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陈知沅不能出错,不能稍有不慎。
在府里等了半日,宫中始终没有消息传来,也不知道王君要如何处置裴言。陈知沅面上装作冷静,实则早已急得不行,在她煮坏了第八壶茶的时候,迟迟奔着过来禀报,说裴家少将军求见。
迟迟说完,裴言便适时地出现在门口,他银甲未脱,以君臣之礼,求见陈知沅。
迟迟领了裴言进门,然后极为懂事地奉了茶,退了出去。
裴言将佩剑立在门边,笑着向陈知沅走去,他从北境杀伐场而来,却将自己收拾得很干净,身上没有半点血腥气,清清爽爽。他神情自若,看不出在王君那里得了什么好的坏的结果,可他从宫中出来,直接到了公主府,像是半点责罚也没受,不知是不是用什么花言巧语哄骗了王君。
陈知沅看着他带着浅笑,一派岁月静好,心中着急便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对裴言将生死当做小事的气恼。在不知裴言生死的时候担忧他的性命,在裴言安然无恙后担忧他会受责罚,再看他毫发未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后,陈知沅才想起自己是要兴师问罪的。
为什么擅自出兵,为什么不顾性命,为什么明知危险还是奋不顾身。
如果裴言的回答不是陈知沅想的那样,她怕自己便会控制不住,情绪崩溃。
陈知沅强装冷静,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冷漠地问道:“裴子桓,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替边关十万将士做决定,你不要命就不要命,你凭什么,把他们的性命也攥在手里。”
裴言不会知道,陈知沅听闻他率领边境大军跨过姜齐边境的次凉河,失去音信的那几日,心急如焚,恨不得这世上没有自己这个害人精,害了阿桓。
身入齐境,谁知会不会有陷阱等着他,谁知他能不能毫发无伤地回来。陈知沅信他征战沙场多年,什么样的修罗场他没见过,可陈知沅还是提心吊胆,闭上眼睛的时候出现的全是他命悬一线。
从陈知沅得知裴言出兵的消息的那一日开始,她从来没有睡好过。
陈知沅日复一日觉得困在齐国并没有什么,失去自由在丢掉性命面前不值一提,可她无法改变这一切,只能焦躁难安地等着。
裴言收敛笑容,问陈知沅:“那么殿下想去和亲么。”
“若我一人,换两国十年太平,你说划算么。”
“并不。”裴言万分笃定。
“裴子桓!”陈知沅气得要死,裴言当这是他们年少无知为了功课争执吗,“并不”两个字在此时并没有存在的意义。
“齐国自认为上国,视姜国为下国,齐国虽败,却不肯放下姿态,胆敢要殿下和亲,欺人太甚,这是其一。满朝文武,自诩忠良,面对齐国无理要求,竟愿委曲求全,姜国血性,难道于此?这是其二。臣自幼与殿下一同长大,曾经立誓,倾尽全力,但求殿下一生顺遂,事事顺心,殿下既非真心愿意和亲,臣自当为殿下奋不顾身,这是其三。故而殿下不必太过自责,臣抗旨,不全是为了殿下。”
并不全是为了陈知沅,可也是为了陈知沅。
陈知沅轻轻摇头:“裴子桓,你愚不可及。”
裴言回:“殿下聪慧无双,臣自然愚不可及。”
“你如今回来,向王君请罪了?”陈知沅问。其实陈知沅心中疑惑,裴言进出王宫也太快了些,只怕是王君的责罚都还来不及传到执刑司,他又怎可随意离宫。
“不,臣是回来向王君请旨求亲的。”
“求亲……”陈知沅喃喃,裴言的脸就在自己眼前,陆让的话此刻在她脑海里萦绕,她知道裴言没有放下过自己的感情,但不晓得裴言至今竟能说出这样的话,她在裴言看不见的地方抠着手指,想被宣判罪行一般等待着裴言开口。
“裴子桓……”陈知沅再说不出口,那句“你是不是要娶我”卡在喉咙里,她似乎已经听见了裴言的回答,所以不必问。
“殿下,臣是回来求娶殿下的。”裴言低头看着陈知沅,无比认真,如同说喜欢爱慕时一般认真,这句话他已经等了很多年,烂熟在心,他想过很多说出这句话的场景,在三月微风里,在漫天白雪下,在北境辽远的青山前,在怡人景致之下,牵着陈知沅的手,说出心里话。他从没有想过,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裴言爱慕陈知沅,已经很多年,裴言想娶陈知沅,也已经很多年。年少的时候裴言同陈知沅一起在文乐长公主府听学,每日看见长公主夫妇十分恩爱,便想自己若是娶得一个心爱的姑娘,也要爱她宠她,夫妻和鸣。满临阳城这样多的姑娘,谁与自己有夫妻缘裴言并不知道,但若是要他自己来选,这天地间只有一个姑娘是他想求的。
可是自己喜欢的姑娘高高在上,权势无双,自己要如何配得上。裴言事事争做最好,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与心爱的姑娘并肩。
“裴子桓。”陈知沅喊他的名字。
“臣在,臣一直在。”裴言轻声答。
未曾离开,也未曾想过离开。
陈知沅觉得心里有个地方被填满,那种一直以来不敢承认的情绪在这一刻都清楚了,那总是突如其来的悸动、害羞与脸红,那时时刻刻思念裴言,日常小事里总看见与裴言回忆的情绪,叫做喜欢。
不是因为皮囊和一瞬惊艳便深陷的对于苏照的喜欢,而是天长日久,历久弥新,刻进骨子里,需得历经磨难才能显现出来的喜欢。这种喜欢或早或迟,终有一日会变成爱。
陆让说她早就深种情根而不自知,是句实在话。
“你要我如何呢,阿桓。”
“我要你嫁给我,阿卿。”
剖白