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疲倦的背靠着宫墙,闭上眼休息。
林玉雯急不可耐的上前一步,看着玉绥手上的伤口就开始哭,“表哥,您的手,都怪我,您不是为了救我,就不会被旁人伤了。”
“我没事。”玉绥不着痕迹的躲开了她的手,撕下一块布缠好手臂上的刀伤,“我没事。”
他的眼神快速地将此地情况扫过一回,而后便低下头,附在林玉雯耳边,“此地危险,无人能信,我让亲随护着你出宫,今日有条小道,你且回王府搬府兵,然后待在王府,哪里也别去。”
林玉雯哭着摇头,“表哥,您都受伤了,阿雯不走。”
“去吧。”玉绥却不由分说让今日随他入宫的碎星护着她离去。
一旁乱的不行,常禄焦急的扶着昌隆帝,“陛下,您可还好。”侍卫们团团围在昌隆帝身旁护驾。
贤妃等妃嫔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她是个最爱美的女人,此刻为了逃命,跑的发钗掉了,发髻也歪了,不见半点往日里的矜傲。
往日里一个个高贵不可攀的天潢贵胄,后宫娘娘,皇子公主们,皆是灰头土脸,神色惊惧,难以辨别。
此处是个陌生的地方,玉绥没有来过,却也能看出来这里从前应当是一座极其宏伟壮丽的宫殿,不知因何而废弃多年,以至于杂草遍生,楼宇破损,不像是皇宫里的建筑,格格不入。
好似众人慌不择路,才恰好逃到了此处。
谁也不曾在意。
只是此处只有一个出入口,已经被侍卫护住,再往后那是一堵死墙,根本无法逃离。
玉绥忽而就想起了不久之前,听说过一个故事。
那是,怀中人不疾不徐的诉说着往事,“我最喜欢的兄长,从来都不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他打出生起,便被父皇母后宠坏了,老是喜欢欺负我,抓我的头发鞭子,往我跟前丢虫,故意将我绊倒,吓唬我。”
“母妃总说是闹着玩,让我不要与他计较。”
“可大哥总会帮我。”
“大哥是嫡长子,是皇后娘娘的儿子,原不该待我像亲妹妹一般好的。”
“可他总是那般好,好到我时常在想,若他才是我亲哥哥就好了。”
“那其实是个寻常的晌午,哥哥们要去校场练骑射,德妃娘娘所生的四哥,打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气,一向体弱,并不擅骑射,德妃娘娘是个温柔似水的女人,她住的宫殿,好似都比别的地方多了几分温柔。”
“四哥也是如此的性子,可四哥却还是想同其他人一般,学会骑射,习武。”
“同校场相连的宫殿,是哥哥们常用来休息的地方。”
“旁人是坐不住的,总是在校场上比划来比划去,唯独四哥常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
“德妃娘娘便让人将那里好一通收拾布置,以便四哥能休息的好。”
“我在想,若是德妃娘娘能提前知晓,她的此番举动,会为自己招来灭顶之灾……”
“不过世上哪里来的后悔药呢?”
她讲述故事时的声音太过平静,却又清楚无比的将那一日发生的所有事,细微的枝节也都讲述的一清二白。
那并不是个好故事。
那座宫殿,自打出事后,就再无人会去。
没有人去的地方,便日渐凋零,瓦片砖墙日益斑驳腐蚀,坍塌。
无人在意此地是何处。
玉绥抬眼看向掉落在一旁,脱了漆的牌匾,“春去冬来”四个字尚且还有个轮廓。
“德妃娘娘若真想谋害皇嗣,怎会不保住自己的亲儿子,再下手呢?”
“大家都好像成了傻子,信德妃是疯了,疯到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要杀。”
“我那亲哥哥命里许是有那一劫,原是被我母妃唤回去,却因着贪玩不听话,偷跑回了寒春殿。”
“你见过疯马吗?”
“眼睛都是红色的,一口獠牙,浑身到处都冒着血水,连饲养它们的宫人都不认识了,见人就踹。”
“一脚便能踹死一个人。”
“大哥哥原是能逃掉的。”
“如果我不在那里,他一定能逃掉的。”
“我偶尔会想,我那天为什么要去?”
