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年轻些的官员惊呼一声:“这……”
“这里头还有别的故事,咱们这些做臣子的便不知了,太皇太后应当是知道些什么,所以才出了宫,眼不见心不烦。”
都这样说了,自然再不敢问,不过还有旁的疑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起讲了出来。
“这位庆平公主倒是个神秘的,哪有公主出嫁不建公主府,直接入住驸马府中的,且这封号还在。”他瞟了一眼四周,发觉无人注意,便继续道,“传言公主生下侯爷便疯了,可是真的?”
张大人也谨慎得很:“公主是个疯的,那老侯爷没多久也疯疯癫癫神神叨叨的,其中啊定有隐情。”
“不过当年我还是个八品小官,哪里能得见这位公主,只知晓当时亲事是先皇下旨,尚衣监赶着绣嫁衣的绣娘不眠不休,还险些死了几个。”
也就是说这婚事十分离奇。
两人官职算不得太高,都坐在大殿末尾,守着倒酒夹菜的太监宫女也少,台上正在跳舞弹琴的歌舞女将两人声音盖过,所以才敢这么放肆。
“所以说,侯爷弑母一事,是真是假?”
原本也就算是同事间讨论个八卦,还讨论的都是已死之人,便顾忌少些,可这话问到了郁知丛头上,张大人是无论如何不敢再说了。
“这事发生在侯府,当年那些府中伺候的人早就没了,我哪里敢胡说。”张大人缄口不言,拿起酒杯撞了撞,“吃酒吃酒,本官多话,你可不要放在心上。”
越是这样含糊其辞,越能让人浮想联翩。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又是一炷香的功夫,没有舞女也没有歌女,皇上正在征求太皇太后的意见,是想要听戏还是看耍枪。
一位生着国字脸一脸正气的大人挺身而出,跪倒在大堂正中,从怀中掏出来一份写得密密麻麻的宣纸。
一时间众人都对这变故摸不着头脑,只看见这是都察院的御史郭大人。
郭大人指着郁知丛道:“陛下,郁侯爷常年来行事嚣张跋扈,手段狠厉,做人宛如山间的野狼,凡是他看不过眼的,全都命悬一线。”
话谁都会说,那当然还要拿出证据来。
“皇上出宫体恤民情之时,他带着一骑兵马冲进皇宫,还掳走了几个太医院的院使,只为给一个小小护卫治病,几位太医至此还未归宫。”郭大人说着怒容满面。
“前几日,侯府的人将国丈大人绑入侯府,再出来已经失去双耳,到现在还在府中休养见不得人。”
“诸如此类,桩桩件件,恳请陛下废封号,收兵符,将郁知丛贬为庶人。”
他说完之后,皇上嘴角若有似无扬着笑意,这人是他和太皇太后安排的,当然每一个字都说在他心上。
众人目光都集中在郁知丛身上,后者神情并未有所变化,甚至好像有些困倦,他朝下头递了个眼神。
内阁中纪殿的大学士也站了出来,拱手道:“陛下,太皇太后,郭大人所言不假。”
此话一落,席间已有窃窃私语,这又是哪一出?
他继续道:“不过另有隐情。”
“侯爷于府中校场被刺杀,险些丧命,郭大人话中那位护卫,便是救下侯爷性命之人,情急之下将太医掳去医治,俗话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侯爷此番正是我等人的表率。”
郭大人愤怒万分:“那国丈大人你又如何解释?”
“国丈大人那便是罪有应得,海中倭寇横行,早在先皇便下旨不许入海,私下互市必定中法,国丈的人私下划船出海,也不知是为了何事,难不成是与倭寇勾结?”
这话说得很重,国丈是皇后的爹,又是个商人,平日里赚得金钱满钵充盈国库,皇上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可当涉及出海和倭寇,他也坐不住了。
一时间也忘了是要找郁知丛的茬,他拧着眉头一脸不快。
太皇太后看出了他的心思,立刻道:“你可有证据?”
