皭灟/娪甑——瓐孍
时间:2022-03-22 09:58:30

  像是回答她,男人目光阴沉中透露两分坚毅,朝妻子笃定:“你放心,我定不会让孩儿残遭毒手,哪怕陪上这条命,也要护她周全!”
  阿阮止了哭声,这才是为父之道嘛,要是您老只顾着谈情说爱风花雪月,那还生什么孩子结什么婚,天天流连花丛更为实在,古代不是有妓院的么?
  娘亲泪水澎湃,汹涌如潮,嗓音逐趋嘶哑:“可你能力有限,自保尚且不及,如何能护她周全非为妻无端不予信任,实是,实是……”说到这里,身心俱疲,刀绞痛心,再也接不下去。
  阿阮脑跳黑线,亲爱的妈咪呀,你要相信老爸好不好,哪有自堕威风的道理
  她自顾自的埋怨,殊不知做爹娘的难处,若事实真那般简单,他们俩岂会面如死灰
  父亲棱角分明的脸庞露出了男人独特的刚硬,虽是一副满身书卷气,手无缚鸡之力的扮相,却奇具铁骨铮铮的好汉气质。他圈着阿阮的手臂缩了缩力,抬头仰望天花板,唇盼微叹:“我绝不允许阮氏唯一的血脉就此身死,绝不!”
  两个时辰之后,尼马拓江之盼。
  阿阮托生的这个时空,是一片刀光剑影,杀伐屠戮的江湖武林。而尼马拓江,是黑白两道的交界线,逾陆之沟,隔地之壑。长江砺山带河,日月经天;海纳百川有魄,湍流不息之魂。若从九天苍穹的角度俯瞰,入眼处长江东去,两岸矗峰,云蒸霞蔚,好不锦绣壮观。那连绵不绝的高耸山脉,宛如刀刃寒凛之尖。摄人膛中所臆,震撼天工之匠。
  江岸以北,是为正道;长江靠南,魔修歧途。
  此江此景,旷古绝世。
  其实所谓正邪魔道,原也无从分辨,只是大多数习武之人,刀口添血,朝不保夕,将礼仪道德看得极重,脾性难免偏激,非要说长论短,争个是是非非,而众说纷纭,争来争去,导致同室操戈互残倾轧,岂非将错就错,囚执入魔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大多数人自居正派。而穷凶极恶之端,世人行走江湖,谁的手上没沾染几缕鲜血,亏欠几条性命错与对,是与非,公认世俗之外,全凭个人私虑来分。每个人都有执念,而手持刀剑,逆窥亡命之辈,恰是囿困成见之人。故而,他们衡量对错的标准,就已经否定了对错。
  有恃强凌弱桀骜不驯之徒被誉为侠义大者之故;亦有行侠仗义锄强扶弱者沦为欺世盗名之风,真真假假孰是孰非,实难评说。
  时值暮春三月,绿意盎然,雨后枝头嫩芽斩露,一派生机勃勃。因长期腥风血雨,尼马拓江虽地势广袤,却无客舰轮船渡海,偶有几搜小艇划桨破浪,也只不过是武林剑客乘艄赶路而已。武林中有规矩,在此处,无谋财害命之危,亦无枪弹雨林之险,是以,大多走投无路之辈,都会匿身于此,隐姓埋名,以求避仇保命。无论是何种深仇大恨,来到这里,都不能动手杀人,切磋较量无妨,须得点到即止。
  江滨,男人手托婴儿,泪流满面,蹲在沙石浅滩边缘,依依不舍的将怀中孩儿搁在漂浮水面的木盆之中,裹了水流难渗的油纸厚布,包了一层又一层,关切爱怜之意莫可言表。他身上遍体鳞伤,衣袍上鲜血淋漓,全是刀痕剑齿,模样惨不忍睹。但他似乎感觉不到自身痛楚,心心念念挂在盆中襁褓婴儿身上,目光眷念中不住口的念叨:“爹爹盼望亲手将你抚养成人,未来承欢膝下,天伦之乐。可惜世事无常,家族天降血灾,为父无能,保不了一家平安,只望你无忧无虑度过此生。我别无他法,就听天由命吧,此去一别,父女就天人永隔了。将来你若遇上好人家,切莫记得为仇恨所扰;如果命中注定难逃一死,那也是天意使然,怪只怪为父不中用,对你不起。”
