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景柏香福长青——瓐孍
时间:2022-03-22 08:25:10

  正所谓一而再再而三,有了第一次,那么味控如我,当然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两只烧鸡入腹,撑得肚皮涨成一座圆锥塔,仍觉意犹未尽,因而再接再厉,多多益善。
  很快,山门内传出食材莫名失窃的爆炸性新闻,多番盘查无果,闹得人心惶惶。
  某日,徐娘经过薄艾门外,听到我咀嚼烤全羊的吧唧声,领着薄艾埋下天罗地网,捉贼捉脏。我那时正啃骨头啃得起劲,没留意外界事物,被抓了个无所遁形。当我裹着满嘴油腻抬头,赫然对上薄艾那双释放了戾气的眸子。
  她将我囚禁起来,严刑拷打,想要将我的来历探个明白,可我如实相告,她却以为我在胡言乱语,不肯相信。
  真是百口莫辩,欲哭无泪。
  趁无人时,我再度化为真身逃之夭夭,插入陶瓷盆内,不敢再出来遛弯了,似乎每次出去行动都会节外生枝,僵持就僵持吧,一动不如一静。
  只是,这样的行为有些莫名其妙,我要离开,来去自如,却鬼使神差的不想走,即便我在这里不受欢迎。
  薄艾的睿智与洞察力远超我的想象,我本以为化了原身就能高枕无忧。这些修仙者只是尘世的肉躯凡胎,只不过是比普通人类多了些高不成低不就的修为,在我这种老妖怪级别眼里,压根儿不够看。
  可令我刮目相看的是,她居然晓得了真相,直接将我从瓦盆里拔出,放在火炉上烤,恶狠狠的威胁。再不滚出来,我把你烧成灰烬,永世不得超生!
  哟呵,她以为凡间普通的火能毁我法身,异想天开!
  敦厚淳朴如我,怎敢违拗爱妻之命,自然老老实实化了人身,我乐呵呵的问她。我就这此处,还要出哪里来。
  她不理会我的嬉皮笑脸,严肃协商。喂,你姓甚名谁。
  她语气和顺,终于肯接受现实,不再盲目的暴跳如雷。我很欣喜,不过对于这个问题,我只能……
  额,晓不得。
  她再问,家住何方。
  额,穗剑山。
  ……
  我忧心她怀疑我撒谎,忙借助壶中茶水将那日初见时的情景用记忆倒叙法将其影像化呈现出来,如同彼时的场景再度重现。
  望着水幕中我俩旖旎亲密的画面,她瞠目结舌。一张脸由红变紫,再紫转黑,最后定格在煞白,五彩缤纷,五花八门。
  她终于相信我们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的关系。
  她拍碎了水幕中的画面,在原地暴躁的跑来跑去,还时不时去揉自己的发髻。咿咿呀呀的,一副牙龇欲裂,天塌下来的形容。
  大概是因为拿我无可奈何,打不死也撵不走,还狗皮膏药般越赶越黏,她到底还是接受了我。
  我们约法三章,她收留我入赘,闺房斗趣,调风弄月无妨,但人后务必循规蹈矩,相敬如宾,只能体现出掌教门徒的关联,不可让人察觉丝毫端倪,毕竟家丑不外扬,她要强好胜,这些污秽的遭遇,她怎能公之于众
  这一点,我表示理解,女孩子最珍贵的除了容貌,便是名声清白。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双双均无,可说郁闷至极,在这个半保守半开放的年代,名分很重要。
  她说姓名是人一辈子的标识,非具不可,于是决定亲自替我起个大名。
  净靥,这是她送给我的昵称。
  她说我每次与她交流,脸上都携了笑容,干净明朗,嘴角还有小酒窝。
  虽然我不太明白,笑意有何稀奇,难不成每次见她时都苦着脸哭么,但我依然喜不自胜,可能是爱屋及乌作祟。
  许是释然我与她乃同类异族,亦或是第一次替旁人起名有满满的成就感,薄艾收敛了之前的歧视与排斥,熟络的唤我名字。净靥呀净靥,来而不往非礼也,我送了你这么一份大礼,你是不是该回敬我呢。
  我没脸没皮的怼她,哦,,是你心甘情愿赐予,我可没开口讨,要不然你拿回去吧。
  她伸足就来踢我,骂骂咧咧。你不就一棵没花骨朵的圆根草么,横什么横!