此话虽然是朝大学士说的,不过看向的却是郁知丛。
“皇祖母,这是国丈大人,算国事还是家事?”郁知丛冷冷笑起来。
太皇太后感受到一股威胁,这个小儿在威胁她,真是放肆,果真如皇上所说,目中无人肆意妄为。
她沉了脸,捏着手中佛珠不语。
皇上只觉事态不受他的控制,郁知丛能入宫看来是早有准备,这一局像是不战而败,他还得好好盘问盘问皇后。
有了这闹剧只有,宴席上众人都索然无味,郁知丛仰头喝了一口酒:“难喝。”
“陛下,若是无旁事,我便先行离宫。”
他说着就已经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皇上之前离席,太皇太后脸上也挂不住,借口退席。
两个重要人物都走了,皇上也没必要再呆下去,像是在让朝臣看他的笑话。
一场好好的宴席,最后落得个四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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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知丛是申时一刻回府的,这时沈白漪刚睡下不久。
王明盛在门口候着,照例问了一句一切可顺利,又说已经将他吩咐的事办好。
“侯爷,那主房我已经让人来看过,要想重新修缮好最快也要五个月。”王明盛对他放火烧屋倒没多大反应,反正郁知丛向来如此,“其间还有大年,兴许要耽搁半月。”
郁知丛点头表示知晓:“也不急于一时,偏殿够住了。”
王明盛犹豫再三还是劝了劝:“侯爷,偏殿还是小了些,不如……”
郁知丛拧着眉头:“够了。”
“沈白漪午膳可有吃过?”
王明盛应是:“秦姑娘送去的,都吃了。”
“她倒是不会闹着要绝食。”郁知丛说着眼底藏匿着一抹笑意。
“侯爷,沈护卫说过,您要是回来,她有事找您。”
“嗯,我过去。”
王明盛的脚步自动停下,他将手背在身后,缓缓念叨着:“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郁知丛到偏殿,让小厮将门打开,他也没敲门直接入了屋,沈白漪白日里睡得有些浅,听这声音直接醒了过来。
有了前车之鉴,她狠狠掐了一把大腿,察觉痛楚才抬头。
就说嘛,今日郁知丛穿衣服了。
“你找我?”
沈白漪谨慎地从床榻上起身,将郁知丛拉到桌边坐下,认真道:“你不能锁着我。”
郁知丛被她的直白逗笑,也同样惊讶于沈白漪翻脸如翻书:“今早是谁喊着嚷着要走。”
“咳咳……是我。”
“所以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放你出去?”
沈白漪既然想好了要争取自由,当然不会这么简单被他击退,她伸出两根手指:“我有两个要求。”
“说来听听。”言下之意便是我没答应。
“第一,侯府看管严密,我不会再跑了,你若是不放心可以让郁岚守着我。”
沈白漪张口便要继续再说,郁知丛忽然出声:“郁岚?”
“额……别人也不是不行,我只是打个比方。”
这府中能和她打的,又没有几个人。
郁知丛有些恼:“第二?”
“第二,我要一个人住。”
“都不行。”郁知丛掀了掀眼皮,“你那些鬼心思我还不知道?”
沈白漪有种被戳破谎言的局促感,她尽量让自己显得理直气壮些,这小屋子再关下去她非得抑郁不可。
她头发松松散散披在身后,脸上也有些惨白,唇上没什么颜色,衣裳更是凌乱又宽大,将她整个人笼罩在里面。
“侯爷应该知道我的性子,你把我关在这屋子里,万一我哪一日想不开。”
她头发松松散散披在身后,脸上也有些惨白,唇上没什么颜色,衣裳更是凌乱又宽大,将她整个人笼罩在里面。
这一切好像在应证着,她说的都是真话。
郁知丛捏了捏手心:“那我就将你腿脚都绑起来,让人盯着你。”
“侯爷你这话未免太小看我了。”沈白漪清瘦的脸颊一歪,恶狠狠地在吓唬他。
郁知丛站起身,朝她走了两步,两人衣诀紧紧贴在一起,沈白漪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郁知丛有些生气,她感觉到了。
郁知丛微微弯腰,话语里带了些探究:“你在威胁我?”
“没有,我不敢。”用最拽的语气说最弱的话。
郁知丛像是在思考,他垂下眼睛,一时间屋内寂静如海,沈白漪都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她没有谈判的筹码。
“你为何想要离开?”郁知丛最终又问了这个问题。
沈白漪无语,难道我要说没经原老板同意擅自跳槽,怕皇上又派人来取我性命,怕夹在你们俩中当个炮灰,这话说不得。
那就只能说自己怕死了。
“侯爷身边危机重重,我作为贴身护卫头一个会被针对,上次在校场已经险些没了性命。”
郁知丛眉间划过一抹厉色:“有我在的一天,你便死不了,便是我要死了,我也会先将你掐死陪葬,落不到旁人手里。”
沈白漪连连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想死。”
懂吗?