  说着将木盆顺着古井无波的水流中心一推,老泪纵横中,只见女儿躺在襁褓内,兀自嚎啕大哭,歇斯底里。
  阿阮着实吓得不轻,感情自己是被亲爹给坑了?早知如此,当初何必生下她来,上演一出骨肉分离的好戏这种电视剧里家常便饭的情节,她早就司空见惯。之所以哭得这般厉害,并非因为自己被抛弃所致,亦非感叹命运多舛,一般这种情况,作为主角的她,是绝对不可能就此一命呜呼,前方不远处,自有奇遇相喉,她只需耐心漂流,静观其变,缘分来了,一切水到渠成。祸福吉凶,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她只是心有余悸,就在适才不久,父亲抱着她披荆斩棘,从千军万马中活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那惊心动魄的场景,她将永镌于心,再也不愿目睹,也无法忘记。在地球,她对于腥风血雨血流成河等等这类词语的定义,仅仅停留在电视剧中特效制作出来的那些唯美画面,而今天她才意识到,什么叫真正的尸横遍野。父亲手持骷颅骨长鞭,杀得双目赤红,他身上伤痕累累遍布鲜血,然舞得滴水不漏的鞭圈之内,是阿阮的避风港弯。任由刀枪剑戟戳入血肉,也庇护幼女一发不伤。
  阿阮哭了,哭得梨花带雨。自懂事起,从小到大,她不知道自己爸爸是谁,妈妈也从来不许她问,如果问了,必受重谴。闺蜜们歪在自己父亲怀里撒娇卖萌时,那种一家三口幸福的滋味,她永远无法体会。
  而今天,她体会到了。
  她发誓,她会一辈子记住他。
 
第2章  第贰章成长
  阿阮果有先见之明,上一章她撩筹先兆,盘算着前途定有奇遇相喉,果不其然。
  这江面平静无旋,水光潋滟,烟波浩渺,风光煞是宜人。不过,她心头惴惴,五味杂陈,实无那个精神兴致观赏景色,待随波逐流飘了一阵,天色逐渐入傍,夕阳斜挂西岸峰梢,眼看过不多时,便要沉入茫茫山脉。阿阮一颗心七上八下,浮躁不安,一直嚎啕,心中不住口的念叨阿弥陀佛,祈诵佛祖大慈大悲,保佑自己逢凶化吉,来日她若有了出息,定要烧高香拜馈老人家大恩大德。
  她当真是有福气的女主角。
  这不,随着她孜孜不倦的颂经念佛,木盆歪歪扭扭荡着水面漾至了浅滩岸边,堪堪止住前进,卡在一处礁石堆中,再无动静。
  唔,一般这种情况,定有路过好心人施以援手,要么将她视作己出领回家去呵护着抚养长大,或者给哪个江湖门派拾起收作弟子,总之绝不会曝尸荒野。
  不过,阿阮终归初来乍到,又尚且年幼,纵然自我安慰,也难免惶恐不安,担惊受怕。她一场生日宴会徒遭大变,一天时间不到,就从生到死,生离死别经历了一转,若不是她素来坚强,早就无法适应晕了过去。她黯然神伤,悲从中来,哭声重重叠叠的传了出去,只盼有好心人闻音寻至,将她抱走。
  但空山鸟语,万籁俱寂中,偶有野兽嚎叫之声自崇山峻岭中远远传出,却是无半分人烟。阿阮虽然胆战心惊,但哭得累了,精疲力竭,再也无法支持,遂沉沉入梦,人事不省。
  这一梦睡得酣畅淋漓,竟无上次那般恶魇纠缠,倒是甜美甘醇。晓不得过去多久,因肚腹饥饿被一股馥郁芳香扰醒。睁眼的第一件事,便是张牙舞爪的恸哭嚎啕。
  一个年轻娇嫩,温柔和蔼的声音响在头顶,做势相哄:“乖宝乖,不哭咯,喔喔喔……”
  阿阮闻声抬头,入目的是一名素装少女,只见她穿了一袭白袍,长发披肩衣袂飘飘,虽长相一般,眉宇间却颇有英姿飒爽的豪杰气概,然偏着长衫,和风拂弄她鬓角青丝,又有几分出尘仙风之姿,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矛盾融合,竟无半分别扭之态,反而恰到好处,相辅相成。
