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冁/踅冁/黪罹/卮罹——瓐孍
时间:2022-03-22 09:55:41

  不愧是高手,虽给对方先发制人弄得满身淋漓,仍临危不乱。他亦知自己与对方修为差距甚远,这一交手也只不过重蹈之前的覆辙一招失刃,但气魄总是要因循维持。
  “有宾不款非淑女也,不款反辱非伦常也!”半空中舞刀弄剑,他不忘讽刺酸上两句,后面第三句的有仇不报非君子也他没说出来。
  剑底的女郎双黛双瞳双韵泓,皆春皆盈皆生嫣。面临即墨飒风迅捷凌砾的一击,神色从容淡定,水波不兴狂澜不惊。
  “自取其辱。”
  她只轻描淡写觑了虚鸿一眼便垂下了眼睑。
  只片刻,剑尖距她头顶百会已不逾尺,但她依然不避不格不招架。即墨飒风去势未滞,心中却不禁起疑她为何不躲?
  显然,他的疑惑是杞人忧天,眼看这一剑就要自她顶门天灵透盖而穿,下一刻他的手腕便感一阵酥麻,胳膊上的劲力有逆行反噬之象,还没待他理清个所以然,眼前银茫烁烁,虚鸿竟破天荒的倒刺回来,距离咽喉只在咫尺。
  事发忒过诡异,已无拆解之暇。生死系于一线,他不遑多想,立刻送手弃剑,半空一个腾越,鹞子翻身纵下地来。
  适才在生死攸关之前徘徊一遭,此刻虽性命得保,兀自气喘吁吁心有余悸。一瞥眼,见一袭青裳的女郎正捧着虚鸿优哉游哉的品,犹似掂弄琳琅。
  “剑是好剑,中看且中用;庸才倒也是庸才,中看不中用。”摩挲少顷剑身,林雾终于舍得拟出正眼打量面前这个在自己手下走不过一个回合的男人:“常言道机帆船装橹、武大郎卖龟。饭桶便应当拣一个桶来提,即便偷只金钵捧在手里,终究难改饭桶之实。你娓娓看,好东西落在脓疙瘩手中,岂非暴殄天物?”
  □□裸的狗眼看人低!
  即墨飒风目瞪口呆板着一张脸,两颊黑白交错,颠倒混淆,许久无法恢复正常。
  饶是他一向自诩雅量,此刻给对方这么拐弯抹角的奚落挖苦。他的尊严何在?颜面何存?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捏了捏拳头,怒火即将逼迫他抓狂暴走时,理智如潮水般将怒火淋熄,实力的差距令他抑制了愤懑,紧攥的拳头又松懈开来。
  奈何,天时地利人和,他应无尽无,况且此情此景,现实残忍的告诉了他负隅顽抗会导致怎样的后果。
  挫败感与无力感双双不约而同涌将上来,溺毙。
  在心里默念了几回大丈夫能屈能伸,即墨飒风揩了把脸上的水渍,堆起一抹自以为和蔼可亲的微笑:“宫主所言甚是,但君子不夺他人之好,在下兵刃,还望宫主大度奉还。”
  “适才你叫嚣什么来着?有宾不款非淑女也?”林雾摩挲剑面,并未觑他,语调淡漠:“你这套酸溜溜的说辞里纰漏有双,其一,咱们江湖儿女,习武之辈,岂有淑之一理?其二,既是宾客,应明自重延纳,未经主允便擅闯女人香室闺阁,你既不守为客之纲,我也不必遵循待客之道。”
  即墨飒风嘴角抽搐,半晌语塞半晌无言,他委实没看出来左近哪间厢房算得上女人闺阁,但此乃旁人之巢,自然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宾客并未置喙余地;其次,说到擅闯二字,真真愧不敢当,他实诚只因一不小心迷路迷到此处罢了,即便冒冒失失唐突了些,总是无心之过,遂辩解道:“宫主实在误会,在下误打误撞误入香闺,并非肆意冒犯,盼请宫主宽宏大量,恕我莽撞之罪。”
  他垂首中忍不住翻着白眼去打量面前这个女人,之前那场角逐,她至始至终都与他以背相对,其实没有面对面客套酬酢一番。这一窥让他不禁暗中赞叹,果然还是女人善于作伪,不久前阁中咆哮与恳诉的语气依然言犹在耳,一现身便若无其事,佯得十分平淡,逢场作戏的本领看来颇为精湛。
  林雾面色由冷漠骤然变得严肃,眦目厉声道:“你适才听到了什么?又听到了多少?”
