,从袖笼里拿出一个小巧的软膏盒子来,放在他面前的方几上,有些尴尬地说:“这软膏是荼蘼露混了香蜡制成的,我从家里带出来的,使过几次,您要是瞧得上,早晚各抹一次,秋冬尤其能舒坦一些。”
  赵崇湛表情复杂地看着那挖了一多半的香膏盒子,她拿使过的东西来打发他,他嫌弃自然是嫌弃的,但是窝心也是窝心的。说她什么都不懂吧,她总是能恰如其分地往他的心灰意冷里扔火星子。
  他没再开口,有人被引到了马车外面。是刚才六河前来通禀的,昌安抚治听闻王府仪仗过境,特来拜谒。
  夏和易见有几位穿官服的来了,很有眼力见儿地拎起方几上的茶吊子,屈了屈膝,“茶水没了,我去添一盏。”
  她出去了,帘子刚一放下来,昌安抚治老泪纵横地跪拜下去,“老皇爷,您受累了!”
  夏和易找了片儿平坦的小山坡,在树荫底下躺着晒太阳,日头晃眼睛,便让秋红找六河把她的帷帽拿来。
  秋红捧着帷帽回来了,只是面色古怪,替夏和易戴上帷帽,正了正,没忍住说:“姑娘,那位大人可真是个怪人,竟然管王爷叫老王爷。”
  夏和易也一愣,“你确定没听错?”
  秋红一脸认真地摇摇头,“千真万确,哭嚎着喊什么‘老王爷,您受苦了!’”
  武宁王怎么看都是正富于春秋的年岁,叫王爷都嫌叫老了,还什么老王爷,刚才那老大人胡子都白了,这么称呼不别扭吗?
  她满腹狐疑地盯着马车的方向,没多会儿,一把年纪的老大人出来了,抹着眼泪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夏和易拍拍衣裳站起来,远远眺见山麓的尽头有一列大摇大摆的仪仗打对面来,人尚且小小跟蚂蚁似的,就能看出队伍的招摇。
  待人走近了,打前锋的一见王府藩旗,抽了马就调头回去回禀,不一会儿功夫,从队伍后头扬鞭驰来一位年轻将军,一翻身跃下马,马缰都来不及放就急奔向武宁王的马车,深深引身揖下去,“末将征州副将白经义,幸遇王爷尊驾,给王爷请安。”
  马车帘子打起来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武宁王迟迟没出声。
  夏和易在小山坡上摸着后脑琢磨,白经义,这名儿为什么这么耳熟啊……
  小白将军目光炯炯地望向马车,自报家门的声口里莫名异常激动,“末将微末之流,想是不曾有幸入王爷尊耳。末将家中行五,家父威武将军白致远。”
  夏和易“嘶”了一声,醍醐灌顶。
  这不是威武将军家五爷嘛!
 
 
第45章 
  ◎小黑将军◎
  夏和易觉得武宁王对白五爷可真是太冷落了。
  就拿刚才那位老抚治来说吧,武宁王还客客气气将人请上马车耐心听了一番哭诉,可是白五爷不知道为什么对他那么热络那么激动,武宁王只是端着清清冷冷的声口,不冷不热地回应了几句场面话。
  在他们的一问一答间,夏和易得知,白五爷这趟出驻地行走,是因宫里开了选秀,他奉命护送征州总兵之女并左布政史之女进京参选。
  难怪仪仗如此招摇呢,她撇回头瞧瞧,是望见了两驾华贵的大马车,料想里头坐的就是二位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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