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庙通常离村子都不会太远,叶如蔓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回到了南山村。南山村有一位远近闻名的东林堂陆郎中,悬壶济世,医者仁心,如蔓很快找到了他。陆郎中为人爽快,根据她描述的病情开好了活血化瘀的药方。叶如蔓拿好药道谢便离开了。
她走在村子里,感觉气氛很是奇怪。村民们似乎碰到了什么大事,路上的行人急匆匆地往家里赶,待在家里的人都站在窗户或门口向外望着,神情十分严肃。
“大叔,请问村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如蔓拦住一位路过的大叔问道。
“哎呀出大事了,苏大人死了,云锦园附近都不让人走路了,官府正在调查。现在这世道兵荒马乱的,你别乱跑了,快回家吧。”
“什么?!”苏大人都死了,那爹爹自然是凶多吉少!如蔓接连着被一个接一个的意外打击,几乎快要晕过去,但凭最后一点意志强撑,“我要去看看!”
她穿过南山村的屋舍,走进森林,便看到衙门的一队官差正往村里走来。领头的官差看到了叶如蔓,举起刀指着她,问道:“你是谁?要去哪?”
如蔓停下脚步,一看那群人里没有一个她认识的,便决定暂时隐瞒身份,举起手中的药说道:“大人,小人姓陆,小人的哥哥在云锦园做家院,他有风湿的毛病,家里人让我去送药。”
“你回去吧,云锦园这几日不准外人进入。”
“敢问大人,这是为何?”
“让你回去你就回去,官府这几日要在南山村巡查,待在家里哪儿也别去!”
如蔓露出一副听话乖巧的样子,温顺地说道:“大人,小人知道了。只是小人还想斗胆再问一句,不知叶承远大人这几日是否也来巡查?叶捕头之前来找家父看病,还有一副药没拿走,小人想着他要是来的话便可以把药给他送过去。”
官差眉毛高挑,不耐烦地说:“叶捕头昨天晚上外出巡夜,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并不知道他的安排。”
“谢谢大人,小人这就回去。” 叶如蔓听到父亲未归,心中焦急,官差离开之后,她在村中和林子里小心翼翼地搜寻,半晌没发现父母的踪迹,只得赶回土地庙。庙中,叶如萧浅浅地睡着了,他白皙的脸上没有生气,额头上还挂着些灰尘,睫毛颤动,嘴唇干裂,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兽在疲惫太久后怀着警觉入眠。
如蔓看着弟弟,想到生死未卜的父母,心如刀割。母亲现在身处何处?她摆脱了杀手的追杀吗?父亲又会在哪里?如果父亲知道苏大人出了事,他一定会赶回云锦园,可那官差说他一直没回来,难道父亲就已经……
她使劲摇了摇头,想把这个念头甩出去,就好像不去想就不会发生一样。可是没用,她的心越来越沉,仿佛有个人不停地对她说:“你是孤儿,你是孤儿!”,这话在脑中不停地盘旋、不断地重复,她颤抖不已,眼前的所有东西都染上了一层血色,墙是红的,地是红的,窗外的树是红的,神龛中的土地公神像也是红的,她只能闭上眼睛,缩在墙角,害怕地抱住自己的头……
过了好一会儿,叶如蔓觉得有人在拉自己的裙角,她睁眼一看,是叶如萧爬了过来,他艰难地咧了咧嘴,眼神里满是安慰。叶如蔓心里一酸,打开药包给弟弟上药,说道:“萧儿,我没有在附近找到爹娘。而且苏大人昨晚遇害,云锦园封锁了,我也进不去,真的不知道爹娘究竟在哪里……但是萧儿,不管怎样,还有姐姐,姐姐保护你。”她将黑色的药膏均匀地抹在弟弟膝盖和腿骨上,一边涂抹,一边自言自语道:“父亲到底知道了什么事情?”
说着说着,如蔓心中一动。父母失踪,定与范庭致脱不了干系。与其坐在庙里干等父母的消息,不如冒一次险,去那虎狼窝探上一探,说不定会有父母的下落,也看看他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在她的印象里,范庭致是土生土长的南山村人,虽然他一直在江州城为官,但因祖上是地方乡绅,在村里还有一个颇为阔气的祖屋。叶承远刚来江州时,还曾带着母亲和自己去范庭致的祖屋做过客。那次因为自己淘气乱跑进范家的书房,还被母亲当场骂哭了。前几日江州决堤,衙门搬去了云锦园,大部分官差都在云锦园住着,只有范庭致白天去云锦园处理公务,晚上回到祖屋歇息。在他家里,一定会留有一些蛛丝马迹。
叶如蔓这么想,下定决心晚上去一探究竟。她将自己黑色外袍撕下一角,用作蒙面布,又拿木钗重新固定好头发,便静静等待日落。
第7章 雌雄大盗
六月二十一日,就在叶如蔓来回奔波的同时,云锦园已经乱做一团。
早晨,衙门的李主簿去敲苏羡渊书房的门,无人应答,他用力推也推不开。无奈之下,他朝门猛踹一脚,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李主簿定睛一看,知府苏羡渊躺在一大片血泊之中,右手拿着一把剑,上半身的官服完全被血浸透了。他吓得魂不附体,扶门大喊:“来人呐,来人呐!出大事了!”
没过多久,祐王赵熠、提刑程慕贤和一众差人都赶了过来。赵熠看到老师死状惨烈,内心悸痛,过了半晌才道:“李主簿,叫仵作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李主簿答道:“回王爷,仵作周言前几日殉身洪水,现在衙门里无人能验尸。”
“难道衙门只有一位仵作么?”
“其他几名杂役也在洪灾中遭遇不幸…”
“偌大的江州城找不到一个会验尸的?”
“下官想起来了,周言曾说过,他手下还有一位弟子…”
“那也去叫过来,本王在这里等着。”
苏羡渊暂居的“烟涛院”毗邻赵熠居住的“云霞院”,东边是书房,也就是苏羡渊早上被发现的地方。赵熠在屋内走了一圈,苏知府的尸首躺在书桌旁,桌案后方的墙上有许多喷射状的血迹,书案的右上角摆着半挺墨锭和一方砚台,其中还残留着墨汁,旁边是一封字迹庄重的遗书。
“余徇私失职,致此重灾,罪孽深重,唯有以死谢罪,方能平众怒、安亡魂。”
赵熠问道:“李主簿,你看看,这可是苏大人的字迹?”
“回王爷,苏大人的字从颜体,笔力雄厚,这确是他的字迹。”
赵熠轻轻叹了口气,拿起遗书旁的一摞公文。苏羡渊的公文按时间和事项分项摆放,甚是整齐。他粗粗翻了翻,发现苏羡渊从五月起,每天记录河防及治灾的各项事务,独缺六月十九、二十日的文书。赵熠觉得奇怪,却也说不出什么,只得继续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