  即墨飒风只记得她语气中包韵的内涵,词句里前后不足半刻钟就判若两人的嗓门转变,为此惊诧而已,至于字面内容,他早忘得一干二净,现在回想,不过还残存了些刺耳的微词罢了,譬如那所谓的“阿暖”,以及“还给我”。
  而到底何物是阿暖,又要将什么东西还给她,他便不得而知了。
  “宫主大人容禀,在下无意间闯入此处,实非有心窃聆墙角。至于适才的所见所闻,如今已尽数淡忘。”天地可鉴,他确实言行一致,心口如一。
  “最好如此,有些事物,晓得太多于人无利。今时今日,奉劝你还是全盘烂于腹中为妙。”锐目往他脸上横扫竖扫,似笃定他并未胡诌,林雾面上带毒的狠厉收敛起来,将手中这柄罕见的兵中翘楚随意一丢:“拿回去好生收藏起来,不要成日挂在腰间招摇过市,毕竟江湖险恶,并非人人皆如本宫这般宽宏。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好东西亦要靠好本事方才看得牢守得住,否则万一哪日给人抢了,又夺不回来,那可追悔莫及。”
  接了虚鸿在手,即墨飒风如释重负,轻轻抚摸剑刃,如耄耋老父关心总角儿子般亲怜惜爱,宝贝得很。抚够摸足,确认无伤无损后还剑入鞘。虽说对方一番长篇大论是在怼他,但从侧面意思进行咀嚼,叫他拿回去收藏起来,也间接说明了他暂无大碍,看来这一遭没将性命玩完,当然可喜可贺。
  这样迂回反思,喜多于愁,被怼的一点点气氛也就烟消云散了。
 
第5章  第四章无名监狱
  “承蒙宫主指点,感激不尽。”即墨飒风懂得圆通,点头哈腰的逢迎:“话说在下与宫主不打不相识,不敢请教芳龄台甫,尊姓大名。”这话主要有两层意思,首先转移话题,其次便是想着自己已在鬼门关前徜徉了一遭,始作俑者的名讳非知不可,这才不算白白到此一游。
  “外头向来以‘婧姬’之名尊称本宫,你竟不知?莫不是我这名头不够响亮?”
  字里行间颇有愠怒,即墨飒风赶紧呵呵一笑打这圆场:“哪里哪里,婧姬宫主威名远扬,只是小可孤陋寡闻,失敬失敬……阿嚏!”
  马屁还没拍个尽兴,一个喷嚏便生不逢时的抢了风头。他低头打量身上的湿漉,面色微窘:“不知宫主可否行个布济,施舍两套衣裳。”
  出了园子,他才后知后觉的看见门口那一大簇蔷薇旁矗立的石碑,以及石碑上触目惊心的“入者截足”四字,按呼侥幸。
  诸女未敢擅入,依然战战兢兢守在原地,见自家宫主出来,数十人齐刷刷噗通落跪,异口同声的磕头请罪,声称看护不力,犯了禁忌。那如履薄冰的形容,宛如这所谓的“看护不力”非常严重,十恶不赦一般。
  林雾挥手免责,恕了诸女之罪,叫衣裳香妃的朱姊领着贵客去易服更衣。
  即墨飒风跟在朱姊身后,又如来时般绕了一层又一层环环相扣圈圈相叠的九曲十八弯之后,回到了之前安置他的房间,跨槛时抬头望楣,只见匾额上“笼婵殿”高悬头顶,颇有意境。
  荷塘乃养鱼豢虾之用,淤泥甚积,身上也蘸了不少,他兴致勃勃的等着换装。
  不过,待朱姊翻出一堆绫罗绸缎、红袖霓裳搁在他面前,笑容可掬的道了句:“白月薰宫盛产布匹,成衣自也不少。这些均是鲜出炉的崭新品,公子尽可惬意任拣。”
  即墨飒风摸了摸那滑溜溜红艳艳的料子,咽下吐沫,涨着脸皮朝她干涩一笑:“姑娘行行好,随意给我一件男子外袍即可,这些精美的裙钗,在下着实不忍亵渎!”
