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和荒野巨龙跑了？”艾莱尔瞪大眼睛。
“是的，后来……荒野巨龙被封印，王子心里难过，不肯回来。”
屋里陷入沉默，蜡烛昏暗的光芒随风摇曳，如此脆弱的火光，好像下一秒就要化成白烟。
“是因为巨龙持有‘黑暗之眼’你们才去抓的，女王是怎么发现踪迹的？”
“女王是‘光明之眼’的持有者，通过法术追踪，好不容易才确定了位置，封印的过程也不大顺利，但总归是遏制住了黑暗的力量。”
“她都到舞会了，都没有人发现她身上的黑暗力量，女王找她做什么？若是她利用法器为非作歹，不也是会迅速暴露行踪吗？”
“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艾莱尔说不出话，他瘫在椅子上，盯着特维克，后者敛目错开他的眼神。
很多问题的答案忽然明了，艾莱尔从前不明白骑士们为何对王室如此忠心，但对从小将“光明”视作信仰的人来说，这一切如同呼吸、喝水般自然，只是他想不明白，王子为什么会如此坚定地跟着荒野巨龙离开，甚至在它消逝后不愿意再回到自己的家，爱和信仰冲突的时候，怎么能这么果断？
“王子和王女……是不是各有一个珍贵的臂环？”艾莱尔突然问。
特维克略显吃惊：“是的。”
“臂环现在在哪里？”艾莱尔追问。
“应该是他们各自保存。”
艾莱尔胡扯了个理由，便离开房间，只留特维克一个人皱眉沉思。
那么在无尽荒原时不受控的感觉和说过的话，极有可能是王子曾经经历过的某个场景……他是不是把臂环送给了那个女人？艾莱尔慌乱地打开指南针，两块碎片静静地嵌在其中，有淡淡的光芒……到底在搜集什么东西的碎片，为什么这些事突然跟王子产生了如此大的牵扯。
21
“干嘛呢，慌慌张张的。”妮可的声音吓了他一跳，艾莱尔迅速收好指南针，勉强答道：“问了大叔些问题，这会困了想快点睡觉。”
妮可看出他情况有异，但此处离特维克的房间不远，若是要聊什么也只怕会被他听见，且出于善心，她体贴地没有追问，只将手里的油灯和艾莱尔手上的蜡烛交换：“别手滑把蜡烛掉了，用这个稳妥一些。”换灯时无意中触到艾莱尔的手，异常冰凉，妮可说道：“夜里凉，晚上还是该多穿点衣服。“叮嘱完后目送他离开。
久违地做了个梦。
艾莱尔梦见自己不是自己，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眼神打量着街上的每一位姑娘，忽然被什么吸引了目光，他抬脚往前跑，肩膀搭上一位黑发少女的肩膀，名字就在嘴边，脑子却想不起来，喉咙也发不出声音，少女没有回头，不搭理他继续往前走。
他又这样找到了一位红发的姑娘，对方甚至不斥他无礼，只管挣开往前跑，这两个女人的衣着打扮都完全不像，但心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对他说：就是她，不会有错。
在找谁？艾莱尔迷惑，他伸出手，额上冒出冷汗，忽地抓住什么，一下惊醒。
“怎么了这是？”妮可也不挣脱，担忧地看着他，“我听见你这有喊声，就过来看看，做噩梦了？”
拿袖子擦完汗，艾莱尔深深呼吸，思虑再三，对妮可说出了自己的见闻和从特维克那听到的事。
第12章 12
22
“想必还有些内情大叔不愿意说出来。”妮可推断，“不过也无所谓，唉，小勇者，你还愿意继续探险吗？”和初见时同样的称呼，戏谑变成真挚，烛火照亮妮可半边脸庞，映出她亮晶晶的眼睛。
艾莱尔猜不出她想要什么答案，呆愣后，低头说道：“我必须得走完。”
“必须，不是愿意？”她拍拍艾莱尔的头，少见的温柔，“你还挺有责任感，小勇者。”
“你怕了吗？”艾莱尔反问，猜不出自己想要什么答案。
“我不怕，只是在想值不值得。”妮可笑了，“你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见到希娅的时候，她被同伴丢下……其实这事我早就司空见惯，我也常常在走到某个小镇的时候，忽然不爽，一声不吭就离开。”
艾莱尔问：“你想离开了，还要特地过来跟我说一声吗？”
“别着急下结论，小勇者，我问你，我们到底要去找什么？”妮可单手捏住艾莱尔的脸颊，迫使他抬头和自己对视，“死也不能做个糊涂鬼吧？”
