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抱着陈知沅的胳膊,很是用力,生怕一松手,陈知沅就将他扔下了:“不要,我若不去,殿下带谁去,谁都没有我了解殿下,殿下会不习惯的。”
陈知沅的眼泪在这时候落下一两颗出来,为了她与迟迟深厚的情与意。
生变
姜齐两国和亲,定下了诸多事宜,其中最要紧的,是姜国清平公主要远嫁齐国,做齐国太子妃。据两国和谈商议,姜王派遣鸿胪卿宋大人与齐国使臣先行到齐国,回复齐王和亲之情,而后再派遣光禄大夫苏照护送陈知沅北上和亲。
按照规矩,苏照的确是送陈知沅北上最合适的人选,但陈知沅多少觉得这事有些膈应。在她深切地爱慕着的时候,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将要嫁为人妇,竟是苏照来送亲。人世间的事多的是想不到,今日事昨日事,令人感慨。
除了送亲外,王君还将其余的事都交给王后,公主出嫁是大事,柳王后端庄大方,最能做好这些事。
王后召集宫中宫外最好的绣娘,日夜赶工,说要为陈知沅绣出这天底下最华美的嫁衣。这不是假话,布匹丝线皆是各地进上来顶好的,衣上花纹都是金线勾出,绣的不是姜国婚服上应有的凤鸟,而是姜国河山,辽远天地。王宫里收藏的珍珠,选了九十九颗最光洁圆润的,缝在嫁衣上。凤冠又高又华贵,两头镶着太后出嫁时带着的良玉。脚上那双鞋子,金线绣出凤鸟,翡翠嵌在脚跟,琉璃点在脚尖。
王后恨不得把这些年姜国两代人对陈知沅的宠爱都用这套嫁衣彰显出来,可宫中绣娘带着花样来请陈知沅看得时候,她只觉得讽刺,再精美的图样,自己都是不喜欢的,花了心思,都是白费了。
还有白费的,是王君一日又一日赏赐到公主府的珠宝玉器。王君早为陈知沅备下了嫁妆,加上先王先太后还在世时备下的,把长宁街堆满是没有问题的。现在和亲一事王君觉得对不住陈知沅,便在嫁妆之外,珠宝绫罗一箱一箱地送,每日不停,把公主府的前院堆得满满的。陈知沅晓得王君是亏欠弥补,也就不拒绝,让它们堆着。
宋大人离京那日,陈知沅写了家信到文乐郡,她那一双大小事都不怎么顾及的上她的父母,虽没为她谋出路,但陈知沅能明白,也不会埋怨。写这一封家信,是因为长公主夫妇传信回来,说路途遥远,陈知沅出嫁,他们便不来了,免得见着了,又徒增悲切。可他们不来,下次再见,就不知是何时了,只好写了家信,说些乱七八糟不知所云的话,让父母晓得,自己能照拂好自己。
这一番准备十分妥当,凤冠嫁衣送到陈知沅跟前的时候,她抚摸着温良的珍珠和冰冷的翠玉,指尖只觉得麻木。王后的意思,是想让陈知沅试试合不合身,陈知沅看着那衣裳,并没有穿,只是让人回了王后,说很合身。
再不合身,穿上去也就合了。
而这妥当的准备,并没有派上用场,本该苏照送陈知沅北上的那一日,并没有来。
在陈知沅出嫁前的几日,迟迟出去见了朋友,回来便神色焦急,忙不迭地奔到陈知沅跟前,急得话都快说不利索:“殿下,奴婢方才听说,少将军出事了。”
陈知沅翻书的手一顿,立时以为是又打了起来,连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殿下可还记得采薇,从前在太后宫中当职的宫人,现在在议政殿洒扫。采薇是奴婢的同乡,一向要好,奴婢跟着殿下出宫后也同她一直有来往。今日采薇出宫采办,找到奴婢,说是有件要紧事,她在宫中无意间听得几位大人谈事,前些日子带兵杀进了齐国境内,已经好几日没有音信了。现在消息传回来,朝堂上议论纷纷,看架势,哪怕少将军安然无虞地回来,也免不了重罚。”
这些话如晴天霹雳,直击在陈知沅身上,她隐隐觉得与自己有关,却不知自己人还在临阳,又怎么生出这样的事端。
“不可能,如今姜齐讲和,战火已休,阿桓没有道理做这样有损太平之事。迟迟,你那位同乡想必是听错了。”
“殿下,奴婢也怕有误,所以问的仔细了,她说是听见赵长史同刘卫尉说到的,因兹事体大,她也不敢声张,只敢趁着采办来告诉奴婢。”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不要命了。”私自出兵,重则削官下狱,陈知沅急忙道,“迟迟,拿着我的令牌,去文寿长公主府,找我二哥来,我得问清楚。”
“是。”
迟迟片刻不敢耽搁,拿着令牌就跑出门去,陈知沅惊魂未定,便看见前脚出门的迟迟又跑了回来,喊着:“殿下,二公子来了。”
话音才落,同样急匆匆的陆让果然出现,陈知沅不管其他,开口道:“我正要让迟迟去寻你,你便来了,二哥,我有话问你。”
陆让使了眼色,迟迟退出去,合上门,他才皱着眉道:“想必你要问的,和我要说的是同一件事。沅儿,你大抵是不用和亲了。”
陈知沅有些站不稳,幸好陆让扶她一把,才没让她跌坐在地。陈知沅颤抖喃喃:“所以,他真的私自出兵了。”
陆让扶着陈知沅坐下,解释道:“鸿胪卿宋大人与齐国使臣到了北境,齐人先过次凉河,宋大人传了王君令。王君有令,等你到了随州,便要裴子桓护率北境军送你去齐国王都,完成和亲,而后再返。裴子桓接到送你和亲的命令,当即领兵杀过了次凉河,至今还无音信。宋大人深知兹事体大,快马加鞭派人送信回来,王君知晓,已然震怒,只是还要冷静等着裴子桓出兵的结果。”
原来是这样,陈知沅苦笑:“让苏令安送我到北境,让阿桓送我到齐王都,真是要我的命啊。”
王君明知自己曾非常爱慕苏照,又知裴言与自己情谊深厚,陈知沅想不出,一贯疼爱自己的王君,为何要将这样残忍的手段用在自己身上。
“沅儿,深入齐国非同小可,你当知道,没人能代替裴子桓护送你。”
陆让的解释合理而苍白,陈知沅摇摇头:“可我不想让他知道。”
“沅儿,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你更了解裴子桓,包括裴大将军在内。所以在你决定要去和亲的时候,就想到会有这样的局面,所以才请求王君先不要将此事传到北境去,可你没想到,王君会下旨让北境军送你去齐国。沅儿,这事注定躲不掉的,凭着裴子桓的气性,就算是王君替你先瞒着,但只要送亲的队伍踏进北境,裴子桓便会知晓,便会出兵。”
她其实已经想的很周全了,也想到裴言知道这事必然会有所动作,只是她太低估自己在裴言心中的分量,轻看了裴言的深情,所以万万想不到的是,裴言竟然做出这样逆反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