  朱姊一脸歉仄,为难中伏了伏身:“公子有所不知,宫中仆婢奴娥皆是女子,并无男装可供,遂将就将就罢。”说着捂嘴轻抿,边笑边往门外挪。挪到一半,不忘回头嘱咐一句:“公子休要磨蹭,更了衣就请随奴婢前往弄幽殿,宫主有要紧事需同公子商榷,奴婢便在门外侯着。”
  即墨飒风欲哭无泪,踟蹰半晌,抛开了没衣服换的烦恼,开始琢磨朱姊话中的弦外之音。
  适才同婧姬扯了半天有的没的,全无正经话题,也忘了咨询她煞费苦心擒自己来意欲何为。
  揣摩了半晌,没摸出什么合情合理的头绪,想着即将揭晓,索性不去思索,就着满身脏兮兮的污秽推门而出。
  朱姊果然候在外头,见他依旧是一副邋里邋遢的形容,不解一问:“公子当真坚持,打算以眼下的状态面见宫主?”不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么?何况是翩翩佳公子、彬彬俏彦郎,更应着重形象才是。
  不过,她立马恍然,如若当真披上她精心捯饬的那堆物事,只怕效果与反响以及辣眼睛的程度比之眼下更有过之无不及,敢于穿出来引人注目已算勇气可嘉,看来这连禁地都敢肆无忌惮擅闯的男人还是有所避讳。
  这白月薰宫的占地面积委实广袤,清一色的青石板路错综复杂、比比皆是。途中,即墨飒风竭力铭记每一处路过的景致,可前一刻尚且劳记,下一刻回头就眼花缭乱,辨不出自己从哪条路走来。
  他由衷佩服这些丽人姑娘们的过目不忘。
  作为白月薰宫最豪华阔绰的修筑,弄幽殿自是极其奢华,即墨飒风懒得分出心神去欣赏这些庸俗的琼楼玉宇,径直走进殿央,面觐高高在上、端于晶钻菡萏王座上的婧姬。
  “不知宫主强行掳小可上门所为何事?就请照示。”折腾了个把时辰,总是言归正传。
  林雾手中拈着一枝殷红如血的穿心徘徊,玫瑰的香气令她醺醺欲醉,说出来的话却也言近旨远:“本宫晓得你的真实身份,包括生辰八字年方几何祖籍何处,以及,来我白月薰宫的方针企图!”
  不可能!他背后的秘幸十余年来掩埋至深,自己与这女人不过一面之缘,她怎可能……还有,她竟坦言自己来此地的意图,兹事体大!
  即墨飒风内心霎时惊涛骇浪,但脸上却仍旧面不改色,佯装奇道:“宫主自作主张以计相劫,在下实属身不由己,何来企图一说,宫主委实多心了。”
  “哦?”林雾青黛一横,挑眉:“那即墨公子的意思是本宫以卑劣手段勉强了你,你不愿待在白月薰宫?如此我便遣婢子领路护送公子出宫,不知意下如何?”
  额,即墨飒风脸现尬态,难堪之情溢于言表。众所周知,白月薰宫的神秘之处不仅仅是宫中势力行迹往往出乎意料,而熏宫总坦的所在地亦无人得知,这也是它体现诡谲的一方面。
  虽说他眼下正处于熏宫深舵,但一出殿门,他便彻底迷失方了向,哪里理得清天干地支?
  他只踟蹰片刻,林雾已得逞一笑:“不得不承认,你城府很深,也隐匿得很深,不过身份这桩头等大事,要瞒天过海委实太难。你原本于我宫井水不犯河水,之所以参加梧桐坳一战,目的自是要想法子潜入我宫中,接你那位心尖儿上的姑娘回府。敢问大琰圣海的大公子,不知本宫所言谬误与否?”
  即墨飒风一听“大琰圣海”四字,面色陡然惊变,诧异骇怪之余,更多的是纳闷与困顿。自梧桐坳一战到现在,从头到尾,他身上没有半分特征能与故乡扯上关联,显示的武功路子亦非家谱流传,一切完美无缺,她却如何晓得?
