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你的分析,他的死因是什么?”
叶如蔓脱下那人的上衣,在他身上指点道:“如果真的是叶捕头所伤,他大可一刀毙命,为何要在此人的心口刺上数刀,难道是怕一刀杀不死人吗?而且此人胸前的刀痕皮肉齐整无卷曲,有些创口肉色干白,这是死后血脉不行所致,并非生前被刃。而此人前胸后背另有两处伤口皮肉紧锁,血荫四畔,才是生前伤,是箭矢之类的利器斜深透内致死,这才是他真正的死因。”
陈忠又问:“那其他两人呢?”
叶如蔓紧紧攥住拳头,掐得发白的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咔声。她的眼前一闪一闪地发白,几乎要昏过去。缓了片刻,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迈着虚浮的步子走到父母的尸身旁边,颤抖着伸手检查。她趁众人不注意,侧头用衣袖吸去自己喷涌而出的泪水,声音嘶哑地说道:“都是中箭而亡无疑了。只是…只是叶捕头身下亦无血迹,而且衣服上有拖行的痕迹,这里恐怕也不是第一现场。”
“那么谭氏身下血迹斑斑,唯有她确是死于此处。”
一大团一大团的雾气蒙住了叶如蔓的双眼,她感觉自己几近失明,实在不忍再看父母的遗体,双拳紧握,轻轻闭上眼,点了点头。
“究竟是谁将三具尸体放到一块,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
“这么做,恐怕是为了混淆视听,掩盖真相。”一直没说话的赵熠轻轻走了过来,审视着叶如蔓道,“凶手制造这样一个场景,让人以为叶捕头与夫人在林中遇到山匪,发生了激烈的打斗,叶捕头杀了其中一人,但最终寡不敌众,和夫人一起被所杀。但实际上,这马夫的衣服被人换过,身份又被刻意制造;而且这三人分别死在不同的地方却被凶手拉到一起,一定是为了掩盖更大的秘密。”
叶如蔓脑中一片空白,所有周围的声音就如同从极远极远的天外传来一样。她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赵熠在对她说话,便轻轻说:“王爷…所言极是。”
“你验尸和推演的功夫确实不错,不过本王也想来猜测一番,你早前在云锦园跟我说的话里应该有所隐瞒吧?”
这句话听得叶如蔓心中骤然一紧,当时她心中还存有父母活着的一丝念想,而且因为弟弟的事情正在气头上,确实对赵熠有所隐瞒。可现在父母惨死,真相究竟是什么,凶手到底是何人,她都无从知晓,如今她眇眇一身,若想寻得真相,唯有求助于眼前的贵人了。于是,她忍住泪水,屈膝跪下,无比恳切地说道:
“请王爷和各位大人为小人做主!小人的父母惨死,其中必有隐情。王爷,之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愧疚难当,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宽恕小人。我保证,之后说的话绝无隐瞒。”
陈忠与陈贤震惊地看着这个少年,没想到死者竟是他的父母,更没想到他父母的尸体竟需他亲自验查,一时说不出话。
赵熠却不理会,对陈氏兄弟说:“两位,此案疑点诸多、非同小可,恐怕与苏大人和范通判的死亦有关联。本王会上书父皇,请求以钦差的身份与程提刑共查此案,麻烦通报程提刑一声。”他说完淡淡看了一眼叶如蔓,又道:“至于你,本王看你确实有些验尸的本事,先随我们去范家祖屋勘验,待回到云锦园再行查问。”
“但凭王爷吩咐。”陈忠、陈贤躬身。
“这几具尸体,还请两位着人存放以待后续查验。”赵熠说完便转身走了。
“是。”陈氏兄弟应道。
叶如蔓匍匐在地,对着赵熠的背影大声道:“王爷宅心仁厚,小人感激不尽!”
她就这样趴着,直到众人离开。她在地上不停地发抖,眼里的泪水如决堤般冲了出来,掏空了全部力气。前方的人已经渐行渐远,一缕清凉的竹林风吹起她的衣角,她渐渐缓了过来,抬起身子跪坐在地上,心里默默发誓:“爹娘,孩儿一定为你们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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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家祖屋原本白净素雅的墙面被熏得发黑,远远就能闻到烧焦的味道。一行人走入院内,只见西厢房和正厅只剩一个房架子。东厢房因为距离较远,烧了一半,损毁较小,屋内部分物品幸免于难。
众人在管家老陈的带领下先进了西厢房。只见一片乌黑,几根房梁被烧断,内里的细软皆化成灰烬,满地的黑灰内散落着陶瓷碎片和金属物件,一片狼藉。
范庭致的尸体陈放在正厅——范家的人还没来得及购置棺材。
赵熠微微侧头望向叶如蔓。她虽然还有些虚弱,目光略显呆滞,但明白了赵熠的意思,便走上前躬身道:“王爷,请容我先行验尸。”
赵熠颔首,带着众人在西厢房看了一圈,屋内焦味刺鼻,又实在没有地方能坐得下来,便让唐献在天井中集合了范家的下人们,盘查起来。
唐献道:“谁是管事儿的?”
一个头发花白、看起来无精打采的老人走过来行了一礼,道:“小的姓陈,是范家的管家,在这里做工三十年了。”
“陈管家,你把昨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来,不得隐瞒。”
“是,大人。前天晚上,老爷一直没有回祖屋歇息,小人有些担心,等了大半个晚上,正欲叫人去云锦园打听,老爷突然就回来了。”
“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的?”
“约是清晨,辰初。老爷回来时很是疲惫,脸色发白,嗓子发哑,像是生病了。小人赶紧打发阿瑞去请郎中,然后扶着老爷回房休息。他进房之前,吩咐说不要打扰,如果衙门有公务,也暂时不见。”
“后来呢?”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郎中来了,我便让阿瑞引着他去见老爷。”
“阿瑞何在?”
“小人在。”人群中走出一个个头不高的年轻人,便是阿瑞,“小人领着郎中去给老爷看病,那郎中望闻问切一番后,给老爷服下了药,又施了几针,老爷就睡下了。我看老爷脸色好转,也不咳嗽,便和郎中一同掩门退了出来。”
“后来老爷可曾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