  很快,掌门新纳了一名闺阁小白脸男宠的轰炸性新闻传遍漫山遍野,此话题成为所有穗剑山门徒茶余饭后的热论文辨。虽然薄艾隐瞒了我们之间的确切联系,但诸徒逻辑思维非常清晰,从我俩日常相处的点点滴滴中顺藤摸瓜,各种版本的猜测揣摩层出不穷,内容大同小异,均是关于我突然从天而降的原因。有人说我乃薄艾早年收养的备胎,或是与其有着不为人知的秘辛,更有甚者,竟臆测我是他们前任掌门送予薄艾的同修道侣,增强修为的炉鼎。
  这些舆论,只能在背地里嚼舌根子,薄艾对此一无所知,但我却打探得一清二楚,听到这些无稽之谈,我不但没有丝毫忌讳,反而是莫名欣喜。
  真是的,这些人之常情,哪里用得着偷偷摸摸。
  都说修仙者清心寡欲,其实不然,薄艾治下的这些门徒,一个个不务正业,赌酒唱曲,吃喝玩乐,我很快与他们扭打在一堆,分分钟混熟。时不时有人上来向我讨教与薄艾的相识过程,我便缄默敷衍,实在避无可避,就遁地为计,溜之大吉。
  月余时光,让我对薄艾的地盘产生了深切的热衷,这家在圈内名不见经传的修仙派。
  数日勘察,我发现一处疑窦。穗剑山乃凡人求仙升道的洞天圣境,整座山上上下下也都是凡夫俗子,可为何薄艾却是妖身
  需知人类非常仇视妖魔一族,见者杀之,他们怎么会拥戴一条妖龙为掌门!
  不过,这个疑团很快得到了解释。
  穗剑山除薄艾与我,另外还潜伏着一只。它寄宿在门中大长老葛业体内,我初时几天竟为发觉。一是他确实藏得很深,二来,我也并未开启法眼相探,三来,这大长老平素刚正不阿,我并不待见他,自也不去主动招惹。
  可我不犯人,人却偏要犯我。
  葛业将我掳去密室,拿经过加工的绳索捆了,然后圆睁怒目,究诘我接近薄艾意欲何为。
  他的盘查并未成功,何况我完全没有图谋不轨的行为,他的质问于我无效。一个迷魂术将他蛊了,从其神识记忆中搜捕关于薄艾的信息。
  他对旁人不闻不问,唯独对薄艾的关心却超越了门徒对信仰的范畴,他与薄艾显然存在着非一般的蹊跷与联系,绝不仅是普通尊卑之敬。
  我的猜测是对的,从他的脑海里,我捕捉到了薄艾过去五百年内所有的过往人生。
  理清一切来龙去脉时,我愣了。胸腔里抽搐的厉害,那种情愫叫做心疼。
  世上有种花名唤簋砉芙蓉,食之拥有至高无上的修真之体,于仙道一途可谓旷世奇珍,堪称无价之宝,九洲万域人人为此趋之若鹜,杀得头破血流。
  薄艾的祖籍在西洲海龙宫,那里是狻虺的起源地。她是第五千六百万届龙王膝下唯一的公主,母亲妊娠期间,龙王喜获簋砉芙蓉,却遭来九重天上诸仙的抢夺追杀。实力的悬殊导致他家破人亡,整泓龙宫被屠戮得片甲不留。他后悔了自己的眼高手低,可还没来得及将和氏璧缴械,同胞已惨死异刃之下。
  事已至此,悲天悯人也无济于事,他将导火索簋砉芙蓉注入正处于分娩状态的妻子身上,再榨出精华,融入刚出生的薄艾血脉之中,让这场人祸中唯一的幸存者,也就是龙宫老管家葛业,携着小公主匿踪人界,隐姓埋名,远走高飞。
  至于他自己,选择了为因生产时精力耗竭负荷而油尽灯枯的妻子殉情,用生命替他们争取了足够的逃亡时间。
  由于他付诸生命的拖延,才有了薄艾之后的平安。也因九重天上那群神仙多半存在着独吞鳌头的私欲。他们不敢透露簋砉芙蓉的讯息,大张旗鼓的进行搜寻,以免旁人捷足先登。
  是故,薄艾才能流离人间而一帆风顺。凭她簋砉芙蓉赐予她的修炼天赋,继任小小一家凡尘修仙派掌门自然小菜一碟。
  疑团得以解惑,我有些怅然。薄艾说过她生平最大的抱负就是得道飞升,位列九重仙班。历经这样残酷的过往,如今的她又是怎样一个人。她究竟是亡命天涯而活,还是在为复仇积蓄力量,她是那样靓丽的女孩子,怎么可以活在仇恨中。
  带着这种彷徨的忧郁,我向她咨询了出来。
  她一脸匪夷所思,大概是在惊讶我从何得窥她的秘密,但更多的却是眼眸中充满杀意的力气,她居然要杀人灭口!