常禄总算是你冷静了下来,这里隐约还能听见外头交战的声响,可此处还算是安全,尚有一股亲兵护卫,还能再抵抗些时辰。
“陛下,奴才以为星罗人肯定早有预谋,今日要谋害陛下,奴才以为得赶紧去宫外搬救兵。”
昌隆帝咳嗽不得不行,贤妃娘娘紧紧握着他的手,“陛下……”
昌隆帝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安抚她。
何世安走来,他只站着回话,“陛下,娘娘,不必担心,这里很安全,外头那些个星罗人,咱们的禁军定能战胜他们。”
“已经有人前去搬救兵。”
沉默了许久的玉绥,上前朝昌隆帝行礼,“何大人说的不错,此地是暂且安全的,这里的侍卫各个身手矫捷,定能护您周全。”
昌隆帝点点头,又问,“太子呢?太子在何处?”
何世安回答:“太子受了惊吓晕过去了,正在一旁休息。”
这话说的没什么问题,只是贤妃抬眼时,看到了他嘴角的一抹笑,笑容诡谲,带着强烈的恨意,让她忍不住往后躲。
她问了出来,“何大人,你为何要笑?”现在是能笑出来的时候吗?
何世安摸了摸自己的脸,“娘娘许是看错了,臣怎么可能笑的出来。”
贤妃一愣,觉得有道理,她稍稍安心,想起了她的儿子,“瑛儿,你在哪儿?”
赵容瑛跌跌撞撞,从人群中蹿了出来,扑在贤妃跟前,哭的不能自己,“母妃,父皇。”贤妃搂住他,捧着他的脸关切他有没有受伤。
何世安退到了一旁,昌隆帝招了招手,常禄忙道:“陛下。”
“皇后在何处,让人去寻。”
常禄点了头,“是,奴才这就让人去。”
宴上,他同皇后坐在一起,被侍卫护着离去的时候,也是一同离开的,可是为何此刻不见皇后人影。
他看了一眼四周,有他的大臣,他的后妃,还有他的子女,人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心知肚明一些事,可宁愿装糊涂也好过到头来才明白自己做错了。
他没找到自己的皇后,看见了靠在墙边的女儿,他唤道:“蓉儿。”
赵容蓉迷茫的睁开了眼睛,她想要站起来,脚踝的疼意袭来,“父皇,儿臣没事,只是崴了脚,走不得路。”
昌隆帝又一一问过赵容浔等,只让常禄去寻人。
此处宫殿其实不算大,但人就像是有了指引般,陆续往此来,赵容浔狼狈不堪,却又潇洒的不行,他顺着墙坐下,将自个儿受伤的手递给赵容蓉看,“疼死我了,我这文弱书生的体格,方才还杀了一个星罗人。”他还护着左相几个老人家,一路朝此来。
倒也不是他非要护着,是一路上都有侍卫故意引着他们朝此来。
赵容蓉叹气,摸索了一回,找到了自己的绣帕,仔细的替他包扎,这种时候,没人在意他们二人,就像小时候,他们兄妹二人躲在墙边,手牵着手。
赵容蓉无奈,数落他,“你朝这里来做什么,你出宫去,又有谁能拦着你。”
她手一使劲儿,赵容浔便疼的龇牙咧嘴,也没怪她,他朝着某个地方努了努嘴,“我不来,怎么瞧热闹。”
“今个儿不瞧,我这辈子怕是死也不能瞑目了。”
不知过了多久,漆黑的夜里多出了星子般的亮光,那是刘皇后手中举着的一盏宫灯。
侍卫们给她让了一条路,她缓缓而来,从容不迫。
奇怪的是,她周身没有半点历经磨难的狼狈,她穿着一身与先前宴席上不相同的宫装,连发髻都换了一回,看上去年轻了许多。
赵容浔还有心情点评,“皇后娘娘这衣裳瞧着很眼熟,只是不适合她这把年纪。”
赵容蓉头抵着冰凉的墙面,眼皮微抬,看着刘皇后走向昌隆帝,隔着夜色,她也能看清楚,“当年,她就穿着这件衣裳,抱着大哥哥不肯放手。”
昌隆帝抬眼看着她,眼神平静,“皇后从何处来。”
刘皇后没有回答他,只是在走到他跟前时,将宫灯递给了身后的人,灯光将随她而来的人照得透亮,反问他,“十六年没来此地,陛下可还记得这里是设么地方?”
贤妃惊慌失措的看着那手握宫灯的人,“兄长,你怎么会同她?”