因为没睡好，所以此刻心脏狂跳，一定是在催促他好好休息。
“应当是什么珍贵武器的碎片……他们也没跟我说清楚……”脸烧得滚烫，好在血精灵带了手套，好在灯火橘黄，不会叫她知道，不会叫她笑话。
“敢只给你两百金币就出门，看来背后还有别的盘算。”妮可嘴角勾起，冷冷一笑，松开勇者，“好像掺和进了不得了的事。”她转身准备离开，猛地被艾莱尔喊住：“你……”
“事成之后，两百金币都给我吧。”
“哦……哦……好。”
回屋的时候希尔维亚已经睡熟了，她在床头蜷成一团，紧紧捏着枕头，很没安全感的样子。
妮可上床，靠墙坐着，轻轻抚摸希尔维亚的头发，感受到她渐渐放松缓和，盯着她出神，直到困意袭来，她才躺下睡了。
23
西方的霜降峡谷，全年被厚厚的冰雪覆盖，在此等极端环境居住的有雪精灵一族和其他皮毛足够御寒的种族，这地方越靠近北边越冷，但恍若是被造化的刀一分为二，峡谷和北方静谧海域明明接壤，却一边冷一边温，不过因着要冻碎骨头的低温，从来没人登上过峡谷高处，去探寻极寒地区的秘密。
其实真到峡谷最高处反而不冷了，在背面有一片小森林，那是艾莱尔的家，但总是父亲稀里糊涂地把他带出来，又稀里糊涂地把他带回去，故而艾莱尔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居住在何处。
即便是已经到了峡谷门口，他也丝毫没意识到家近在咫尺，单纯为自己的御寒能力无比自豪。
妮可冻得瑟瑟发抖，希尔维亚把自己的围巾费力地给她添上，又抱着穿得圆滚滚的她，熔岩萤火虫在低温环境下提供了温度保障，她将自己的温度分享给妮可，总算看见对方不再发抖。
特维克倒是身体强壮，两层冬衣便足够御寒，腿上的骨头虽然接上了，但还是没长好，寒冷的天气抑制了疼痛感，只是还需要拄着拐杖，如果不是他执意要求出发、不肯拖累进度，艾莱尔还准备在无尽草原多逛一段时间。
“妈的……怎么会有这种鬼地方……”嘴里不断哈出白气，鼻子里的水冷凝，她微微蹲下来，希尔维亚拿纸给她擦掉，妮可极其怕冷，霜降峡谷的地理环境简直是要了她的半条命。
希尔维亚给她擦完鼻水，轻轻将发卡别在妮可的发间，身上很快被冷意蔓延，她蹦蹦跳跳一会，倒也暖过来了。
“你不冷吗，希娅？”暖和起来了，甚至因为穿多了还有些冒汗，妮可想把发卡还给她，却被后者按住：“不冷，妮可姐姐要是担心，再给我一件袄子就好了，绿精灵没有很怕冷。”她鼻尖通红，说话时白气模糊面容，笑得像无意中降落人间的天使。
另一边艾莱尔正准备给妮可再添件衣服，没想到问题解决了，他手上的衣服给也不是，放也不是，只能自己装着冷，又穿了一件。
“太菜了，啧啧啧……”特维克摇头，有一点心疼。
“就会笑别人，你自己挺能啊！”艾莱尔不悦。
“我干嘛要跟你比？”特维克拄拐走开，不想打扰害羞的男孩。
他们购置足了食物和基础包扎材料，买了当地特产的冰光晶石用作夜间光源，坚固的手杖帮助前行，才决定出发。
偶尔有雪精灵扑闪着翅膀飞上岩壁寻找珍稀草药，浅蓝色的光点落在她们身后，隐匿于雪花之间，小队先落下手杖，确定安全后才小心前进，风雪渐渐掩盖来时的脚印，天地间一片白，抬头时看见无限远的一线天空，只觉得自己过分渺小。
歇脚的时候，艾莱尔问道：“你们有翅膀吗，不都是精灵一族？”
“雪精灵的生存环境注定她们必须要有翅膀。其他族不需要，翅膀渐渐退化成背上的印记，可以通过颜色大概判断种族，不过就看发色瞳孔就差不多了。”特维克回答。
艾莱尔了然，他头一次仔仔细细比对队友们的容貌差别，妮可是血精灵，红色短发，瞳孔呈现暗红色，眼尾稍稍上挑，眉毛细长，嘴唇鲜红，皮肤苍白，如果忽略她凌厉的眼神，有种脆弱感；希尔维亚是绿精灵，头发是极浅的玉绿，眼睛像翠绿宝石，是微微下垂的狗狗眼，配合上她小巧的五官与体型，无比的温和没有攻击感；特维克则是暗金发色，眼瞳犹如古旧的金器，蕴含沧桑，他脸部线条刚硬，是明显的硬汉长相。
勇者的褐色头发反而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中尤为稀少，他的眼睛如淡淡的褐色茶水般透亮，脸庞少年感十足，没经过什么风吹雨打。
“王子来过霜降峡谷吗？”艾莱尔问。
特维克摇摇头：“没有。”