  她噌的一声,拔剑出鞘,往我咽喉一指,意图显而易见。可她亦有自知之明,长剑虽然锋利,却捅不破我的皮糙肉厚。
  可这毫厘不能消减她的狠厉,她冷声说。言多必失,祸发齿牙,你知道的太多了,我必须堵住你的嘴。
  我通晓她的顾忌,是担心我会外泄她的下落,因簋砉芙蓉而招来杀身之祸。我相信她幼时的那场屠杀对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她不想重蹈覆辙,再历经一次死里逃生。
  可是,她竟认为我会出卖她,她不相信我!
  忍着失望,我耐心同她交涉。你告诉我答案,我绝不背叛你。这是你的秘密,我怎么会在外面胡言乱语。
  我说得苦口婆心,她却油盐不进,冷笑。只有死人才不会背叛我。她依然凶巴巴的盯着我,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在筹思解决问题的对策,浓郁的杀气仍滔滔不绝从双眸中迸发出来。
  她还没动手,我都觉得真难受。
  最后我无奈的问,你到底怎样才肯相信我。
  她脸上的狠辣真真切切,我说过,只有死人才不会背叛我,你死了,我自然相信你。
  我想,九洲万域广袤无垠,千奇百怪的世界里,恐怕只有我一人这样蠢得无可救药了吧,否则谁会听到她那么一句,就将心掏出来给她,给予她操控自己生死的权利。
  我虽有不灭之体,但世间万物均有致命的弱点与弊端,再强的妖,也有软肋。
  当我将剖开胸膛,将一颗活蹦乱跳的心脏血淋淋递到她手中时,她因惊吓过度而花容失色。
  我捂住胸口的剧痛与四飙飞溅的鲜血,往那颗还在噗噗而蠕的心脏一指。只要它碎,我便一命归西,呜呼哀哉了。
  她愣了很久,在我因心脏离体而不堪重负一头栽倒时,她终于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将妖心塞回我胸腔,取出创伤药替我包扎依然渗血的伤口,苍白的脸上写着我读不懂的情绪。她瞪了我一眼,分不清是责怪还是怨怼。极品蠢货,变态性神经病!