  阿阮一眼就能看出,这少女来历不凡,多半是习武之客,且非一般宵小无名之辈,定是养尊处优且不知天高地厚,患有公主病的大小姐一类。
  不过,阿阮大脑迅速转弯,想到昏睡之前自己身处尼马拓江之岸,现今却躺在一掇竹编摇篮中,并且里三层外三层盖了棉袄绒被,审时看来,这大小姐多半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有再造之赎,日后需得报答。
  这些都是后话,如今阿阮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少女左手托盘,其上搁了具青花瓷碗,碗中芳香扑鼻,沁人心脾,应该盛了好东西。
  折腾了许久,阿阮早已饥肠辘辘,陡闻奇香,垂涎三尺,唾沫延了满嘴,想伸手过去接,苦于胳膊太短,够不着。
  少女咯咯娇笑,声若击罄,十分悦耳。她拿起木匙,从碗内舀出一勺蜜汁,小心翼翼的喂进阿阮口里。
  阿阮自然不客气,吧唧着小嘴,一顿狼吞虎咽,心头记住了这个少女。
  待吃饱喝足,那少女踢她拭了唇角,低声细语呢喃几句,端开托盘,摇晃着竹篮,似要哄她入睡。可阿阮大梦初醒,精神奕奕,委实没有困意。暗想这古代的小姑娘果然对这养娃带子的活计一窍不通,这个时辰,应该要抱着出去走走看看,消化消化才对,可对方的举动忒不靠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若日后均是她来照料自己,只怕有的罪受了。
  没办法,前世的阿阮看多了古偶电视剧,见多识广,博学多才,一遇事故便能举一反三。
  事实证明,阿阮的确英明,她正是被眼前这少女从尼马拓江之畔捡回来的遗孤,对方自幼受严师传教,什么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等等诸如此类的思想教育没少灌输,十多年耳濡目染,给熏陶得犹如圣母一般,拥有一副菩萨心肠,见阿阮漂泊无依,便拾回山门。
  她逗弄阿阮一阵,起初好奇心盛,颇以为趣,但时刻稍久,阿阮哭涕不止,渐感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正当她满心焦急一筹莫展之际,木门吱嘎一声,自外推内,敞了开去,有人缓步行来。
  少女一听脚步声响,已知来人是谁,并不回头张望,只轻晃摇车,费劲哄阿阮入睡。然阿阮却不领情,努力撑大眼睛朝外看去。只见西首门边黎明破晓,云雾缭绕中,一名男青年披着露水走,烛光辉映下,脸庞明明灭灭瞧不清楚。待得靠拢,才睇得明白。
  这青年眉清目秀,同少女穿了相同服饰,一样的朴素出淤,气质不凡,只是嘴唇偏细,隐约透出凉薄之性。他径直来到少女身侧,低头觑了阿阮一眼,复又朝少女开口:“李师妹,师傅圆满出关,特传令召你去见。”
  姓李的少女面露疑惑,奇道:“师傅不是说此次闭关长则一年,短则三月么?怎么才一个月不到就圆满出关了?不知他老人家这个时辰见我所为何事”
  青年不置可否,双袖负背,语气不确定:“这个我也不知,他老人家武功已臻此境,摧枯拉朽,想必只是闭关浅修罢了。我已将你拾得此女之讯如实禀报,或许他传你过去,是想处理安置于她,你且莫做耽搁,快快前往悟道阁参见吧!”
