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承远安顿好了妻子,心无挂碍,便朝云锦园疾行而去。他穿过一片树林,突然一阵风直冲背后而来,他身子一侧,一支箭矢蹭着手臂飞过。紧接着乱箭齐发,愈发密集,纵使叶承远功夫了得,但也只来得及避开要害,手臂和肩膀上已经中了数箭。身后隐隐约约传来了人声,大概有三四个人正紧紧追着他。
叶承远往怀里一探,摸出了之前包炊饼的油纸。他毫不迟疑咬破手指,在油纸上写“范与贼勾结致灾”几个血字,又忍痛拔出手臂上的箭头,将油纸插在上面。他深提一口气,在林间飞驰。很快,云锦园的西墙就在眼前,但身后几个杀手也越来越近。叶承远用力一扔,将箭头掷进了西墙内的庭院。他正欲想办法翻进墙里,突然后心一阵剧痛,就失去了知觉。
第6章 家破人亡
一辆简陋的马车摇摇晃晃向南疾行。车辕上的年轻车夫眯着眼睛打着哈欠,漫不经心地玩起马鞭。一位中年妇女从车厢中探出头来,焦急道:“小师傅,我们着急赶路,能不能快一点?”
车夫猛地一挥马鞭,马突然狂奔起来,那妇女差点被甩下马车,幸好被身后的少年拉住了。
“娘,您没事吧?这人怎么这么粗鲁,我得找他理论!”说话的人正是叶如蔓,她穿着黑色衣衫,一副男子打扮,她一手扶着弟弟,一手拉着母亲谭玉。
“算了,非常时刻,不必在意这些小事。”谭玉坐回到车里,叹了口气。
“娘,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我们要连夜像逃难一样离开这里?”
“蔓儿,你父亲恐怕现在身陷险境,他担心我们受牵连,让我们先去洪州避一阵子。”
“那爹呢?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
“事关重大,他必须要告诉知府大人。”
如蔓心里咯噔一下,浮出不祥的预感:“到底是什么事情?娘,您告诉我。”
谭玉看着十七岁的女儿眼神极其恳切庄重,她甚至感受到了一种压力。她呆了呆,还是说道:“你爹说,江州通判范庭致犯了大事了,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谭玉话还没说完,突然一支弓箭从两人眼前嗖地飞过,插进车厢的木梁上。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又有几支箭射进车厢。车夫彻底清醒了,他没见过这种场面,吓破了胆,竟跳下马车逃命去了。
没了车夫,那马如脱缰一般向前冲,马车开始剧烈地摇晃,上下颠簸得厉害。谭玉向前一跃,坐到车辕上,一把拉起缰绳抓住马鞭,控制住了方向。
“娘,您竟然驯得住马!”如蔓看着母亲娴熟的动作,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什么了?”
“蔓儿,你过来,时间不多,贼人怕是盯上咱们,要赶尽杀绝了。娘有几句话要告诉你。”谭玉脸色万分焦虑。
“蔓儿,有关你的身世,我和你爹本想等你大一些再说,可现在来不及了。以前娘告诉过你,十七年前我受伤失忆,被你爹救了,但你有所不知,娘被救时身上已经怀你三个多月了。你的亲生父亲是谁,娘实在记不起来。”谭玉一手策马,一手从怀中摸出一块绿色宝石,放到如蔓手中,“你记得它吧,本是你十岁生辰时送你的,后来因为你弟弟的事就没再戴过了。这是我十七年前在沧水边醒来的时候手里仅有的一个物件,想来应与你亲生父亲有关。如今江州怕是要变天了,咱们家没什么亲戚,若是今晚我与你父亲有什么不测,你便拿着这块石头去找你的亲生父亲,知道吗?”
如蔓呆住了,她怀疑自己在做梦,不然此时她怎会坐在一个快要散架的马车中被人追杀?叶承远对她爱若珍宝,怎会不是她的亲生父亲?那块绿色宝石曾经害得弟弟遭人毒害身体虚弱,怎会与她的身世有关?