那不是旁人,而是贤妃堂兄,称病不能出府赴宴的卫国公。
她人还没有蠢到无药可救,以为卫国公会特意入宫来救她。
卫国公抬手行了一礼,“臣当然是来助陛下肃清朝纲,拨乱反正的。”
“老臣此生,为家为国赴汤蹈火,不想家中竟养出了你这般歹毒心肠的妇人。”
“臣痛心疾首,只愿今日能弥补过错。”
贤妃怒不可遏,“你。”
她忽而就看清了此刻,他们身旁还有昌隆帝的亲卫,可人单力薄,那些个禁军站到了刘皇后身后,将他们团团围住。
“陛下,当年这妖妃犯下大错,蒙蔽了所有人的眼睛,辜负了您对她的盛宠。”
“是她主谋害死了大皇子,二皇子和四皇子……”
卫国公的声音太过掷地有声,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到。
“她罪当万死不辞,德妃娘娘替她受过,还让陈家灭了满门。”
“陛下,陛下。”贤妃六神无主极了只能紧紧依偎在昌隆帝身侧,每一双眼睛都盯着她,连她的儿子都震惊的看向她,“母妃,舅父说的是真的吗?”二哥也是被她所害,他简直不敢相信。
玉绥拔了刀,护在昌隆帝身前,刀尖指着刘皇后一行人,“国公爷说话要有分寸,你无凭无据怎能血口喷人。”
“您就算是逼宫,也要拿出让天下人信服的证据。”
刘皇后瞥了他一眼,目光冰冷,“证据,证据当然,活生生的陈家后人,就在这里,便是证据。”
有人从旁走了上前,昌隆帝的目光也随着看去,他闷声的咳嗽了一通,叹息道:“是你。”
何世安轻轻一笑,他混似长高了一截似的,背脊挺立,目色阴霾,“陛下丝毫不惊讶,果真是做了二十多年皇帝,威仪自重的很。”
“陛下这些年,可有听见我姑姑,我表哥,我陈家满门冤魂的哭喊声?”
他想要上前一步,玉绥的刀尖便已经落在了他喉间的肌肤之上。
他道:“玉王,你今日是想做铮臣,还是想做佞臣,你可得仔细想清楚。”
毕竟整个玉部可都指着你活下去。”
玉绥淡然道:“救兵马上就会到,你们谁也别想伤了陛下后还能平安无事。”
何世安嘴角笑意加深,“你的救兵只怕是来不了。”
“你当真以为我能出现在此处,就没有做别的准备?”
“这里已经是座孤岛,除了我的人,你们想要的救兵,一个都来不了。”
玉绥微微张大了眼,“还有谁,是你的同谋?”
“真是精彩。”赵容浔叹道。
他半晌没有听见身旁人回应他了,不免转头去看,“蓉儿你怎么不说话。”
却看见了赵容蓉闭着双眼,面无血色。
“蓉儿?”
“蓉儿?”
赵容蓉没睁眼,只换了个姿势,让自己靠墙靠的能舒服些,“我累了,五哥你自己瞧热闹就行,不用理我。”
“你这会儿怎么回事?”赵容浔疑惑,“是不是哪里受了伤?”他伸手抚上了她光洁的头,冰凉的很。
作者有话说:
我终于!
在今天!
把剧情线过完了!
明天开始全是感情线!
我发誓我下本文一定是日常文。感谢在2022-03-09 23:50:34~2022-03-11 22:37: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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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新吗】
【酒里有什么?】
-完-
第四十六章
◎他们在火光里相拥◎
对持还在继续。
今夜原是中秋佳节,阖家团圆的日子,谁也没有想到,会是兵戎相见,夫妻相杀的场面。
这处废弃了多年的破旧宫殿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逼宫的戏码会在此地上演。
左相等朝臣,先是震惊,而后反应了过来,跌跌撞撞奔向昌隆帝,护在昌隆帝身前,左相怒不可遏的指责,“你们这群乱臣贼子,霍乱朝纲,谋害陛下,天理不容。”
“还不速速退下。”
何世安冷笑,“陈家满门蒙冤,陛下心知肚明。”
“昏君无度,残杀子民,难道就是对的吗?”
“我为陈家百口冤魂讨个公道,就是错的吗?”
“住口。”玉绥喝了一声,他的刀纹丝不动的架在何世安脖子上,眼神却已经飘向了别处,他看着赵容蓉安静靠墙坐着,隔得太远,夜色太黑,他并不能看清楚她的神色,他想,她太过安静了些,方才扭了脚,肯定很疼。
贤妃惊慌失措的将赵容瑛唤到跟前来,生怕他受了伤的紧张模样……
却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过赵容蓉,好似不知还有个女儿也在一旁。
生死攸关的时候,贤妃只选择了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