  “是,那我便携此女一同过去。”语毕,李姓少女将阿阮从摇车内抱起,紧了紧襁褓,快步出门。
  此刻正直清晨卯时,屋外树影婆娑,稀碎簌松,朦胧中撒下几缕光亮,虽混沌模糊,也能识道辩路。少女脚步轻缓,绕过几栋楼阙建筑,与途中早起的若干同门打了两声招呼,转进中庭袤院,来到一处六层高楼之前,朝楼上唤了声“师傅,弟子李梦茹拜见!”,双膝一屈,恭谨着跪叩头行弟子规礼。
  她虽一直相哄,然殊无催眠之效,阿阮心里气闷却不得不听,早就不厌其烦,更遑论睡去这一路行来东张西望,左睃右瞅,将目光所见放在心中掂量计较。这附近的建筑都是古代富豪的象征,规模宏大,气势雄伟,什么水晶玛瑙,奇珍异宝应有尽有,尽数镶在栋梁榷柱之上,构造巧妙,金碧辉煌,只看得她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阿阮意识到,自己这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现实社会中做不成白富美,那么架空来体验千金小姐之尊亦是美事,即便自己不过是对方随便从路边捡来的阿猫阿狗,那也无关紧要。
  她自个儿美滋滋乐不可支,却忘了什么叫寄人篱下仰人鼻息。
  楼前大门无风自敞,一个沉重沙哑的声音仿似至极远处传来:“可进。”语音缥缈空悠,捉摸不定,明明近在咫尺,却如峻山鹫鸣。
  入得楼内,阿阮本拟殿中定是富丽堂皇,哪只一瞧便大失所望,室中布置简陋至极,空空荡荡的房间,搁了几张木制镂椅,架上晾着文房四宝,除此之外,仅在东首窗边跺了一套陶瓷茶具。在那上方高位之侧,盘溪坐着一名白发老者。
  那老者虽满头花白,却是鹤发童颜,面如冠玉,身上襟袍自习飘舞,看上去仙风道骨,很是和蔼,人畜无害。
  李梦茹大踏步上前,敛裣行礼,垂首低目:“给师傅问安!”
  她师傅脩尔睁眼,一刹那间,那双澄澈清明的瞳孔精光迸溅,仿似具备洞穿人心慑魂奥魄之能,令人不由自主心生敬畏。老者捋须拂袖,说道:“为师闭关这些时日,教中事物如何?可有兹大之会”
  “回禀师尊,教中一切如常,众师兄弟们各修己功各悟其道,并无生非之故。首席师兄不负众望,将教内琐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师尊无需挂怀,且安心闭关即可。”
  老者呵呵一笑,也不见他如何抬足迈脚,本来相距甚远,一个眨眼,便已站在了李梦茹身前,竟似如同传说中的瞬移一般。他冲爱徒瞄了两眼,将视线投在阿阮颊上:“你明知我已出关,何必佯装不知,启明已将此女来历详述叙与我听。能出现在尼马拓江之畔,只怕此女来历不凡,可有遣人察探”
  阿阮不知尼马拓江之故,只以为眼前不住打量自己的这个老人家忒过小题大做了些,不过是救了个婴儿,何必大费周章抽查来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父母只怕早已魂飞天外,不在人世,再查也没有任何价值意义。不过,这倒并非坏事,既然他们不嫌麻烦,那就查得仔细些,弄清楚自己阮氏一族因何遭难,顺便替自己解了惑。
  尽管她对再生父母没什么感情,终究骨肉至亲一场,就算眼下无能为力,将来有了本事,也要抽丝剥茧一查到底,将灾祸源头的罪魁祸首碎尸万段,报全族被戮的血海深仇。按照脾性,这种深仇大恨,她定要自食其力,亲手砍了那些不知名仇家,不论孰是孰非,她只知道,对方害得自己无家可归,家破人亡。
  当然,前提是她得有那个实力与资格,路漫漫其修远兮,要想自力更生手刃仇人,尚且任重道远。不过,作为女主角,哪怕再如何惊心动魄,出生入死,有主角关环的庇护,自可化险为夷,到了大结局,总能睥睨天下,唯我独尊。
  这是基本常识。
  又觑了觑阿阮,李梦茹诚实作答:“已派人下山调查,但如今乱世争锋,天忧地患。在这杀伐血腥的人世中,弟子下山采办,随意拣来一名小儿,应不足为奇,师尊是否多虑”
  老人深邃的目光望向窗外即将破晓的黎明,声音低沉:“乱世争锋,黑白颠覆,乾坤无域,日月无光。咱们武林正道须得谨小慎微,以免养虎为患。若这孩子乃黑派中人,我教责抚,岂非后患无穷习武之人确以善本自立,然行善有度仗剑有别,那哪些人该救,哪些人不该救,需慧眼如炬,能区能辩,方可图后策,扬我正道之昌宏我侠义之志。”
  李梦茹接口:“师□□,徒儿铭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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