远处传来急急的马蹄声,箭声越来越响,谭玉见女儿眼神涣散,呆若木鸡,也不知她听没听进去,着急地摇她的胳膊:“蔓儿!蔓儿!你听好,既然有人追杀我们,自然也有人追杀你爹。他一个人不知吉凶,但处境一定很艰险。现在我去引开追兵,你带着萧儿下车,找地方躲起来,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快!”
如蔓听到母亲要与自己分开,瞬间清醒:“娘!不行!一起走!”
谭玉做事极其果断,她给女儿手心塞了一包银子,又反手去拉住小儿子,狠心用力一拖,把他扔出了车外。叶如蔓见状一声低呼,想也没想就跳下车去拉住他。谭玉回头一望,姐弟俩眉眼与她极像,趴在地上怔怔地看着她,她泪光闪烁,但纵使心里千般留恋万般不舍,她依然坚定地转过头,纵身一跃从车辕跳到了马背上,猛挥一鞭,大喊一声“驾!”,那马一声嘶鸣便冲了出去。
如蔓神志激荡,一把背起弟弟,向前狂奔,想要赶上马车,但眼看着马车越来越小,慢慢消失在视野中。她大口喘着气,心中一阵阵绞痛,泪水夺眶而出。她慢下步子,却听见身后的马蹄声逐渐逼近,只得先藏起来躲过这杀身之祸。
弟弟落车受了伤,如蔓只得背着他在黑暗中摸索前进。所幸追杀之人紧紧追踪马车而去,他们暂时没有性命之虞。如萧的呼吸渐渐变得浓重,她回头一看,弟弟咬紧牙关,满脸泪水,浑身是汗,他说不出话,只能大口大口地呼吸。如蔓心疼不已,只能加快脚步,四处搜寻可以落脚的地方。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只感觉灵魂已经脱了壳,双脚疼到失去知觉,背上因为保持着前倾的姿势几乎麻木,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昏死过去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座土地庙。那土地庙不大,神龛上供奉着土地公神像,地上摆着两个蒲团,神龛之后有一块空地可以藏身。
叶如蔓慢慢把弟弟放下来,她浑身酸胀,弟弟也好不到哪儿去,脸上沾满尘土,还有几道擦伤,两条腿的膝盖和胫骨上都肿了起来,但万幸的是骨头没断,只是外伤严重。可能是最难受的时刻熬过去了,叶如萧的脸上没有刚开始的痛苦,而是变成了茫然和绝望,眼睛定定地看着姐姐,泪水直淌下来。她如蚀骨噬心,想安慰弟弟,可张了张颤抖的嘴却说不出一句话。她本想马上出去找郎中,可外头危机四伏,只得先把弟弟安顿好。
如蔓起身走到土地爷面前,拜了三拜,拿起了地上的蒲团。她将一个蒲团放在如萧头下,另一个蒲团放在脚下垫高双腿。她握住叶如萧的手轻轻拍着:“萧儿,别怕,姐姐还在。也许爹娘甩掉了杀手很快就会来找我们。你是个男子汉,坚持一下好吗?” 叶如萧看着姐姐苍白的脸,轻轻点了点头。两姐弟相视无言,默默流泪,等待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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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血色在眼前氤开,叶如蔓拼命睁大眼睛向前看,两个模糊的身影缓缓地倒下,她想伸出手要去扶住他们,却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绑了起来。周围几个如鬼魅一般的黑影拿着刀和剑向她靠近。她想看清这些人的样子,却发现他们都没有五官没有脸,整个头是一片漆黑,其中一个黑影拔出剑,直直向她的心口刺来。她愤怒,她不甘,她向那柄剑扑去,张开嘴咬住那个影子,却突然一吃痛睁开眼,天亮了。
她浑身冷汗,死死咬着自己的手指,咬出了血都不自知。她转头看向弟弟,他的腿似乎肿的更严重了,便说:“萧儿,姐姐现在回南山村找郎中,再去找一找爹娘,你在这里等我,千万别乱动。”说着又挪了挪蒲团,让他躺着更舒服,安顿好了一切,叶如蔓走出了土地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