  忍受着身体皲裂般的剧痛,我看见她眼中的警惕与忧虑一点点褪去,紧蹙的眉眼如春风动碧波般逐渐舒展,我还看见,她眼神中有松了口气的缓弛与心有余悸的喜悦,以及,她第一次对我展露的开怀的笑容。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或许人类就是这样,当一个人无限质疑无比戒备另一个人时,只有对方付诸生命般的代价使其信服,才能令那个人放下所有排斥与忌讳,接纳对方。当足以威胁生死的危机过去后,接受对方时,是历经过抉择的赤诚与真挚。
  女人敏锐,只有产生感动,才会蓦然心动。
  我与薄艾,就是这样的陈例。
  自那日过后,我们之间的隔阂与芥蒂彻底泯灭,亲如蜜,密似浆,仿佛相识的时光有几千年那么长。
  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大转弯,关肺怀肠,嘘寒问暖。晚间竟主动与我共榻而眠,两个人挨挨挤挤卧同一张枕头,我受宠若惊,居然腼腆起来,害羞忸怩。
  她笑着揶揄我,你不是说咱们是有实无名的夫妻么,那你是否应该抗下身为夫君的职责,这些负担使命可重得很呢,看来你挑不动呀。
  我烦懑兼纳闷的问她,身为夫君,应该履行那些职责,你们凡界生灵规矩真多,要我讲,将有实无名变成名副其实就大功告成啦。
  她单手支颐,睨我。每错啦,婚姻不仅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需要两厢情愿门当户对。
  我有片刻愣神,愕然。
  她继续鼓,父母之命嘛,我双亲亡故,也不用说了,你爹娘呢,快些领我去拜谒公婆。
  唔,她真是爽朗干脆。但这下我却支支吾吾起来,天生地养,哪有什么爹娘父母,受盘古繁殖,可他早已死翘翘了,何来公婆可拜。
  见我缄口,薄艾哑然失笑,再次调侃。还有门当户对一条,过去,我身为西洲海龙宫唯一的皇尊公主,眼下,我也是一派掌门。你呢,小妖一头,你配得上我吗。
  想起她适才话中有隙可乘,我赶紧反驳。你不是说两情相悦即可么,这门当户对一项可有可无吧。
  我以为她会批辩,哪知她竟颇识大体的点了点头。嗯,有道理,那么最后洞房花烛的一套礼仪是必不可少的。她朝我伸出手,聘礼呢,以及筹备婚礼大摆喜宴所需的佣金费用,这些可都需要男方担当哦。
  薄艾说得煞有介事,面对她朝我平摊的手掌,我掏了掏衣袖,囊中羞涩,空空如也。
  我满脸涨得通红,窘迫无已,她却仿佛讽刺上瘾一般,奚弄个没完没了。你不仅是妖怪,且还是路坡边一株杂草修成的没手没脚没脑袋的小妖怪,而且家徒四壁,穷得叮当响。我可是如假包换的龙,且是一条来历非凡,身份尊贵的极品虺龙,嫁于你便如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岂不是亏大发啦。
  她真是能说会道,头头是道。
  但她忽略了一点,我出生的那个年代,宇宙一片混沌,龙这个物种在彼时毫无地位可言,如今怎么变成尊贵的象征了。而且,即便如此,也该我才是鲜花好不好。君子兰,那自然是人如其名,乃花中君子是也。
  不过,她很快否定了自己的言论,她拿食指戳我脑门。唉,谁让我眼拙看上了你呢,谁让造化弄人呢,这个便宜只能令你赚了。
  需要多长的时间,我才能从那样震惊,激动,雀跃的兴奋里自拔而出,心里的某些东西,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溺毙。
  我爱死了她间接性的表白。
  历经一场生死考验,我们俩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至于之前征询的那个问题,薄艾想了想,模棱两可的答。净靥,你以上帝视角进行旁观,哪里懂得身临其境的感受,你不会明白何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更不懂血浓于水的亲情与责任。不共戴天的仇与恨不是言辞能化解的,就算是西天梵境释迦牟尼的大慈大悲,也无法磨灭鲜血带给我的愤恚与无望。只有让凶手血债血偿,我才能得到解脱,才能觅回自我,才能享受平凡的生活。
  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已成为她心中的魔魇。
  最后,她将右手抚上我脸颊,用恳求的语气。净靥,你不要试图规劝我,只有打破仇恨束缚的枷锁,我才能重获自由,我相信你会支持我,对吗。
  当然了,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我都会无条件无要求的维护支持她。这一点,从我不由自主将心掏给她那时,就已经明了。
  彼时我只晓得自己有多在乎她,却不明白,这样浅尝辄止的缘分,为何会溺得死去活来。
  直至多年后回顾往昔,我才姗姗懂得根本。君子兰之所以名曰君子,除却自古文人墨客评价而出的诸般高尚壮丽的卉颜,还有不为人知的一些特征。最隐秘的一条,便是自盘古开天以来,所有成功历修化形的君子兰,均为男身,绝无女性,此乃其一。其次,也是将君子二字的寓意体现得淋漓尽致的一条。但凡身为君子兰者,一旦与异性发生关系,就直接绑定了双方的命运。无论是否依从本心,都会情不自禁爱上那个人,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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