  疑惑之余,即墨飒风也无需藏着掖着,恭敬卑微之态一扫而光,笔直往旁边的条案一座,娴熟潇洒的翘起二郎腿,开门见山道:“既然大家敞开了,那我便直言谔侃,不错,本公子的确有图而来,正愁该如何措辞叨扰贵邸一趟,宫主绑架一举恰巧解了在下燃眉。”
  顿了顿,斟酌小片用词,续道:“我大琰圣海与贵宫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碾廑与宫主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任何关系,却不知因何其故为宫主所逮。如若碾廑初出茅庐少不更事,曾无意中有何冲撞获咎,鄙人在此代为谢罪,还望宫主包容其过,放她出来赔个不是,大家息事宁人。”
  碾廑便是他心尖儿上的姑娘,之所以出此下策用偷鸡摸狗之法援助而不光明正大登门讨要,是料及一个常识:既然抓了人,自不会因为其他后果轻易释放。何况他得到讯息时深控心上人受危,没通知山门请求支援,单枪匹马赴了梧桐坳。
  这一席话不骄不躁不矜不伐不卑不亢,却又郑重其事,内容也十分丰富广泛,里头的意思也表达得十分明确。
  林雾明显也深切体会到了里面的内涵,她面罩阴霾,鼻腔一哼:“大琰圣海与我无冤无仇?本宫同你老子即墨非庸中间隔着血海深仇,作为他儿子,莫非你竟一无所知?”
  其实刚听到即墨飒风提及那句时她还有十分惊诧,仔细想来也不错,他如清楚当年那惊天动地的一战,便知她憎恨即墨非庸之故,也不会涉险赶赴梧桐坳一游。
  虽然即墨非庸得罪她远未至血海深仇这般严重,但总是有些蒜皮之仇。既有仇隙,何敢历险?
  果然,即墨飒风脸色变了又变,一变再变,五味杂陈的变了几变,最后混淆了三分惊愕,三分迷惘,三分怀疑,以及一分愤怒:“阿爹这些年窝病在床,半身不遂,一身神功尽皆毁于一旦,难道与你有关?”
  “这你倒真折煞本宫了,我可没那能耐伤你老子至斯。怎么,西凤鳞没同你说明缘由?”
  “阿娘只道阿爹当年受八面地狱尊皇百里居风暗袭,一掌震碎奇经八脉,这才一病不起,经年瘫痪。”即墨飒风蹙眉,他阿爹的武学造诣曾是江湖武林中广众公认的第一人,母亲的确是说他与对手搏斗时失察,遭百里居风偷袭,但中间的种种细节过程以及来龙去脉,却没与他阐明。
  至于复仇,他学艺有成时也同母亲提议,意气风发的说要率领门徒直捣黄龙,一举将八面地狱夷为平地,一雪前耻,洗涤阿爹沦为残废之辱,但八面地狱势力普及五湖,遍布四海,黑势邪道一派几乎参半均属其麾下门徒,仅凭大琰圣海区区万羽,实难抗衡,若响召旁得三教九流相助,又要大动干戈,一不小心全山灭门,那就得不偿失了。
  利弊权衡之下,到底选择了忍气吞声,这一忍便忍了近十年,忍到如今。而八面地狱那方,不知为何,近年来也销声匿迹,不再于江湖中兴风作浪。从前一门心思要将名门正派倾巢歼灭的勃勃野心并未得到实践,便已远退中原,安营西域。
  当然,关于八面地狱的传闻,他亦只听过传闻罢了。当年黑派崛起,邪道猖獗的时期,他还是个总角少年,无法亲眼见证彼时的鼎盛与辉煌。
  “嗯,你该信任你阿娘才是,令尊遭殃之故着实与本宫无关。”林雾将玫瑰举在鼻间,嗅享其馥:“至于碾廑,呵呵,她是死是活全由我一手操纵。要我放人,需拿同等代价来赎。”
 
第6章  第五章掬夜秘辛
  即墨飒风半晌无语,不过放个人而已,举手之劳,同等代价无非是道声谢寒暄几句便了。何况碾廑并未开罪与她,无缘无故动圣海中人,他没大张旗鼓兴师问罪已是给足面子。但按她的意思臆想,莫非定要撕破脸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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