郁知丛脸色松动了些:“怎么,你是觉得,我斗不过小皇帝?”
鬼知道你能不能斗过,反正我这种小喽啰不会好过,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换回自由才是正经事。
“人家都在家中养姑娘,你说您养个护卫算什么事,对我名声也不大好。”沈白漪知道他从来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只好可怜巴巴地盯着他。
要不是没有洋葱,她当场就能挤出几滴泪来。
郁知丛自然能分辨她是真哭还是假哭,不过也没打算拆穿她:“既如此,我便不锁着你。”
沈白漪还没来得及开心,他继续道:“不过今后不许离开我的视线半步,这偏殿我也要住。”
他眉目促狭,不过并没有半点儿要再让步的意思。
沈白漪捏着下巴,眼珠子转了转,好像她没有再讨价还价的资本,索性先点了头:“我想出去活动活动筋骨。”
“也好,找两个护卫同你切磋切磋?”
沈白漪摸了摸肩膀,郁知丛又沉眸:“罢了,不如改日。”
“诶,就今日,太医说我恢复得不错,点到即止便好。”
沈白漪也想多增加一些实战经验,现在正好有人陪她练手,求之不得。
作者有话说:
郁知丛:口嫌体正直。
◎最新评论:
【女主会成功出去吗,这样囚禁也是怕】
【投一颗地雷,表达对你的爱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决、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他娘公主□□?我还以为太皇太后是男主的外婆。。】
【小皇帝跟侯爷像,所以是□□?】
【内容不错,不过男主是怎么喜欢上女主的呢,感觉感情很突然啊,】
【加油大大】
【总觉得女主要说:别逼我跪下来求你】
-完-
第33章
◎庆平公主◎
这时节花园子里没什么花,草木也并不茂盛。
因为不是打擂,只是随意切磋,所以郁知丛连护卫都没抓来,直接让郁青和沈白漪对打。
郁青心底捏了一把冷汗,要是以前他都恨不得让沈白漪当场毙命,今时不同往日,他还得掂量掂量下手不能太狠。
沈白漪将右手背负在身后,先做出一种防守的姿态,过了几招之后,她发觉郁青根本没有用全力,甚至只有三分。
太过分了,作为一个杀手,没有感受到应有的尊重!
她皱着眉头,随即转身三百六十度来了一套偷袭,膝盖打在郁青的背脊上。
他吃痛,下意识看了一眼郁知丛。
沈白漪注意到他这个动作,有些无奈,立马停止了这场无聊至极的比试:“不玩了。”
郁知丛挑眉,问道:“为何?”
都是因为你个大猪蹄子!
沈白漪摇摇头:“不想玩了。”她现在真的和那只鹦鹉没有区别。
郁知丛也看出她的意兴阑珊,不由瞥了一眼郁青,带着淡淡的不满,后者一脸茫然。
“快酉时了,吃过饭带你出府走走?”郁知丛迟疑着道。
沈白漪一怔,这还是他头一次主动提起要带她出门,正经来说,她还从来没有去街上溜达过。
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不疯狂点头都说不过去。
沈白漪吃饭都不太认真,一颗心早就飘在了外头去。最后几人轻装简便,在刚天黑的时候出了府。
拉了一辆马车,郁青当车夫坐在前室,郁知丛和沈白漪坐在马车内,郁岚则是隐藏在黑夜中暗中保护。
常人见了也只会认为这是哪家商人出街,完全不会联想到是郁知丛。
沈白漪一会儿要掀开帘子往外看看,要是听见外头有声音,便将耳朵贴在车壁上,鬼鬼祟祟地听一听。
大街上又能听见什么,不过是想在侯府呆得久了,见什么都觉得新鲜。
这些动作落在郁知丛眼里又不一样,他只会觉得沈白漪当初呆在杀手组织过分可悲。
马车快到闹市,便停了下来,沈白漪站在街市一端,总觉得有些不太真实,仿佛在做梦。
京都夜里最为盛行的活动便是青楼,莺莺燕燕的脂粉味还有软软腻腻的声音大老远便能听见。
因为并无宵禁,所以街市上与白日里一样,吆喝着买卖的商贩精气神十足。
郁知丛虽只穿着简便的衣裳,只是通身的贵气难以掩盖,上位者的气势令人难以忽略,所到之处都在窃窃私语,这是哪家的贵公子?
沈白漪和他的身形错开一步,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些事物的新鲜感,站在他身后探头探脑,左顾右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