艾莱尔试图寻找一切可能和无尽草原中景象有关的线索，但总是在关键的时候断掉，霜降峡谷几十年内都未曾发生过巨大变化，让艾莱尔不禁怀疑自己是否想错了方向。
漫天飞雪缓缓平息，小队继续往前走，和猎得兽皮的佣兵擦肩而过，给摔断腿的倒霉蛋让路，绕过被冰雪吞没的尸体，偶有怪熊袭击，艾莱尔作为先锋，便立刻回击，将野兽赶走，他还拿着妮可的匕首，既然没要回去，他也不急着还。
路陡起来，特维克的行走变得越发艰难，艾莱尔和妮可轮流架着他，总不至于叫他掉队，旧日的骑士意志力异常顽强，伤口流出的血结成冰花，他也毫不在意。
腿伤完全无法依靠魔法加速愈合，特维克将其归结于那地方的诡异。
走到天黑，正准备安营扎寨，不知哪里传来震耳欲聋的熊咆，大家捂住耳朵，被震得头疼，峡谷好像也为之震动……
“不好，雪崩了！”艾莱尔听力敏捷，且熟悉雪境生存，他立刻警示同伴，只是白色的恐怖来得太快，正要呼吸之间便将他们冲散、吞没。
死亡的恐惧捏紧每个人的心脏，他们被滚滚落下的冰雪推进峡谷，妮可抓住离她最近的艾莱尔，随即便失去了希尔维亚的踪迹，特维克本就跑不快，无力抵御，只能念出保命的咒语，被雪卷走，至少不会折在此处。
第13章 13
24
“最后回答了什么？”
“不愿意。”
“故意的？”
“实话实说。”
“你的信仰不够坚定。”
“也许？好在我行为端正、道德良好，不需要信仰来束缚也能做个善良的人。我只是……好吧，我仍旧很迷茫，不知道未来该成为什么样的家伙，但显然这不是个合适的选项。”
“你不是一直想周游各国吗？”
“我当时说这话有一半是因为想逃避……既然已经尘埃落定，不如我们彼此也坦诚一些。妹妹，我以你为荣，同时也因为你的优秀倍感压力，身份和信仰是枷锁，它逼迫我以一个普通人的实力承担杰出者的责任，我迫切地想要离开……但我必须尊重这场考试，必须尊重你和人民，所以我尽力准备，最后那个问题……我不能违背本心。”
“兄长，你是我的榜样，我从来都不觉得你只是普通人——”
“你本来就该在这里，带领人民走向繁荣。柏莎，你努力，而且有天赋，无论‘光明之眼’是否选择你，王位都只能给你。”安斯艾尔抓住柏莎的肩膀，眼神真挚，“所以你也不必要对这场仪式过分在乎，优秀是因为你自己，和‘光明之眼’没有任何关系，即便没有圣器，你也会是英明睿智的女王。”
“不……你不能质疑百年传统的正确性。”柏莎皱眉，“如果它选择了你，那就是我不够格，我还不够好。”
安斯艾尔不再劝说，松开她，退后一步，向面前的女孩单膝跪地，行了大礼：“女王陛下，臣相信，您一定会为大家带来幸福、和平与光明。”
“你要去哪？”
“我要去找回失掉的记忆，从前总嚷嚷着要出去，现在有人陪我，可以好好享受旅途了。”
“如果你后悔了，王宫永远都是你的家，哥哥。”
“应该不会的，不怕你笑话，妹妹，看见她的第一眼，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悸动，一瞬间都想到了我们未来的孩子要叫什么。”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先去集市上买点吃的，再看看地图，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可我不知道这儿什么好玩……有什么是你没见过的吗，我可以带你飞到好高好高的地方去！”
“唔，慢慢走，先经过一些小镇，然后咱们去看看灼烧沙漠的熔岩萤火虫，回你的故乡瞧一眼，再爬到霜降峡谷的顶端，飞到静谧海域的另一头？如果没有你，我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看到那些奇景。”
“哼哼，我很厉害的！啊！那个蛋糕看起来好好吃……”
“尝尝去，你抓着我，不要走丢了。”
“我才不会走丢，是你要好好抓着我！不要松开，听见没有？”她紧紧抓住他的手，朝长长的队伍尾巴走过去。
他笑得宠溺：“是是是，我肯定牢牢地跟着你，不会和你分开。”
安斯艾尔在霜降峡谷停止呼吸，希思被斩下左脚，狼狈逃脱。
25
冷意漫入四肢百骸，呼吸都要被雪堵住，意识支离破碎，他被厚厚的雪压住，动弹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